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东珠从围坐满人的麻辣烫桌边挤了个缺口进去,开口就熟练的嚷:“老板来二十串海带、二十串藕、二十串笋丝、二十串豆泡……鱿鱼肯定要啊。多送几串呗!打包,肯定打包啊,多要点汤,调料给足了,多加辣子,多加汤啊,我们人多!包结实了啊!”
她把钱数了递过去。 老板一句“好嘞!”麻利的把便利盒递过来,递过来前贴心的又套上一层袋子,里面装上一把方便筷。王东珠又回头往烤串的店去拿才将订的烤串。嘴里骂:“都是些毒人,吃了我的鱼不说,还敢要宵夜!”
今天是他们那伙儿好起哄架秧子的人,为庆祝她买来做对照的模特鱼翻了肚皮,而自行举行的聚餐会。没有人征得她的同意。王东珠连最后瞻仰下遗容的时间都没有,可怜的一条鱼就被万庆提抢了去,剁吧剁吧因陋就简的就地做了火锅。
学艺术的嘛,说得好听点叫热情浪漫,天马行空,不拘小节,说的不好听,那是真正儿天魔乱舞,且各舞各的,都不带白你一眼的。
大学城周边的夜市总是繁荣而杂乱,多姿多彩。桌子上都是挤挤挨挨的人,疯狂者嘻嘻打闹,悲情者哭哭啼啼。人人都以为只要考上了大学,大学生活应该很轻松的,在寝室里玩玩游戏,谈个恋爱,期末低分越过,在象牙塔里好好倘洋着,也就等着跨入社会了。
其实不然,这仍然是一座洪炉。你得在里头练着。
川流不息的人群中,王东珠提着袋子,略为驼背的走着,迈着懒散的方步,她幻想着她这会儿是提着鸟架着笼的老落破户儿,不显山路水儿,只肚子里掌着架,寂默又华丽。
哪怕自己个现实里是个穿旧文化衫,破牛仔裤的穷瓜蛋子。不防碍,一点也不防碍王东珠的精神神游大法。原本此法是他从阿Q那继承而来,在陈东珠这被发扬的光芒万丈。
正走着美呢,被人拉住后脖领子一狠拍,差点被拍死。一只胳膊就缠上她有脖子:“嘛呢?别走,再加点儿!”王东珠直起身条,其实她一点不驼,且大大咧咧把那手摆了去,冲半醉的醉鬼扬扬手里的袋子:“别客气了,我有!”
王郗不依不饶又往这儿扑,她果断的一脚把他踢回去了,引得他那桌的人大笑,人夸她:“珠儿,爷们啊!”她回一个吊儿郎当的笑,好象挺侠气的那种,有点小亮色调子。
然这点亮色,如米粒之光,且斩一波浪,再看着她,却发现她仍又归在平波里,毫无一点殊色。
王东珠不是个漂亮人,挺普通的。陵江美院是出了名的美人出没之地,尤其是学艺术的院校尽出气质好的。你不是绝顶的佳人,都不好意思在学校大门前逛上一圈的。
王东珠还不显白,要说优点,也就一米七一的身条算是加分项,然而马尾辩、百年不变的文化衫、牛仔裤,球鞋,造就了她的平凡。给人的印象也就是一般的一女的。
所谓长得一般,挺吃亏的。小时候跟其他小朋友站在一起,大人们总会挨个夸过来,这个姑娘长得漂亮,这个闺女长得水灵,这个小妮很俊嘛……到她的时候,他们却通常会呵呵的先笑两声,说这个姑娘……很结实嘛”WHAT?
初中体操比赛,她明明应站第一排,结果上台时,指导老师硬生生把她扯到最后一排 。当年的照相机像素低,看大合照,大家都怀疑她根本没上台。
到了大学,同宿舍住的学生会会长对她的评价是:“一看你就是能踏踏实实做事的!”所以王东珠头一回在学生时代的末尾,有了组织。
她普通性格不差,人勤快实在,是乎很容易就能和别人打成一片。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这种国画专业又专修花鸟画的得多慢热又龟毛。不处久了,难得和她好。
一溜儿的卖衣服的后面,居然有推板车卖土瓷的。王东珠眼晴一亮,忙提着吃的走了过去。她缺调色碟啊。如果说其他女人的衣柜里总缺一件衣服。那么只要画画的都知道,他们总缺几只干净碟子。王东珠缺便宜的碟子。
东珠仔细一拔拉一回,有色的都不要。果然在底下把小的味碟拨拉出好几个来。挑捡一个拿手里,也不管粗不粗了:“怎么卖?”那卖货的说:“一块五一个。”
“五毛怎么样?”卖货的看着这么个还价还带拐弯的油子心塞啊。
她却又挑出个大个的白盘子:“这个呢?”卖货的说:“三块一个。”“一块五吧。”她蹲地上漫不经心把盘子拢成一堆说:“我也不狠你,还打算你要便宜呢,我多买几个!”套路来了。按个不成,改撮堆还价了。
卖货的为难:“这进价可贵!”东珠咂着嘴:“你这磁这么粗,能贵到哪去?也就我要了。你看你摊子上连人毛都没有一个。”
她正讨价还价的欢,王东珠却感觉到背后似乎有道有如实质性的视线在瞧着她的感觉,她敏感的转过头去,这街上人来人往的,实在瞧不出谁这么无聊。
碟子最后买得便宜,王东珠还另外讨要了几个不要钱缺了口的,断了把了,美名其曰,破都破了,替你带去扔了吧。把那老板搞得真皉哒牙花子:“姑娘,中年大婶的嘴都没你能叭叭,真的。你要干采购,人的皮都能扒一层。”
王东珠乐:“承您贵言!我以后就当采购员,哈哈!”
破损的碗碟,王东珠哪舍得扔了,反正有用,回去拿胶一粘,不防碍,接着使。她可不在乎品相。王东珠提着东西那叫一个志得意满。只不过回画室的一路上总觉得有人跟着她,直到她进了他们画室的那栋楼,才渐觉得好点。她摇了摇头,自己多心了吧。
猛的推开626画室的门,一室的喧闹加腾云驾雾。王东珠嫌弃的这群人正在恶形恶状的打牌,空气中还有某种特别气味,是抽那个了吧。她把碟子都放墙边上。手里的食物丢到桌上去连忙开窗通风,嚷嚷:“你们可注意点啊。别在这儿抽啊。要被老师抓着了,全死!你们临了都有地方去,我可就指着学校的这间画室画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