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已回鞘,终于安静了,人伤,白衣梅花,看残风败月,得应心景。
白衣男子吐出几口鲜血,受了极重的内伤并未让他觉得悲伤,反而看着眼前惨死的女子,心中不知作何感想,他拄着剑一步一步走向门外。
齐府闹出如此动静早就将镇子上远在上百米外的人家惊动,有好事者等雷声停歇后就去报了官寻思看看热闹,睡眼惺忪的官差赶至齐府见此情形无不骇然,看到急信雷齐雷通横尸院中,脑袋冷汗直流,于是埋怨道:“他妈的,早不报官晚不报官偏偏等人都死绝了才报官,那群畜生是成心的吧。”
又有官差道:“算了,算了,别埋怨任何人,我们赶紧去找温大人让他定夺吧,他小舅子的事儿咱们处理不了。”
急信雷被杀的消息四处传开,众多官差接到府寺大人差令到处巡逻搜捕杀人凶手。官差们来来往往穿梭在大街小巷。府寺大人温江弢更是怒火中烧,短短几日到处都有尸首被运来,这岂非是有人故意挑衅他的政业,温江弢大发雷霆之怒在厅堂上踱来踱去,道:“前几日有几具无名尸首,昨日有饭馆老板一家,今日竟一下子送来了二十多具尸体,真是太不把我府寺放在眼里了。”
府寺上空彤云密布,官差叫苦,镇上忽然出现了杀人案,人心惶惶,有准备的人害怕伤及自身所幸买好米面菜油关起门来过日子。
小山河在旅店住了一宿,天已大亮他洗漱完吃过早饭巴望着赶紧离开这个让他害怕的地方,赶着驴老大向出镇子的方向走去,他哪里知道出镇的方向,顺路便走罢了。小山河心念道:“这镇子可真不小,赶了这麽久的路了附近竟还有村子。”
经过一处村落,他来到河边,道:“这天儿也渐渐热起来了,走了这麽久驴老大也累了,还是先喝口水歇歇脚。”
他牵着他的驴老大来到河边道:“驴老大,你也喝口水休息休息。”
他在河边洗洗脸,道:“真舒服。”
嘴里叼着草儿,翘着腿儿,悠哉悠哉享受着闲适的时光,道:“无忧无虑无烦事,风平浪静好时光,想想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呐。”
他却不知道的是在离他三丈外的草丛中倒着一人,所幸他没有走来走去。他看着他的驴老大喝足了水便牵着他的驴老大沿着出镇子的大路向远处走去,走到尽头他看到有官差查路而且对面还有一哨人马想要进来,他不明所以赶着驴车走到跟前。
官差上前拦住他道:“小兄弟,你哪里去?”
小山河道:“回官大哥,我是来此处卖酒的......”
那官差接过话头道:“可惜了,你现在出不了镇子了,这十里八乡的大小道路尽数被封,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你回镇子再待几天得了。”
小山河心想道:“天不随人愿,我巴不得离开这个地方可偏偏已经被封了,算了算了再回去老老实实待两天吧。”于是道:“多谢官大哥。”
他又调转车头原路折返回去。
小山河没注意到,远处对面的那哨人马有人正在悄悄耳语,一个年轻人正对一位中年男子说着什麽,那中年男子皱着眉头看着小山河,道:“官差在此我们不能胡来,他出不了黄阳镇,我们暂时不要打草惊蛇免得让他藏起来不好找。”
那中年男子从怀中掏出几十两银子道:“差官老兄,您笑纳,您不妨通融通融让我们过去。”
那为首的官差道:“我并非不让你过去,只是府寺有令我们没有办法不安令而行,你也别让我们为难。”
那中年男子道:“差官老兄,你让我一个人先过去如何?”
那官差道:“我们已经有人去请示府寺大人了,你呀,就再耐心等等。”
那中年男子看着小山河远去的背影道:“谅你也逃不出展某的手掌心。”
小山河道:“真是赶巧不巧,这比出门遇到贼还倒霉?”
他正琢磨着自己回镇子还是到附近的村子寻个落脚之地的时候看到前面一个熟悉的人正朝他走来,他心想道:“怎麽会是他。”小山河看着白衣男子浑身血污,二人彼此相视一眼。
白衣男子停下脚步道:“小兄弟不知可否载在下一程?”
白衣男子站在车前小山河停下车子支支吾吾道:“这......这......公子要去哪里?”
白衣男子道:“去哪里都可以。”
小山河惶恐地回道:“前面有官差,他们封了所有进出附近村子的道路,任何人都不能随意出入。”
白衣男子道:“那小兄弟要去哪里?”
小山河道:“我也不知道。”
白衣男子道:“既如此我们一起同行。”
小山河不敢正眼看白衣男子低声咕哝道:“他......他......们好像是冲你来的。”
白衣男子道:“我们先去附近的村子去落脚。”说完脸色有些痛苦。
小山河胆战心惊地应和道:“好......好......”
小山河驾着车载着白衣男子循着旁支小路一路来到一处村子,小山河道:“我们要进去吗?”
问完话后见无人应答,他便扭头看白衣男子,白衣男子此事昏迷不醒,他心想道:“这人看起来伤得不轻,我不如趁机送他去见官也算是为民除害了。”于是驾着车又打算调头。
白衣男子却在此时发声问道:“小兄弟意欲何往?”
小山河结结巴巴道:“我......我......”
白衣男子道:“我们先到那边的林子中去。”
小山河心惊肉跳起来,心想道:“入林子?难不成他真的要杀人灭口了。”于是道:“公子,我......们还是进村子吧。”
白衣男子道:“我不杀你,但去无妨。”
小山河被白衣男子一眼望穿脸上有些火辣辣的烫,道:“那就先进林子里去,先进村子里去。”小山河驾着车来到林子里。
白衣男子手握长剑从车上下来坐到一旁道:“多谢小兄弟。”
小山河被白衣男子一口一个小兄弟叫着再看看白衣男子的风度实在无法将他与杀人凶手想在一起,小山河壮起胆子来问道:“公子......为什麽如此狼狈?”
白衣男子捂着肋骨笑道:“杀人。”
小山河没想到白衣男子回答的如此直接,这一下他心中就有了好多想问的话,但是他又不敢问的太直接害怕惹恼了白衣男子,于是问道:“你为什麽总是杀人?”
白衣男子道:“这个世道总是与在下为敌。”
小山河道:“这是什麽意思?”
白衣男子道:“让在下值得尊敬的人太少,你说这不是世道与在下为敌?”
小山河道:“还是不怎麽明白。”
白衣男子笑道:“让你尊敬的人你未必看得起,不让你尊敬的人你未必看不起。”
小山河心想道:“这又是什麽道理?我可从来没听说过。”问道:“既然尊敬又如何看不起?”
白衣男子道:“所以这样的道理才不应该出现。”
小山河道:“这又是什麽意思?”
白衣男子道:“谦逊、温和、良善之人太少,不都是因为卑鄙、无耻、暴戾、自以为是之人太多。”
小山河道:“这......”
白衣男子道:“从善如流,必绝欲念,伤己无妨,伤人为恶,小兄弟可明白?”
小山河道:“我......不太明白。”
白衣男子道:“自己的欲念可以伤己,但不可轻伤善人。”
小山河道:“这样说到也有道理。”
白衣男子道:“可惜人性本就各异,无法以一统之。”
小山河道:“我师傅也说过最难侧莫于人心,但是我不太懂。”
白衣男子道:“所以在下只好用在下的剑去选择谁有资格活在这个世道上。”
小山河道:“这......岂非是逆天而行,天生万物,物物不同,天生人也应此理,世上有谁能凭一己之力改天之道,恐怕当今皇上都没有这样的能力。”
白衣男子道:“唯在下剑往。”
小山河道:“恕我不能理解公子的行径,公子这样做太危险,枉遭杀戮于寿有损,倒不如公子多积些阴德造福子孙后代。”
白衣男子道:“小兄弟小小年纪也懂子孙后代之说?”
小山河道:“书中是这麽说的。”
白衣男子道:“书中可教你如何对付恶人?”
小山河道:“仗义江湖,铲强扶弱,除暴安良,除恶务尽,总之无外乎此类言语。”
白衣男子道:“又教你如何治理天下?”
小山河道:“天高听卑,爱民如子,知人善任,风行草偃,也无外乎此类言语。”
白衣男子道:“天与人归,何不往之?”
小山河道:“这个......这个.......可是公子杀的都是坏人吗?饭馆的老板、老板娘也不像坏人。”
白衣男子道:“既然有心抚育小二哥何不仁心以待,若不想抚育他却又抚育他只是将他当牛当马,这样的好人趁早不要做,还是让小二哥自生自灭更顺应自然命运。”
小山河道:“这......”
白衣男子闭目道:“做好人确实不能存有私心,可是没有人能做到啊。你看到饥寒交迫之人赠予一粥一饭足矣,但绝不可存有私心否则这样的好人不做也罢。”
小山河道:“这......这......公子讲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不过人都帮了还能有何私心?”
白衣男子道:“你的命运未必掌握在你的手里。”
小山河道:“倘若不救岂非又成了见死不救之人。”
白衣男子道:“见死不救无人怪你,于身处困顿之人也无权责怪他人,否则这人便存有欲念,不救也罢。”
小山河心想道:“公子......未免太过激进。”于是道:“这不是太激进了吗?”
白衣男子笑道:“于在下而言正合适。”
小山河低声嘀咕道:“那我师傅懂吗?他也没教过我啊。”
白衣男子淡淡地说道:“为执念而死,其死也乐。”
小山河道:“公子的执念到底是对还是错?又或者说是不自量力,野心勃勃?”
白衣男子微微一笑。
小山河道:“以公子的才识、武功找个佳人为伴去过日子岂不更好?”
白衣男子道:“你又为何不老实在家里待着?”
小山河不知道怎麽回答于是道:“五爷说过,江湖人行走江湖都是为了寻找属于自己的归宿,不知公子找到了没有。”
白衣男子笑道:“怪不得小兄弟如此知书达理。在下的归宿非名非利非全,于江湖处做齑粉。”
小山河听起来一头雾水心中思索道:“总感觉这人太过偏激。”他知道自己的处境,是故这样的话他不敢明说,于是接着道:“公子如此对自己岂非太痛苦。”
白衣男子道:“为执念而死,其死亦乐。”
小山河道:“希望公子的路是对的。”
白衣男子道:“多谢小兄弟送在下至此,你走吧。”
小山河求之不得,对白衣男子一拱手道:“公子多保重。”
小山河牵着他的驴老大调头出林,树林中只有白衣如花的白衣男子倚靠着大树坐着,小山河叹息一声,驾着车头也不回地走远了。小山河心事重重,脑子里充满了他无法理解的事情,他心想道:“人赚钱吃饭睡觉上茅房该做什麽的时候就做什麽不就好了,为何还想的那麽复杂?真是想不明白。”
小山河正想的出神,忽听一声叱喝,道:“那小子在那里。”
小山河冷不丁被吓了一跳,举目向声音的出处看去,他看到三个高头大马的汉字骑着三匹快马向他奔了过来,小山河寻思道:“他们难道是来找我的?”
快马如飞,眨眼就来到小山河的面前将他围住,小山河道:“三位大哥你们这是......”
其中一个汉子道:“就是这个小子了。”
另一个汉子跳下马来走到小山河身旁,小山河道:“大哥,我车上有酒,你们是来买酒的吗?”
那汉子出手迅捷一把抓住小山河前胸衣服,猛地将他拽下车来,如此举动吓得小山河目瞪口呆,不知所措,那汉子道:“听兄弟说就是这小子跟那人在一起的。”
小山河听的云山雾绕,道:“我不知道你们说的什麽意思。”
那汉子一脚踏前一拳捶在他的肚子上,小山河被捶的趴在地上疼地直不起身子来。那汉子道:“带他走交给镖主处置。”
他们将小山河放到马鞍上,拨转马头带着小山河离开。
白衣男子拖着伤躯来到小山河被掳走的地方,看见并无小山河的身影,他看到车子周围有不少马蹄印,道:“看来还是晚来一步,短短时间那小兄弟已被人掳走,莫非是此处的山贼草寇亦或人贩所为。看马蹄印记应该是向镇子的方向去的,如此便不是匪贼之辈。”
他沉思良久驾着小山河的车向就近的村落走去,村子罕有人际,白衣男子曾注意过刚进村子的时候牌坊上贴的告示,他驾着车敲响一户农家院,屋内走出一位少妇,问道:“何人敲门?”
白衣男子道:“敢问大嫂此地可有郎中?”
那妇人也不来开门就在院中道:“往前走,有一条东西大道,东南角处有一小药堂。”
白衣男子道:“多谢。”
白衣男子驾着车找到药堂,他强忍疼痛敲开了门走了进去,道:“不知先生可有接骨的药方。”
那郎中见白衣男子浑身血污,面色如灰,道:“这位公子快里边走。”他扶着白衣男子坐下来,问道:“公子伤到哪里?”
白衣男子道:“左肋肋骨断了几根。”
郎中吩咐药童一声道:“快取出麝香断续膏来。”
药童稚嫩的声音道:“师傅,这药可来之不易。”
郎中道:“救人救急怎还惜药。”
药膏取来白衣男子脱下衣服,郎中一番处理白衣男子顿觉痛感消去不少,道:“多谢先生。”
郎中道:“你应当谢谢村子里的人,我这药除了自己购进的、自己亲自采的外就是四邻八舍上山菜到药后给我送来的,这麝香便是我们村子的猎户打猎时猎到送来一些,我便将他们配成应急之药以备我们村子里的人不时之需。”
白衣男子道:“先生果然医者仁心。”
郎中道:“乡民淳朴,帮我建立药堂,我帮助他们亦是天经地义之事。”
白衣男子道:“先生大德,只是我身上并未有太多银两,只这些碎银换取宝药倘若还有机会在下定会登门拜谢。”
郎中道:“我看公子言谈并非俗客,敢问公子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白衣男子道:“从远处来到远处去。”
郎中见此人言语之中打机锋便心想道:“这位公子想必有难言之隐不易告诉,我也别强人所难。”于是道:“公子我在给你开几副药为你补补元气如何?”
白衣男子道:“不必了。”说完便向门外走去。
郎中叫住他道:“公子可知伤筋动骨一百天,公子虽健壮倘若不养上十天半月也难以复愈,我们江湖郎中救人救彻,不如公子在敝药堂住些时日。”
白衣男子道:“既然如此就劳烦先生几日。”
郎中一愣他没想到白衣男子竟然答应地如此爽快于是笑道:“无妨,鄙人宅院尚有空处,闲着也是闲着。”
小药童道:“师傅真是大善人呐。”
从官道上来的那哨人马被放行后,踏尘向镇子奔去,各个都是青壮男子,高头大马,威武雄壮,面色凝峻,不苟言笑,胯下快马,鬃毛油光发亮,冉冉垂下,肌肉健硕,脚步灵活,让人一瞧便知虽非上等好马却也是驽马骄者,平日养得是极好。
这群人的目的是镇府寺,可是到得镇府寺后却只有三人三骑,此三人如旋风般走进府寺参拜道:“小民参见大人。”
府寺大人温江弢道:“请起,不知三位找本府寺何事?”
为首一人道:“大人,在下乃是澧州平谷展飞镖局之主展南雄,这位是在下义弟玉珠神算珠玑子,这位是在下小徒江通,我们来此是认尸的。”
温江弢心想道:“认尸?难不成那几具无名尸首就是他们的人?先让他们瞧瞧。”于是道:“来人,带此三人到停尸房认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