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武觉得自己到了人生低谷,连着几次高考,都差几分与大学失之交臂。
第一次高考,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下班后,不顾一班的劳累,废寝忘食,挑灯夜战,头发掉得一抓一把,可考试结果离分数线只差七分。
第二年高考,他简直都要拼了。距高考还有一个月,就请假没天没日地死啃书本,头发成把地掉不说,人还瘦了十多斤。一米七八的大个子,瘦得跟个麻杆似的,还熬成了两个大黑眼圈,等高考分数下来,仅差四分。
“武啊,”爹叹气地说,“不要考了,你都连考两年了,一次次的,费神费力不说,看把你考得都没人样了!”又没好气儿地嘟囔道,“人啊,干啥就是干啥的,认命吧!”
可张武就是不认命,第三年高考他决心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他想,这次要是再考不上,说明自己真没那上大学的命,就彻底死心了。以后别说参加高考,就是大学开着门请自己,就是八台大娇抬也不上了。
要说也是,考大学就真那么重要?就那么必须考?而且还拼了命考?可对张武来说,要说重要,还真是顶顶得重要,要是再考不上,对象可就跟他吹了。
搞对象吹了,在当今的年轻人身上,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搁一般人身上,吹了再搞,自己不傻不呆,又不少胳膊缺腿。可张武不一样,他跟他的对象那可是真好!他太在意这份感情了。
张武的对象叫向梅,是个中学老师。在他们的恋爱关系上,关键是向梅的父亲。向梅的父亲是中学校长,在女儿的婚姻问题上,且不说张武长相如何,就张武的工作是煤矿工这一项,向梅的父母就一百个不愿意。特别是向梅的父亲,他一再跟女儿说:“要是张武的工作调不到地面,就是说到天边也不同意!”
为此,向梅不知跟张武说过多少回,叫张武想想办法调上来。还把条件降到了最低,不管干啥,哪怕是干清洁工,哪怕是个看大门的,只要是个地面工作就行。
这工作从井下调到井上容易吗?对于张武,那还真难。张武觉得自己老爹是个退休工人,老实巴交地下了一辈子矿井,既没门又没关系,要调到井上,简直比登天还难。那怎么才能调到井上呢?现在唯一的希望是考大学,只要考上大学,这挡在他和向梅之间的问题就解决了。
每当张武想起向梅那忧郁的目光,心里就有说不出的难受。这也不能怪人家向梅父母不通情达理,怪人家向梅父母看不起自己的工作,谁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嫁一个工作好、有出息,体体面面的女婿啊!
第三年高考,张武像打了鸡血,把考大学当成了自己的重大使命,当成了自己能调到井上的唯一一根稻草。可天不随人意,尽管张武这第三年高考比前两年更努力,甚至考试前得了重感冒,住院打着点滴都没放下课本。可到终了,还是离高考分数差两分。
张武十分痛苦,长叹道:“这人不得不说命了,不得不信命了,看来自己压根就没有这上大学的命!”更使张武懊恼的,跟自己一同下井的几个同学都考上了。就连那个在学校学习最差,时常流着两通鼻涕的鼻涕虫都考上了。
张武没考上,向梅嘴上虽没说啥,可比说啥都使张武更难堪,这能怨人家向梅吗?一年年的,都考三年了,“嗨!”张武长长地叹着气。
现在,向梅的父母更不愿意了,向梅也有好长时间没跟自己联系了。张武的心情坏到了极点,简直是糟透了,觉得自己调到地面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没了。说实在的,张武心里爱向梅,那可是没说的,可以说,向梅简直就是他人生的全部。竟管他们的关系是媒人介绍的,可张武一眼就爱上了向梅,向梅也非常爱张武。但仅两个年轻人相爱又能怎样啊?毕竟向梅有父母,人家家长不同意,这无形中就增加了他们走到一起的难度。
这天傍晚,向梅突然找到张武,一见张武,眼泪就噗噗地往下落。很明显,向梅的父母跟项梅做了最后的通牒,要不然,向梅不会这样的。向梅跟张武走过一片小树林,来到他们经常约会的一条小河边,一边擦眼泪一边说:“张武,咋办?我父母不愿意了,咱可咋办……”话没说完,向梅就哭了起来,边哭边说,“我爹说了,以后不叫我们见面了。”
张武看着向梅难过的表情,张张嘴想说啥,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向梅说:“我爹脾气不好,这些天总跟我发火,我……我可咋办!”
张武没考上大学,更没调到地面,自觉理亏,还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张武,就一点办法也没了?”向梅有些恳求地说,“能不能找找路子调上来,不管干啥都行!”
张武长长地叹着气,说:“只要能找的人我都找了。”
“你哥不是跟领导当秘书吗?难道一点忙都帮不上?”向梅用期待的眼光看着张武。
“他,”张武鼻子不屑地“哼”一声,“就别指望!”
由于张武上夜班,这天,他早早就把向梅送回了家。回来的路上,张武想,咋办?鬼才知道咋办呢!他恨自己,恨自己无能到了极点,尽管刚才把向梅送到家门口时,很不情愿地跟向梅说:“不行就听你父母的,不行咱就分手吧!”
提起分手,张武心里实在不甘,不就调一个工作吗?调个工作咋就这么难!也怨自己不争气,连鼻涕虫都考上了,自己还有啥话可说。
张武想起了鼻涕虫,高考分数下来的那天,鼻涕虫高兴地跑到自己面前,高傲的鼻子都翘到天上了。他一边用手擦即将从鼻孔流出来的两通清鼻涕,一边说:“谁说我学习不好?我考上了,考上了!”说完嘻嘻地跟张武笑。
张武觉得鼻涕虫考上准有猫腻,就他那脑瓜子笨得跟头猪没啥区别。在学校考试时,鼻涕虫经常抄自己的,如不抄,他最多能考二十分。可你别管人家鼻涕虫有多笨,可人家毕竟考上了,人家必定成了大学生,这跟谁说理去!
一路上,张武垂头丧气地走着,肚子气得鼓鼓的,简直都要炸开了。他思来想去,一肚子的气儿不知往哪儿撒,突然朝路边的一棵老槐树走去,在树上狠狠地踹了两脚。
回到家,爹已做好了晚饭,可张武一点胃口也没有,跟爹说:“上班去了。”
“做好饭咋不吃?”爹心疼地说,“下井干一夜活儿不饿啊?”
张武没理爹,骑上自行车往矿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