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2019年,8月31日。
“我觉得,我们电音社和咖啡社其实可以办一个活动。”
我和一个男生坐在王家湾门口的花坛边,点燃他两元一个的防风打火机,抽着他刚买的黄山。
“比如,我们借用参差咖啡馆的场地,带上碟机和音响,来一场小小的轰趴。”
他是石烁,是比我大一届的翻译系学生。我和他半月前在社团招新群里认识,因为有共同的音乐喜好而成为了朋友。那一天是他第一次他约我出门吃饭,也是我们线下见面的第一天。
“类似小型电音节吗?”
“对,你知道我们社团在去年举办过一场校园电音节吧?”
脑中突然闪回2018年刚进校的九月。记忆的边角处,我经过宿舍走道,偶然间发现上面张贴的一张音乐节海报。
“电音一夏?”
“对!”石烁受宠若惊,咧开嘴笑道,“没想到你还有印象。”
“原来在那个时候,我本可能认识你的…”
“现在认识也不迟呀。”石烁吐着烟,拿着路边发的传单扇着风,用手背擦拭着额前发梢的汗水。
那时候我就觉得,他会是我很好的一个朋友。
我看了看手表,时间已经来到九点。
“走吧,回学校吧。”我长舒一口气。
等到最后一根烟抽完,我和他一起走向了王家湾地铁E口。
江大的五号门还在为军运会做准备,路边画着涂鸦的围墙还未被拆除,水泥篮球场上还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砂石。路灯不算明亮,光从树叶的缝隙中散落下来,地面上不规则的树叶模糊轮廓随着夜风晃动着。
我的背脊因为潮湿而炎热的空气沾满了汗水,棒球帽下的头发已经贴在了额前。
“明天要不要去看电影?”石烁打破了沉默,问。
“什么电影?”
“速度与激情。我带你去永旺看。”
“就是我们学校附近那个商圈?”
“你不会还没去过吧?都读了一年大学了。”石烁目瞪口呆地望着我,“你也太可怜了,走,我明天带你去。”
我苦笑了一下,也不明白他这类人是怎么把武汉各个地方玩得那么通的。在江大读了整整一年,除了上半年的草莓音乐节,我好像没有坐地铁参与更有趣的活动了。
“好啊,那明天晚上一起吃个饭吧。”毕竟今年的晚饭也让石烁破费了不少,我打算明天回请他一次。
“好的。”
2025年。
还是大学时常去的那家猪肚鸡店,我和王琦多坐在餐桌前,远远的就看到邹琳穿着一袭碎花裙子小跑过来,依然还是以前的样子,兴高采烈地朝我们挥手。
“好久不见好久不见,真的好想你们!”邹琳将挎包扔在一旁的椅子上,满眼的激动都快溢出来。
“是啊,自从我们毕业就没见过你几面了,上次好像还是一年前在成都吧?”我望着她那双熟悉的眼睛,
“你现在怎么样啊?”
“去年才拿到毕业证,真是折腾死我了!”邹琳翻了个白眼,“我真不明白那门课为什么这么多时间!”
我和王琦多相视一笑,对这个学妹的“学习精神”心照不宣。要是她当年在学校多认真按时上几节课或者不厌烦老师,她可能早就顺利毕业了。
“还是庆祝你顺利毕业吧。”我拍了拍她的肩膀,用慵懒的声音压过她的浮躁,“早日发财。”
邹琳一笑而过:“我现在还在攒钱准备去旅游呢。”
“一会儿我们吃完了去哪里?”王琦多问道。
“去江汉路吧,那边有一家挺好玩的小酒吧,有时候会有live。”作为地道武汉人,邹琳立刻给出了精确答案。
“可以啊,一会儿去喝几杯。”我喝了一口苦荞茶,“快吃吧,都煮熟了。”
王琦多迫不及待地夹起一大块鸡肉送进嘴里,露出享受的表情。
邹琳源源不断讲述着这几年的武汉生活故事,我出神地望着玻璃窗外夜幕下的汉阳,远方的高楼勾画出夜幕的边界线。
拐了好几个弯,我和王琦多跟在邹琳身后来到了一家酒吧门口,街道安静得出奇,让我不由自主地怀疑这家酒吧是不是根本没有客人。
邹琳看穿了我的疑虑:“你可别着急,一会我推开门,你就知道里头有多热闹了。”
说着,她便推开了厚重的门。
刹那间,烟味和电子音乐扑面而来,红色的灯光随着门打开的角度迅速填充狭小的街道,仿佛是打开了进入异次元空间的传送带。
见我和王琦多面面相觑,邹琳双手叉腰:“进去吧。”
我推着厚重的门,走下几级台阶,被两侧墙面上的招贴吸引住了。
出于职业习惯,王琦多和我一样放慢了脚步,目光掠过一张张色彩鲜艳的招贴。
“2018年9月3日开放舞台”、“2020年武汉复苏的音乐”、“说唱的夜晚”……
这些招贴井井有条地被张贴在墙面上,我伸手触摸着一张张颜色各异的招贴,感受着不同纸张带来的触感。
直到“INK专场演出”。
那是一张a4大小的海报,被粘贴在走廊尽头,海报的每一处肌理,我都如此熟悉。
一个被ps滤镜处理过的红色头像在海报正中央,如同故障一般的色块在画面四处飘散。
“这不是你做的海报吗?”王琦多诧异地注视着那张海报,“这哥们,五六年过去了还在用你做的海报啊?!你不收他的版权费真的亏了!”
我似笑非笑地注视着那张海报:“原来他也来这里表演过啊。”
邹琳见我们在原地一动不动,立刻凑了上来,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我去,这不是那个谁吗?他要不要脸啊?真晦气,这么多年了还阴魂不散啊!”邹琳的破口大骂几乎盖过了音乐,吸引了周围路人的注意,四周的人议论起来。
“得了,别说了。”我拉着邹琳和王琦多向酒吧内部走去。
“我们要不换个地方吧?我现在突然很讨厌这里。”邹琳死死攥着我的手。
“没必要,没必要,我还挺喜欢这里。”我摇了摇头。
“我的天,这都五六年了,你还喜欢他?”邹琳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能不能清醒一点啊?”
王琦多叹了口气,抿着嘴。
“都五六年了,我都没什么感觉了,真的,走吧,没必要扫兴。”我极力劝说着邹琳,拖着她左拐进了舞池。
“走吧走吧,好不容易见面,我们就别提那个谁了。”王琦多也说道。
邹琳愤愤不平地说道:“一会我要是见到他,我真的会直接冲过去扇他,你可要拉住我。”
那就希望他不在吧。我在内心默默祈祷,却又掩饰不住莫名的喜悦。
这种喜悦不同于一般的喜悦,它仿佛科罗娜啤酒加上酸柠檬汁的口感,在神经末端条约。
当冰冻的科罗娜啤酒刚刚被打开时,我们会把柠檬塞进狭小的瓶口,细碎的泡沫瞬间聚集着贴附在黄色的柠檬表皮上,在灯光的映射之下散发出黄金一般的色泽。
“来,喝一个嘞,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2019年9月1日。
我穿着新买的白色T恤,戴上白色的棒球帽子,深蓝色的牛仔超短裤下配上一双黑色马丁靴。
永旺一楼麦当劳,我啃食着巨无霸汉堡,石烁坐在我的对面,正和我聊得起劲时,他摔碎屏幕的手机忽然亮了。
“王哲:你一会儿在学校不?”
他拿起手机,匆匆打了几个字。
“怎么了?”我好奇地问道。
石烁皱着眉:“我有个朋友他说他一会儿来学校找我,说是今天晚上有什么活动,要把学校的碟机搬过去用。”
“活动?”我睁大了双眼,“什么活动?”
“我也不清楚,大概是之前我去过的一家酒吧,在花园道那边。”石烁拖着下颚,“一会要不要一起?”
我兴致勃勃地点了点头:“我还从来没有参加过电音的活动呢。我也没去过花园道。”
石烁眯着眼笑道:“好啊,不过,我这个朋友他特别磨蹭,可能得等一会儿了。”
“一个小时?”
“他说的一个小时……大概就是三个小时。”石烁无奈地叹气,焦虑地揉着头发,看得出来已经被折磨过数十次。
“没事,我们一会先回学校休息一下,等他来了我就下楼。”我提议道,顺便咽下最后一口巨无霸。
石烁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出他似乎不愿多说关于“这个朋友”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