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渊望着雄伟庄严的佛像,泪珠渐渐滑落,无声无息。自己唯一的父王,真的没了,那个从来不对自己大声说话的父王,那个答应自己最后一次上战场的父王,没了。没有死在战场上,却在离王城不远的地方丢了命,我从今往后就是孤家寡人了啊!
主持默不作声,好似闭着眼就能看不见一样,敲击木鱼的姿势不曾变过。
日头渐渐升起,珞渊起身回去,宜伯扶着刚要跨门槛,主持古木不惊的话飘来:“大道五十,天衍四九。”
珞渊顿了顿,没有回头,左脚跨过门槛出去了。宜伯心里疑惑,却是不敢多问。
待主仆二人快回到长公主殿,看到哑奴伸开胳膊挡着大门,闭上了眼睛,一堆侍卫奴婢背对着自己,围着大门,为首的一人手臂高高抬起。
“住手,你们想对她做什么!长公主驾到还不快快行礼。”宜伯边喊边冲上前去,把哑奴护在身后。
预想的巴掌没有到,看到前面的身影,哑奴笑了出来。
为首的侍卫是布拉,脸长如驴似马,希阳的心腹,当日兵变,就是在布拉锁上了城门,赢得了希阳的信任。如果当时城门开着,里面的百姓会不会冲出来保卫文成王上也未可知。可惜那只是假如。
布拉收了手,对宜伯嘲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这胖妇人,长公主金銮殿上接册宝文书呢,我等前来清扫,待竹沁殿收拾利落,就搬过来啦。”其他人也哄堂大笑。
宜伯羞愤,白面团子似的脸通红。说女性胖的人真下流。这话真是侮辱,宜伯粗眉大眼,面如银盘身量却是婀娜,一点都不胖。嘲笑的人里也有从前叫宜伯好姐姐的婢女,不知脸厚几尺!
珞渊冷淡道:“布拉,你不好好看守大门,跑到本公主这乱吠什么?”
布拉神情有些不自然,还是挺直腰杆,大声说:“你没有长公主的册封大典,没有册宝文书,赖在这里做什么!赶快把你的东西搬出去,我们下午再来。”说完领着人走了。
长公主殿自己住了十几年都没有人提出异议,如今逆臣上位,就要赶人?珞渊没有进门,带着宜伯径直去了金銮殿。
主阶梯上,侍卫们在认真执勤,看到珞渊前来,有两人硬着头皮上前阻拦。
“拔剑啊,今日本公主一定要进去,要不然你们拔剑砍死我,否则就让开!”珞渊步履不停,侍卫也不敢真伤了她,就让开了。不是穷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而是文德王上上位时昭告天下,文成王上被反贼迫害,自己身为一个小小的侍卫,如何当的了杀害前任王上最爱的公主之名!
金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耀,宫殿金顶红门,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的题着金銮殿三个大字。
向内推开,云顶檀木横梁,水晶碧玉作灯,地铺白玉砖,凿地为莲,嵌含金珠。大臣地位外低内高,然后是王亲贵族,最里面的金漆雕龙宝座,那把熟悉的龙椅,象征着至高无上的王权,坐着一头名为希阳的白眼狼。
谢年右,父王的哥哥,按辈分算自己的大伯,全家乔装出游时连着其妻子被游贼伏击。父王得到消息立马派亲卫队轻装支援,可惜晚了一步,带回来一对兄妹。从此养在王宫。
宫里每月发放俸禄和月钱,衣食住所不曾亏 待,命令宫人尊称王子公主。虽然奢华比不上自己,也不喜欢希月经常以姐姐自居,但珞渊自认为和父王一起没有对不起这对兄妹。
台基上点起的沉木香,烟雾缭绕,希月身着长公主朝服,居于希阳右下首。只是朝服奢丽无比,短时间内怎么缝制的出来,仔细一瞅,竟是父王出征前命内务府为自己备下的,当时制好后自己还试穿了。
好一对兄妹,兄长窃国,兄妹窃衣!
珞渊再也忍受不住心中的痛恨,穿过父王的旧臣,穿过熟悉的王亲贵族,站到殿中间,宜伯紧跟在右边。
“希阳,你从本公主父王的王椅上下来,你派人暗杀我父王,用污龊手段上位,文德文德,你有何德!你这乱臣贼子,逆臣!”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议论纷纷。
希阳手握成拳,青筋暴起,狠狠咬了一下牙,扯动脸部肌肉,似笑非笑,假装温和的说道:“珞渊,你伤心的都糊涂了,我接到消息后就赶了过去,整治混乱的军队,没有见到文成王上,还是从当时士兵口里听到了有反贼袭击,窃取了尸体。王叔遭遇不幸我很难受,国不可一日无君,为了大雍王朝的稳定,只好急匆匆的上位。”
希月从珞渊进来就一直盯着,眼含热泪,等兄长说完,她解下丝帕沾沾眼角。
“我的好妹妹,这几日我怕你难过不敢前去打扰,每天我都很担心你。我见了士兵的证词,事情确实这样,悬赏通缉反贼的告示明天就发出去,还请你切勿伤心过度,王兄一定会为文成王上报仇,我和你一起等着抓到真凶。”
真挚的语气加上悲天悯人的神态,好似为你着想,又像是法庭上敲槌判罪的法官。
当和别人发生争执,有人站出来说他讲两句公道话,这就是代表着,嗨你准备好,我要指责你的不是了。
可恨的是有很多人相信这个站出来的人,相信她掌握了上帝视角,定事对错,定人生死。
珞渊听到这对兄妹毫无底线,颠倒黑白的话语,心里愤愤不已,看到一些大臣毫不怀疑的眼神,更是添加了一丝悲凉。
原来不是你说了实情别人就会相信你,哪怕贵为以王城之名命名的公主,在父王还未正式册封但所有人都默认的长公主。
若是父王建在,他们怎么会敢不相信我,怎么会夺自己的长公主文书和册宝发给别人,还有我的朝服宫殿。而那个第一时间会毫不犹豫的相信自己,站在自己身后的父王已经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