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拜祭过后,许少阳吩咐神农谷弟子回去时把镇外的一匹马捎回驿站,随后邀请了奇人门几人径回神农谷。
众人乘鹤而行,郑道拜祭了父亲了了一桩心事,大哭了一场,宣泄了积郁在心中的悲愤,穿梭在青天云海中,感受着扑面而来的狂风,只觉得身轻如燕,飘飘欲飞。
要不是许少阳拉着他,就真的被吹飞了,郑道又是激动又是害怕,时不时发出一阵惊叫声,在他被吹得晕头转向快分不清东西南北的时候,众人到了神农谷。
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许少阳跟山顶的放哨弟子打了个招呼,乘鹤飞过了药崖,在丹崖落下。
许少阳叫了名弟子带着郑道去四处逛逛熟悉下环境,便引着奇人门几人上木崖去拜见掌门人。
上了木崖,一众人行至殿门外,许少阳刚要开口通报,陈飞便火急火燎地冲进去嚷道:“师父!我带着奇人门的师兄弟们回来了!”
只听得一声闷响,随之从殿后内堂传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陈飞得意洋洋的表情顿时变得生无可恋,殿外的众人也听见了。
许少阳暗道:“二师兄完了,害的师父炸炉了。”
缕缕青烟从门帘后钻了出来,姜五谷掀开帘灰头土脸地走了出来,佝偻着腰,捶着背,捂着嘴,忍不住地咳嗽。
陈飞想笑又不敢笑,跑到姜五谷身边,殷勤地帮忙拍着背,赔笑道:“师父,您没事吧?”
姜五谷对着陈飞的脑门,就是一记爆栗,呵斥道:“毛毛躁躁,没规没矩!”
陈飞捂着脑门,痛得直跳脚,嘴里哼哼叫疼。
姜五谷不理他,暗运内劲,身子一震,沾染在头上、脸上和身上的黑灰粉尘全都震飞出去,随风而散。
整了整身上的道袍,走到居中的太师椅坐下,正声道:“外面的,都进来罢。”
许少阳当先走进,奇人五人随其身后,步入大殿一齐声拱手道:“拜见姜掌门!”
姜五谷抚须笑道:“不必多礼,都坐下再说。”转头看向陈飞,神情一肃,命令道:“还不去后面再拿几张椅子出来。”
陈飞一脸委屈地应下,聋拉着脑袋走向内堂,泪云裳心思细腻,连忙道:“不用,不用,我们站着就行。”
旁边师弟们也跟着附和:“对对对,我们站着就行。”
那老掌门变脸跟变戏法似的,自然流畅,一回头笑容又浮上脸庞,说道:“来者是客,让你们站着像什么话。”众人只好讪讪而笑。
待到众人都坐下,姜五谷才问道:“你们师父怎么没来?”
“师父…师父他……”泪云裳嗫嗫嚅嚅,不知该如何回答。
“师父他变得有些奇怪。”千里眼回道。
“对对对,特别奇怪。”顺风耳附和道。
“师父是哀大莫过于心死啊。”熊音破叹息道。
姜五谷抚须的右手一顿,眉头渐皱,问道:“怎么了?”
叶寻书深吸了口气,说道:“昨日黄昏,除了廖师弟,我们其余六门执掌跟师父报备了过去一年八门各自的情况,就在我们正事谈完,谈笑闲聊的时候,门下弟子通报说神农谷的陈长老满头大汗神色急切地要见掌门,我们见事蹊跷赶紧将陈师兄请了进来,陈师兄大踏步地走了进来,全身大汗淋漓气雾蒸腾,气喘如牛,急切间想说什么,但又喘得厉害。
师父让他别急喝口茶休息下再说,陈师兄几杯茶下肚,气息渐稳,就在我们满脸好奇急切地想知道发生什么事的时候,陈师兄反而突然变得一副欲言又止,难以启齿的样子。
这时候轮到师父急了,骂道‘你陈飞什么时候变成娘们了,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陈师兄忽然眼就红了,大声道‘天龙兄死了!被五毒子害死了。’”
说到这里,众人的情绪变得有些低落,神色黯然。
叶寻书抿了抿嘴,继续说道:“初闻噩耗,我们除了震惊,便是难以置信,只有正襟危坐的师父,倏然捏爆了两边的扶手,瘫靠着椅背,就好像从一只不怒而威的猛虎变成了羸弱的病猫,我们从没见过师父这样过,一言不发的坐在那边,炯炯虎目变得空洞无神,呆呆的坐着动也不动,似乎魂都丢了。
我也是难以置信,说道‘陈师兄,这玩笑可开大了。’
陈师兄红着眼直直的看着我,坚定的说道‘天龙兄死了,我亲眼看见他的遗体。’陈师兄既然说看见大师兄的遗体,那定是看见了。
我们虽然不断地摇头说不可能,眼泪却不停地往下流,我们六师兄弟痛哭流涕了大半个时辰,稍微平复了些情绪,想跟着陈师兄去看看大师兄,是生是死不亲眼看看,我们又岂会死心。
想问问师父该怎么办,发现师父依旧失魂落魄地呆坐在那里,我们不敢强行唤醒师父,怕伤到他,又等了半个多时辰,师父终于回过神来。
他抬起头望着南方星光稀疏的夜空,忽然笑了下,对我们说道‘去把廖血叫出来,跟他说下,这件事他最该知道,你们可以去拜祭天龙,但不许去万兽山庄寻仇,毕竟名义上他已不是本门弟子,虽然他没做错什么,但…算了,真是段孽缘啊,切记,你们是雍州雍城奇人门弟子,我已经失去一个弟子了,可不想……’
二姐忽然正声道‘师父放心,我一定把他们安安全全地都带回来。’
我问师父,那要是途中遇到五毒子……
师父就回了一个字,可!
我们本来还想问问师父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还没等我们问出口,他就挥了挥手把我们赶了出去。”
姜五谷抚着长须眉头紧皱,若有所思,嘴角不经意抽动了一下,摊掌一看,却是思索中不自觉手掌用劲,扯下一根白须。
“要解心头恨,金身一怒撼蛟龙。”姜五谷呢喃着,无奈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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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中坐着个中年男子,浓眉虎目,方脸阔口,颚下一排钢刷般的胡须,根根似戟,一身黑底白边直裰难掩其虎熊之姿。
他已经这样坐了一晚上了,看着月升月落,黑白轮转,日头渐西,他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白雾凝线破空三尺而散,自嘲道:“我算什么狗屁师父,呵呵……”
双目一睁,凶光冲斗虎噬人,撒下两手中的木屑,站起身拍了拍手,自腰间解下一块鸽子蛋大的青翠勾玉,把玩了会放在桌上,对着正壁上的阴阳太极图拜了三拜。
“不得不去,总不能看着那老鬼去送死。”中年男子人早已凭空消失于大殿,只留下这句话语在殿中回响,随风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