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热的夏天,知了在绿化树上无力的挣扎,教室里同学们伸起的脖子像被拎起的鹅,瞪圆眼睛凝视着黑板,和知识死犟。浦城市一高偌大的校园静悄悄的,好似退了潮的沙滩,又像洪水退去后的田园,平静下掩着暗流。
语文老师讲课的声音时高时低,时不时地灵巧的在黑板上写着一词多义,大部分学生聚精会神地听着。有东张西望偷偷传纸条的,有悄悄说话的,倒数两排不学的学生多些,不过都没敢制造太大的噪音。
最后一排左边靠窗坐的李倩,就是每个班必有的垃圾桶守护者,只见她桌面上部分摞起来高高的两排,一本言情小说夹在缝隙里。端坐面向黑板的李倩,眼睛向下一扫就能看到书上的文字。
歌德说:哪个少男不钟情,哪个少女不怀春。坐在她右边的人也不例外,两胳膊垫着趴在桌子上,头向右扭,面朝书页,只见书上写道:
当当当,当当当。身穿米色休闲套装,斜挎咖啡色驴包的女子搂着一个穿着校服的男童,敲响了白色的大门。
门把扭动,一位身穿白大褂面带微笑的医生伸出手来,虚握了一下女子的手。
“你好女士,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说完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看向来人,眯了眯眼睛。女子愣了愣,似乎没有想到这个医生竟然这么年轻,下意识看了一眼门旁边的介绍牌。
“额,你好,我想问一下刘一名刘医生在吗?我提前挂了号。”刘一名后退了一步,让开了空间,示意女子进来,然后探出头来左右看了看,带上门把。转过身来走向椅子上的女子,解开了领带……
“事情没解决出不来。”医生往自己身边拉了拉男孩,劝阻女子:“我跟他说会话。”
然后弯腰摸了摸他的头,盯着男孩的眼睛:“你为什么要偷看别人啊小朋友,这是不对的。上厕所是私密的事情,特别是男女有别,在没有经过别人允许的情况下就是偷。你愿意被人称为小偷吗?记住,你偷看别人的时候其他人也在偷看你!你白天看别人上厕所,晚上他们就在你床前看你。想一下,你放松的躺在床上,抱着你的奥特曼睡觉,突然你屋子里的门被人拨开了一道缝隙,露出一个眼睛,它在看着你,它正在盯着你!”
?怎么就开始吓人了,这不是言情小说吗?怎么成了鬼故事!这个刘一名是个神经病吧。
李倩右边的人,身穿白色窄袖、圆领袍衫,此时有些郁闷。任凭谁看小说看的不连贯都会抓耳挠腮的。她试图翻过来被李倩掀过去的那页,可是手刚掀开,往前倒了一页,李倩随手就把看过的那张压了下去。
??我再掀,李倩再压,我再掀,李倩就用胳膊肘直接压上去了……
铃铃铃……下课了,打断了这场闹剧。
有的学生结伴出去上厕所,有的赶紧抄同桌的笔记,有的抓紧补补觉,还有的在吃东西。这时前排有个女生过来坐到李倩旁边,手穿过李倩的胳膊,挽着低声问道:“你啥时候看完呀?看完借我瞅瞅呗。”
李倩目不转睛,嘴里回道: “快了快了,还有五分之一,今晚给你,不许转借啊。今天风扇刮的风大了不停的刮书页,幸好我在最后一排没人注意。你要是上课看时可得小心点,不能被老师收走啦!”
李倩的同桌还在原处坐着,借书的人坐下的时候一眼都不看这个位置,旁边的人也没什么异像。没有人说你压到我了,也没有学生看到这个板凳上此时坐了两个人。
从某个不为人知的方向来描绘,俩人腰下就好像完全重合,腰上部分一个趴着一个立着,不可描述间历史老师上了讲台,借书的女孩一看就赶紧回位置上,高中老师都是提前进班的,只留下李倩坐在原位上接着看小说。
???
从李倩用胳膊肘压着那页,到借书的人说完话离开,我一直都处在懵的状态,也不管言情小说里刘一名解开领带后干了什么事。此时满脑子紊乱,李倩是没有看到我一直翻前面,还是没有听到她压住后我喊的名字。
假设她是针对我这个蹭小说的不让我看,那后来借书的仁兄怎么直接坐我身上了,虽然没有感觉,但结合起来就一句话,我现在的状态有些特殊。
我能碰到纸,坐在板凳上,但碰不到人,能听到别人说话,但似乎没有人听见我说话,她们甚至看不见我。我喊的李倩等我一会,也是因为摞起来的书堆最上面一本,龙飞凤舞的写了名字,才知道我的同桌是李倩。
那李倩知道我是她的同桌吗?
我手试着触摸正在往外掏历史书的同桌,在碰到的时候感觉到一个很薄的膜,稍一用力手就挤进去了,然后进去的部分快速虚化,刹那间没有了,视野里好像我的手融进去李倩的胳膊里。
李倩把历史书摆上面,然后接着看小说,我心里郁闷,任凭谁突然发现自己与环境格格不入心里也会不舒服吧。也不管那本书是言情小说还是精神病人刘一名二三事,接着趴在桌子上看讲台上的历史老师。
这位辛勤的园丁有些地中海,老师为了吸引学生注意力回到历史上,神秘的说:“昨天讲的文成王上,带兵出征返朝时被其弟弟斩杀于城门外,然而这位王上出名的不是传闻他被手足残杀,而是和他的湄瑶王后伉俪情深,这位王后美貌无比……”
老师的知识面好渊博啊,可惜我不认识这位衣着朴素的地中海老师,也不记得周围同学的名字,甚至我也不记得这是哪个班,我对这边的记忆就只有像鬼故事的言情小说,和在小说第一页上写名的李倩。
我醒来的时候语文老师正在滔滔不绝,旁边的人在看小说,我犯了人都有好奇心的毛病。现在发觉自己连人都不是,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也许连东西都不是……
呸呸呸,跑偏了。既然我不是人,那应当是鬼了吧,还是个新鬼,不然我怎么能听懂学生说的话,还跟着李倩看小说。文字的更新和语言的普及需要时间沉淀,这正好说明我不是老鬼。
可是现在不是晚上,窗外的阳光潋滟,直愣愣的斜照在我身上好久,我也没有烟消云散,甚至没有不舒服的感觉。
听着讲台上的老师激情的讲现代史,我渐渐忘了郁闷的事,眨吧眨吧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