“爸爸!”雪豫从盥洗室里跑出来,要投进爸爸的怀抱。
名唤雪村的男人把刚刚还在扶额摸腿的手抬起来,张开臂膀,迎接这热情的乳燕投林。
雪豫一下子扑进了他的怀里,张开稚嫩的手臂环住了他的脖子。
雪村的脸上神色转变了数番,终究还是浮现出那种憨厚又慈爱的笑来。
但是感受了片刻这温馨时光,怀里的小男孩突然抬起头来疑惑地问爸爸:
“爸爸,你为什么不抱我了?”
雪村的姿态似被绑在一根透明不可见的十字架上一般,他的怀抱虽是前展着未设防备,可手僵持在空中已经许久了。
这对父子之间来说未免有些生疏。
但听见这稚嫩的问话雪村的脸上笑意未减,他的手掌终于缓慢地动作着抚到雪豫的头发上,边抚摩着雪豫的头发边温柔说道:
“爸爸刚刚把坏人打趴下呀,身上又脏又痛,暂时抱不了我家小豫了。”
说到这里,他补问了一句:
“你姐姐呢?”
“...我在这。”
随着犹犹豫豫的声音响起来,雪莉的身形从盥洗室里也挪出来了,看清楚大厅站着的人和发生的事后,她的脸上表情的错愕显示着她内心的复杂,夹杂着有惊异,有庆幸,有不可思议,有情难自禁等等等等。
记忆中雨幕下两个人的黑白照片和眼前彩色的真实逐渐重叠在一起,让她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最后纠结的表情终究是转为冷淡,她静静看着面前的家人们,选择一言不发。
“姑娘还是这么文静。”雪村开了口,他问道,“小莉你知道今天晚上这几个人是怎么回事吗?”
——你绝对不是我爸爸!我小的时候可是很活泼爱动的!
雪莉的心里这样叫喊着,但她的表面仍是不动声色。
“我知道!”还没等她回答,一边的弟弟雪豫抢着先说话了,“姐长得太漂亮了,他们贪图姐姐的美色,这群流氓。”
雪莉:“?”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怪不得。”雪村仿佛心里的疑惑得到了解释,微微颔首表示赞同,感慨道,“不能怪你,也确实,一转眼自己家的小公主也出落成大姑娘了啊。”
雪莉:“???”
自己的相貌自己最清楚,难道家人看家人的视角会有自带滤镜吗?自己的亲老弟暂且不说,为什么你这个冒牌老爹也这么不着边?虽然被人夸奖是令人开心的事情,但是夸奖可不是罔顾实情的夸张赞扬,虚假的夸赞那只会让人脚底下抠出来三室两厅的啊!
“你们......”雪莉开口,却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是直接质问这相貌和已故父母完全一致的两个人的来由,还是先对他们救下自己和弟弟表示感谢?
弟弟......弟弟的态度和记忆也有大问题。
她隐隐觉得,这一切的变化和那只发着光飞走的千纸鹤有着莫大的关系。
这时候,仍站在客厅门口的妈妈大芳也开了口,语气中带着点犹豫:
“你们俩今天遭罪了,今天晚上也不早了,先去睡爸爸妈妈的房间吧。”
她转头看向雪村道:“村哥,我们今天把小豫小莉的房间收拾一下今晚将就着躺一下好了,也要等警察来,具体这些人什么来头到时候让治安队来调查吧。”
“嗯。”雪村应了一声,对雪豫说,“小豫,爸爸待会儿还要等治安员叔叔过来把这群坏蛋抓起来,你和姐姐先去睡觉好吗?”
他又转头对着雪莉讲:“小莉你带着弟弟先去睡觉吧,这里的事情交给我们俩了。”
“好~”
“......好。”
两人一前一后答应了下来。
直到和雪豫一起躺在父母宽大柔软的大床上,雪莉的思绪仍然很乱。
一直以来被改做为闲置杂物间的爸爸妈妈的旧房间里,居然桌柜床铺,被褥衣帽......一应俱全,干净整洁地放置有序,仿佛这里真的一直以来有人住着一般。
之前也是因为这个房间被杂物堆得满满当当的,那三个坏家伙才选择把他俩关在小孩子的次卧的吧?
怎么一会儿功夫竟然一切全都变了。
这太让人难以置信了。
等着诧异的心思过去以后,雪莉的心里又涌上来一些其他的情绪。
这突然冒出来的父母明显对自己和弟弟十分熟悉,弟弟也好似跟他们分外亲昵,但是自己却对他们俩完全陌生。
她这时候突然感觉自己被孤立出家庭这个小世界了,内心涌出来一阵阵止不住的恐慌,这恐慌比被三个混混困在房间里只能抱着弟弟发抖的时候更甚。
恐慌带来了一些无能为力的愤怒情绪,雪莉突又觉得,刚刚那两个人虽然很像是自己的父母,但却绝对不会是自己的父母。
自己的爸爸妈妈是极朴素自然的平凡人家,也因此绝不会有那种能力制服刚刚那三个可怕而且带着枪的恶人。
“...小豫。”她看着背对着自己的弟弟开了口,“你睡着了吗?”
雪豫嘟囔着什么翻了一下身,这使姐姐看见了他嘴角已经挂上了一丝丝晶莹剔透的液体。
已然熟睡去了。
“唉...”雪莉叹了口气,心里又开始乱想。
雪豫这家伙也变得很奇怪了,这奇怪不只是体现在对这两个不知道真假的爸爸妈妈的态度和记忆上,还有他整个人的气质和性格在那个千纸鹤飞走以后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一点也不成熟稳重了,变得像个,娇生惯养没受过苦而天真烂漫的小屁孩一样。
雪莉借着月光看着自己弟弟稚嫩的脸,看了好久,突然笑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弟弟变成现在这样子也挺好。
她伸出手帮雪豫掖好被角。
自己也躺下了。
虽是仍然睡不着,但她还是闭上了眼睛尽量去调理自己的情绪。
这个夜晚,估计着又会很难熬。
而此时房子客厅里的气氛也不算轻松。
雪村夫妇二人坐在沙发上,两人的脸色也有些沉凝,语气更是沉重。
“芳儿,你有没有感觉自己有点不一样了。”
“...嗯,我刚刚感觉自己的力气好像变得很大。”
“......我也是,而且力度很难控制好,刚刚我都不敢用力去抱小豫。”雪村也说道,“我现在想想,好像刚才是被枪打中了,但是腿上也没有伤口,只是很痛,我甚至那个时候以为那小子用的是玩具枪,但是现在想想那也不可能。”
“小豫和小莉......”名叫大芳的女人倒是没对他这一神奇的描述做出什么反应,反而先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两个小家伙居然一眨眼就长这么大了,时间真是奇妙的东西。”
话毕,她才又探到雪村的身前,仔细研究打量了一会儿雪村裤腿上的几个破洞和破洞里看上去完好无损的皮肤,她又站起身来,走到倒地昏迷的三人组边上摸索了片刻,这才回到沙发边上,把捡起来的几个物件递给雪村,说道:
“村哥......我看着这个...像真枪。”
雪村接过手,那确实是一把沉重的钢制手枪,另外几个物件是几个暗灰色的弹壳和已经扭曲变形的浅金色弹头。
确实是真枪。
他不由得沉默了一会,仍有些不自觉地摸索着自己的大腿试图寻找到伤口,寻求无果以后再次开口说道:“芳儿,这应该和我们刚刚回来路上那件事有关系吧。”
曾大芳闻言也点了点头:“应该是,也只有那里会......”
话还没讲完,门口突然传来了咚咚咚的三声敲门声。
这大半夜的,难道还有访客来吗?
雪村夫妇两个人对视一眼,雪村说:“可能是治安员?”
曾大芳道:“应该是,不过来得好快。”
她走到门口,扒在门上透过窥视镜向外看去,是一个穿着治安员衣服的小伙子,五官清秀端正,但是却没有多少英气,反而浓重的黑眼圈和惺忪的睡眼让他全身上下充斥着不靠谱的气息。
可能是太久没得到回应。
曾大芳看见这位“疑似不专业治安员”的小青年的手又握成小拳伸过来扣在门上,“咚咚咚”的三声响让她被吓了一小跳。
雪村也站了过来,把她拉在身后,打开了门,所见的人和窥视镜里看见的别无二般。
甚至还能闻到一些若有若无的酒味。
这位不靠谱治安员张嘴说话了,语气里也是充满了快活的不安定分子,使得出警询问的常规话语也变得谐意:“你好,刚刚接到草创治安中心的电话指令我正好在附近就过来了,是您报的警是吗?”
雪村说:“是的。”
他总觉得对这人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对面闻言递过来一个证件示意雪村接手后说道:“那就好,这是我的治安员证件,方便进去说话吗?待会儿处理好事情我直接在你这里录个笔录就走人了。”
这话说完以后他甚至打了个响亮的嗝,尽管及时用手掩住嘴巴,雪村也已经投过去异样的眼光了。
小青年也意识到了这点,因此放下手,颇为不好意思地讪讪一笑。
雪村用手拿过那份证件,看到了上面鎏金花体的名字及治安员编号:
[治安员悠城 / 治安编号:GKD95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