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重奉果然查到徐中年生存过的线索,他率军一路追踪过去,虽然杀徐中年心坚但是他并没有变得痴狂,当所有人认为他们可以追上徐中年的时候,黎重奉隐隐约约觉察到一丝不一样的危险,这份觉察似乎并不清晰,他的心头布上了一层迷雾,他现在无法穿过这层层迷雾看清远处的路,这是作为一名决策者都会遇到的情况,于是他下令休军。就在休军命令传到各路先锋军的时候,诸路将军纷纷前来探查情况,黎重奉知道是时候将众将聚到一处商议商议了。
众将齐聚打仗之内。
桓恪率先开口道:“将军,末将认为此时应该大举进兵不应该休军,我们后备粮草充足而且徐中年就在眼前杀了他我们就可以立即转战汉都,事不宜迟,刻不容缓。”
众将纷纷附和,黎重奉笑道:“此地山林环纡,岚障交错,我军军需充足,兵力强盛,他军仅存残兵败将,多挣扎几日岂不如蜉蝣稍延余息?诸位作何心急。”
翰兑道:“将军,末将不明白,为何在这等关头休军?”
黎重奉道:“休军,一者将养士气,二者施行下一步战策。”
众将目瞪如牛,精光闪烁,他们听到黎重奉这样说精神百倍,聚精会神盯着黎重奉,黎重奉缓缓地说道:“不知你们可曾有这样的疑惑?”黎重奉故意卖了个关子。
众将无人搭话,黎重奉道:“你们何人收到了虎图将军的消息?”
众将默然,黎重奉接着道:“我怀疑虎图及其将士已经遇险。”
众将哗然,黎重奉平静地盯着众将道:“大家安静。”众将知道每当黎重奉不苟言笑很平和地望着自己的时候那一定是黎重奉胸有怒火的时候,不过他们也知道黎重奉是一个很善于克制自己的人,所以他们平时也很少看到黎重奉大怒。
众将安静下来,黎重奉喜欢倾听众将探讨军情,哪怕会提出一些不可理喻的问题他也喜欢,但唯独不喜欢听众将讲废话,众将也知道黎重奉的这层性格所以他们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听黎重奉为他们分析军情。
黎重奉见众将安静下来,喧闹着的大帐顿时寂静无声,黎重奉道:“虎图、白景祥二人做为打破汉都阻障的先头军攻城拔寨无往不利,可是为何屡屡被徐中年钻了空子奇袭我军?”
遥知道:“是不是徐中年甩开了虎图将军?”
滦卿道:“难道是白景祥有问题?他暗中与汉都人谋合杀害了虎图将军?”
旁边一直倾听的樊没将军道:“虎图将军可是率领五万南越战士,就算暗中谋合,末将也不认为徐中年现在会有这么大的本事轻易消灭我军战士。”
翰兑道:“那为何虎图将军与我们失去了联系?”
众将看向黎重奉,黎重奉道:“本将军认为虎图将军遇险之事十之八九,徐中年诡计多端虎图自然不是对手。我认为依托白景祥能够帮助我们攻克徐中年没想到还是小瞧了他,不过至于白景祥是否有假我们也只是姑妄言之。”
桓恪道:“不错,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虎图将军也绝非等闲之士。”
黎重奉道:“虎图将军之事总有水落石出之日,而眼下本将军还感到一丝不安,所以告知与众防患于未然。”
众将点头等待黎重奉给他们解释。
黎重奉道:“我们根据线索追逐徐中年有一段时日了,本将军突然发觉我们好像不是在追着徐中年走更像是我们正在循着徐中年留下的线索一步一步走入到他希望我们走入的地方。”
遥知道:“将军是不是因为我们根据线索追踪的时日太多而产生了错觉,所以将我们的追踪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徐中年的诱引?”
滦卿道:“将军多谋善断,于战事总可以条分缕析,统筹兼顾,将军一定不会有这样的错觉,若是将军有这样的错觉那麽就说明其中必有诡诈。”
黎重奉之才众将士有目共睹,任他博冠古今,博闻强识,文韬武略他终究也只是人不是神,是人就会有错觉,是人就会有疏漏,是人就会有犯错的时候,只是众将士尚且不敢言明。
翰兑道:“末将到认为按图索骥也没有我们想得那般复杂,反而说明徐中年逃之匆匆,难以抵挡我军。”
震离附和道:“真有可能是我们多虑了。”
黎重奉喜欢他的将士思考哪怕说出的答案不是他想要的,黎重奉道:“本将军为何会认为有种走向陷阱的错觉呢?一者对于被追者应该费尽心思销毁自己存在过的线索,为何徐中年却线索连连。二者当线索成为常态时这本身就是一件不正常的事情,要么我们走入了被追者有意让我们走的路子上去了,然后落入了被追者故意设好的埋伏中;要么我们在众多线索中迷失了自己,对自己产生了怀疑,然后落入到了被追者对我们施加的攻心术中。三者这真的有可能是本将军多虑了。”
将士们对战场有一份狂热,但黎重奉则在狂热中保持着一份对战场的敬畏与深沉。战场风云变幻莫测稍有不慎就会堕入万劫不复之深渊,尤其是对一位号令百万大军的将军而言战争的意义更是不同凡响,所以在黎重奉眼里有可能军之败则国败,军之亡则国亡,他的每一份深思熟虑都直接影响着整个战局的变化。他选择让自己的思维更加深沉,心中少一丝狂热与热血他的军队才会如朝马向阳奔腾的更加持久。
众将军对于黎重奉的分析也觉得很有道理,奈何他们没有天生慧眼看不穿徐中年的把戏,所以他们的思维没办法给他们的将军太多的帮助,于是沉默就是他们给黎重奉提供的最好的帮助了。
黎重奉问道:“你们意下如何?”
遥知率先开口道:“将军,如若这真的是徐中年故意为之,那前方的陷阱又会是怎样的呢?”
翰兑道:“徐中年难道此时真的还有这么大的能耐给我们这么多人马造陷阱吗?毕竟这可不是一般兵力可以做到的。”
桓恪道:“雷将军说的不无道理,想要设伏打我们这么多路人马肯定不是区区残兵败将可以做到的。”
黎重奉自然也是这样的想法,所以他认为自己真的有可能是自己多虑了,但是他始终认为徐中年不是简单人物,而且他也对徐中年留下的话耿耿于怀,他黎重奉真的会找不到他徐中年吗?一个人迟疑不决时一定会做出最不理想的决断,黎重奉对这一点深信不疑,所以他坚决休军,他还对众将吩咐道:“要严加防范,对于周边环境地势一定要派兵勘察,不可有一丝马虎。”
同样身为大将军的徐中年此时却格外轻松,在他的局势中黎重奉一定会按照他的设想走,结果一定会是他想看到。于是辞别归故之意又再次充斥这他的心间,他找到关则宁。
关则宁问道:“徐将军一生戎马远离家乡久矣不知家中可还有什么人?”
徐中年道:“回圣上,末将老家再无一人。”
关则宁道:“将军一生心血献给汉都实在可敬,但朕还是希望将军晚年可以享受天伦之乐,少有所养老有所依。”
徐中年道:“臣死一抔黄尘,有伴无伴都已无不可。”
关则宁道:“月是故乡明,将军是时候回家看看了。”
徐中年道:“末将本欲将生命奉献给汉都至死罢休,奈何战伤多发心力憔悴实在愧对汉都。”
关则宁道:“徐将军用心良苦朕很欣慰,只是人不可一世为战,总有卸甲归田的时候,将军何必自责。”
徐中年行君臣之礼道:“臣谢过圣上。”徐中年心想:“这样的仗一生打一次就够了,何况我徐某从未打过这种仗不计伤亡诱敌歼灭,不顾性命与刽子手无异,如此辞官回乡颐养天年才是我最好的归宿吧。”
此间白月升天,点点星辰为伴,滚滚江水顺堤而下,水声绵息,月光之下,鳞光闪闪,虽非世之绝景可让人有一种临境心舒之感,大江阔水足以让人心胸开阔,了悟浩渺天地独有的空旷与神秘。逢此间举手投足颇亦有一番气冲云霄谁与争锋的气势,就算是小人物仿佛也觉得自己是位了不起的英雄好汉。
关则宁双手背后,凝神望着江面,任凭江风吹拂自己已知天命的躯壳,浑身纹丝不动,袖带飘扬,衣袂翩跹,一个安静的灵魂藏在深处的安静无畏寂静沧流带来的孤寂、萧索。关则宁一身才华直到今日才得以施展他很满足但也很遗憾。满足的是他修养很好,遗憾的是年迈的沧桑不会因为他的心力旺盛而消失在他的脸上。在此时他宏图大展,盛世伟业即将开辟的时候不再年轻犹如流水声不断入耳提醒着他。
关则宁凝聚内力于袖间,运力拂袖一挥几丈外的江面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内力轰起一道十几丈高的水幕,一声雷吟响彻江面水花四溅凉爽宜人,这样的内力修为放在江湖上也是一流的高手,关则宁长出一口气接着一声长叹尽显老者的无奈,没有任何人能胜得过这江水更不用说可以胜过这天地。
徐中年换下战甲穿了一身朴素的便装骑着一匹马带着包袱来到玉江江边,这是关则宁要求他来的,他看到关则宁于是走过去道:“圣上,臣这就去了。”
关则宁忽然道:“将军,你可知江湖人与我们不如仕途的人有何区别吗?国家有难为何总是我们身赴战场吗?”
徐中年道:“臣在江湖上走动的日子屈指可数,所以对于江湖风情臣未知。”
关则宁道:“因为他们太清高,不肯入浊世只肯在自己一方天地中独活,他们心中有家但是心中无国,可是不入世如何治世,这就是朕的答案。但是江湖也不乏侠者,不过朕更尊敬将军。”
徐中年道:“将军,生也战场,死也战场,悲歌书壮气,凯歌庆平生。”徐中年当然也希望如此,奈何世事多变数难以了却平生之志。
关则宁点点头道:“朕自登上皇位以来就一直南征,立志夺回我们的失地,只是这还不够,我们还要打过去夺下南越的海湾扼住他们的喉咙让南越彻底臣服于汉都。可惜朕年纪大了纵有一身武功也斗不过天地人事变化,人活不了百岁,活不了千岁,但是惟治世之思想可永传千古。”在白天还是意气风发的人身处夜幕时心中竟也隐藏了太多的无奈。
徐中年道:“圣上鸿图大志臣敬佩之至。”
关则宁道:“剑盖南国血满池,悠悠江水恨吾心。残年更胜风华貌,敢将吾血立乾坤。”
徐中年心想:“我走都要走了还会怕皇上起什麽疑心吗?”于是道:“金刀大马开天下,战功无情君念情。脱去戎装江湖上,不见当年凯旋人。”
关则宁道:“江湖再迎凯旋人,将军以后做回江湖人要好好生活。”
徐中年道:“晚年唯好静,万事不关心了。”
关则宁道:“将军能明白这一点朕就很欣赏你了,你去吧。”
徐中年发现眼前的这个人实际上是位比自己年纪还大的老者,他牵上马向远处走去。这条江渐渐离他远去,因为千嶂山独特地理走势他要一直向北行才会有出口。他曾经守护在这片山河,现在换来的是他被这片山河守护。这里曾是他难以割舍的地方,在这里埋藏着他的岁月他与曾经的部下一一告别,他嘱托他们不要送自己。“铁血”在这一刻化为灰烬随风飘散,落在烟波江面,落在峰头林间,落在黄沙战场,一瞬间所有的情感蜂拥而至让徐中年自己都有些应接不暇,徐中年告诉自己要坚毅,他怎么会是被情感吞噬的人,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性情中人何患无情?江面很静,思绪翻涌,夜伴清冷至,自是独语时。
当他走出很远时,后面一匹快马追来,徐中年回头看去竟是童昱,童昱骑马来到徐中年身边道:“将军。”
徐中年“咦”了一声道:“你这是来为我送行?”
童昱“嘿嘿”一笑道:“将军。”
徐中年打断他道:“不能再称为将军了。”
童昱道:“一日为将终身为将。”
徐中年摇摇头道:“你来做什麽?”
童昱道:“徐大哥这是要往哪儿去?”
徐中年道:“没想到我刚离开军营说话就不好用了。”
童昱道:“将军哪里话。”
徐中年道:“哦,那童将军此行要去哪里?”
童昱道:“与将军同路。”
徐中年道:“我不是交代过不让你们送行吗?”
童昱道:“将军如何看出我是送行来的?”
徐中年将头扭过不再说话。
童昱道:“将军去哪儿我童某人就去哪儿?”
徐中年疑惑道:“你小子放着好好的大将军不做正经事儿不干,在本将军面前胡闹什麽?”
童昱道:“什麽是正经事儿?战场杀敌,保卫江山?”说着瞧了瞧自己的断臂虽然面含微笑,但是如此笑颜就像站在悲伤后面的强颜欢笑,更像是一种无法怨恨的苦笑无尽的痛苦与难过。
徐中年也有些心痛,于是安慰道:“做为我徐中年的兵折条胳膊算什麽能拿得动枪照样杀敌,我送你回去。”
童昱道:“我是偷跑出来的也就是逃兵了按律够杀头的了。”
徐中年道:“就算你偷跑出来这大半夜的应该也无人知晓。”
童昱道:“我连将军都保不了还谈什么保家卫国,我童某自问没有这份勇气所以宁做逃兵也不愿大言不惭。”
徐中年知道这人一旦下定了决心就算十头牛也难以将其拉回只好妥协道:“你心意已决?”
童昱道:“然也。”
徐中年道:“既如此我就不勉强你了,你就随我隐姓埋名四处游迹吧,也算我对你的一点补偿。”说着望向天边叹了口气道:“我对不住你们。”
童昱道:“战场上的事情并不是将军一个人能决定的,毕竟我们都是在泥池中脱身,多抓一根稻草就多一些生机。”
徐中年道:“走,我们一起隐姓埋名游际江湖。”
童昱笑道:“只怕将军的大名藏不住啊。”
二人“哈哈”大笑,星夜启程,谈天说地如何不潇洒快活,自古便是身上无担一身轻。
徐中年道:“凭你的见识在军中做个大将军不会是难事的。”
童昱道:“若是逃兵做了将军那可是将军之中莫大的耻辱。”
徐中年道:“功非功,过非过,何谈荣辱,江湖再迎凯旋人。”
童昱笑道:“若说江湖再迎失路人也不为过。”
徐中年道:“本将军看来江湖是博大的是宽容的,任你是失路之人还是身怀耻辱之人都可以再回到江湖上生活。”
童昱道:“将军,江湖可有义界?”
徐中年道:“我很早就入伍从军了,对于江湖事也属门外汉。”
童昱笑道:“将军卑以自牧,童昱敬佩之至,不过以将军之才何愁在江湖立足?”
徐中年道:“你还年轻充满了斗志,可是我已经老了,不求大风大浪大名远扬只求片瓦立锥之地裹腹度日。”
童昱道:“将军变了。”徐中年“哈哈”大笑。
二人骑马夜行,畅谈自己如何从军的经历,二人是朋友是忘却了生死的朋友。月光依然皎洁,月色朦胧不改倔强的很。前方之路长远且平坦,徐中年道:“此时若有酒来岂不美哉?”
童昱道:“有酒无菜岂不是美中不足?”
徐中年道:“以我二人生平阅历下酒岂不是美中花开?”
童昱道:“妙哉,妙哉,果然还是将军点子高明。”
二人开怀大笑,这时从前方林子中走出一人,身穿夜行衣,黑巾蒙面,左手握剑来道:“二位将军安好?”
童昱拍马上前道:“恕在下肢体残缺,在下有礼了,不知阁下尊姓大名?要做什么事?”
黑衣人道:“鄙人听说二位将军少酒于是特来此送酒。”
童昱回首看了看徐中年,二人心中已然明白他们被人跟踪了,徐中年道:“我们不缺酒水,多谢阁下好意,阁下请回吧。”
黑衣人道:“就这样回去我们不好交差。”
徐中年拍马走到童昱前头道:“敢问阁下领了什麽差?”
黑衣人冷冷地说道:“人头差。”
徐中年道:“阁下决计不给我们条路?”
黑衣人道:“有路,死路。”说罢剑出鞘,人与剑纵深冲过去,凉凉剑气寒彻骨,徐中年低声道:“杀机四伏。”
童昱回应道:“明白。”然后便从马鞍上取下一只短枪作好御敌之势。
徐中年言尽人已经离开马鞍轻身跃起双手将大刀举过顶一招“崩山碎石”势大力沉力劈黑衣人。
黑衣人清楚这一刀沉猛没有硬接,然后他借助向前的力量扭身身子就地翻滚避开徐中年的大刀。
徐中年双脚一沾地,身子便立刻蹲好架势,借力稳住身形腰身一扭一记“平削秋水”扫向黑衣人。黑衣人反应足够机敏,挺身向上一跃“凌空三旋”化解徐中年的攻势,落地后找准徐中年的空隙一剑刺出。二人刀起剑落互为迎风送客之势,寒光交斗长短起伏杀在一处,二人平分生死秋色。
童昱看着徐中年与黑衣人交战防备之心不敢松懈,他亦感受到潜藏在黑暗中的杀气,这股杀气如果不是扑向徐中年那就是扑向自己的。如果突然扑向徐中年他就要在第一时间冲上前去助阵,不过他又没有理由是杀向徐中年的,除非黑衣人的同党没有将它这个肢体残缺之人放在眼里。
当一柄剑抵在眉心,人的眼睛里是充满了杀气的剑时,很多人感受到的是心寒、恐惧、无力、恍惚、空洞。
思绪如潮却如线一样易断,五柄长剑从五个不同方位齐出斩断了童昱的思绪,思绪断人亦弃马离鞍起身跃至空中,五个黑衣人用极快的速度极其凶残的手法肢解了童昱的坐骑,五马分尸是一种酷刑那五剑分马是不亚于这种酷刑的残忍,浓浓的血腥之气散布周围如果不是已经习惯了血腥味的人一定会作呕。
童昱落到无人围成的杀阵中心想:“这五人身法奇快配合异常流畅,剑术也是相当残忍,他们一定经过了严格的训练彼此身位出剑才能如此协调。”
童昱握着枪的左手手心浸出了一层汗液,他善用双枪,左手枪法和右手枪法一样灵活。在失去右臂的情况下面对这样的对手他是头一次,他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做好准备内心也是格外紧张。看着周围的对手还没有出手的意思,他也慢慢恢复平静,从军打仗多年的经验告诉他急躁只会让自己的生命血水流得更快,他甚至认为就算自己是一个健全的人也未必是他们的对手,他要保持冷静做出最有利的判断这是他从一位士卒慢慢走到军中将军,从一场一场生杀中领悟到的。
领悟是一种身体意识到达巅峰时才会偶遇昙花一现的美丽,偶遇昙花绽放是一种缘分。道理虽然简单如果一个人没有经历亲身体会也无法认识它。体会到的人已将它化为本能,学也未必学得彻底始终不如亲身体会过真切。
童昱心想:“眼前的情况于他们而言是利大于弊,将军已经被一个黑衣人死死缠住,这就注定我们是谁都帮不了谁。他们围成的杀阵一定是打算做出最具有威胁的进攻,若是我率先攻击一人其余四人就会从不同方位出手合力击杀,若是他们主动出击就是五人一击让我防不可防,若是双枪在手尚可破,只是一枪在手该怎么破?”
童昱笑了笑心想道:“思来想去都免不了一死那就不想了,走到那里算那里。”左手枪在手掌下一转直取面前的黑衣人。果然其余四人同时出手身法足够快,而童昱迎面的黑衣人在童昱来到他面前时轻轻向后掠飞出去避开了童昱的枪尖又始终与童贯保持一剑的距离。童昱心想:“机会。”双脚一借力凌空翻身枪尖一转挥出一朵枪花圈住四柄剑尖,一枪封四剑,右手想要出枪只觉空空如也,心中不免叫苦,变招枪花一散四柄剑的攻势又冲了上来,童昱身子落地的那一刻前胸、后背、双肩赫然多了几条血痕。
童昱心想:“好险,伤势不重,他们没有杀我?”童昱一边想一边笑道:“方才若是我多一条手臂多一杆枪,你们估计已是我枪下亡魂了。”
一黑衣人道:“这就是命。”他们知道他们方才有多放肆的轻视敌人他们就会有多危险,他们已不能再小瞧这位独臂人。
除了童昱迎面的黑衣人位置未变,其余四人的身位已经在进攻时相互对换。童昱疑惑在这种情形之下他们只伤我皮肉没有对我一击必杀,杀阵中的一位黑衣人道:“阁下一定是军中豪杰,我们想一睹风采还望阁下赏脸。”
童昱笑道:“你们五人先探我虚实借此灭我威风然后让我赏脸,那你们觉得我武功如何?”童昱心想:“能拖一时是一时希望将军早来助我。”
有黑衣人道:“武功平平,不过脑子却好像很好用。”
童昱道:“过奖,过奖,对我着残缺之人来说总归是有些地方好用。”
有黑衣人道:“废话少说出招吧。”
童昱耍无赖道:“你们就是这样目睹本将军风采的吗?”
有黑衣人道:“是位将军啊,果真要好好会一会,我们给将军个面子,我先来。”言尽已从童昱右后方一剑攻上。
童昱道:“这样的面子还是少用到的为妙。”
左手枪右手剑,身影飘忽灵动,枪剑翻飞,童贯此时面对的不是千军万马而是一个江湖高手,他没有像在战场上那样面对如蚂蚁般密集的士兵那样用最简单最有效的制敌招式刺杀、砍杀而是将所学双枪枪法挥发自如,苍劲有力,旁边黑衣人道:“好枪法可惜,可惜。”
又有黑衣人不可耐烦道:“动手吧。”五人齐攻而上。
徐中年与黑衣人边打边道:“阁下还是亮底牌吧,谁让你们来的?”
黑衣人道:“亮底牌只有两条路,一条路是万事功成无所畏惧了,一种是生命走到了尽头不得已为之,将军觉得我应该亮底牌吗?”
徐中年道:“你不说?可我认得你这柄剑,逆螭。”
黑衣人道:“我做的是保密的买卖行规不能说,这是做人的道德。”
徐中年道:“除了那个人我想不到还有谁非要置我于死地,可是这柄剑又不该出现在这里。”
黑衣人道:“它有过去和将来,我则是它的现在。”
徐中年道:“叛逆之剑,你承认了?”
黑衣人道:“我不想解释你的问题。”说着逆螭已经来到徐中年胸前,徐中年用刀柄向外拨开跟上长刀一记重劈送了出去。黑衣人则用逆螭硬生生接下了这一刀,二人以内力对峙难分彼此。
忽然“喀拉”一声传来,夹杂在这金属撞击的声音中显得极其突兀。童昱的短枪直直刺入到远处一棵树中,树由此裂开一道裂缝。童昱身中数剑鲜血染透身上衣,他像一个被处刑的人跪在地上,五柄长剑都指向要害处。
徐中年无尽的愤懑、委屈,他不明白为甚麽会这样,他堂堂汉都大将军此时却如何也想不明白究竟是为了什麽?此时眼中空洞,看不见一丝丝方向,就仿佛置身于黑暗的潮水中任凭呼喊也无人相助,似乎整个世界就只有他一个人是活着的。他运尽一身内力强行发力震退黑衣人,黑衣人见徐中年双眼布满血丝变得猩红道:“失心疯。”
徐中年一口鲜血吐出来,他转身提刀向童昱奔去,五柄长剑同时刺了下去,徐中年一声怒喝道:“住手。”可惜没有人能听到他的声音,也没有人会听到他的声音,徐中年眼中噙满了泪水,模糊了双眼。
童昱哝哝道:“将军小心。”
徐中年心乱了,手中的刀挥出去丝毫没有作用,五柄剑飞也似的向他刺来,血染身上衣,手中的刀掉落在地上,而他不为所动依然跑向童昱。此刻他的眼里已不是童昱一人,而是所有跟随过他的将士们,一张张可敬的面孔出现在眼前,尘土封不住暴怒的岩浆,压在心中的悲伤火山爆发般迸发出来。他不再是铁血将军,俨然是一位拾荒的老人再众目睽睽之下默默捡起掉落再地上的馒头,轻轻吹一吹灰,再用手拍打几下,然后一口咬下去充饥尽显心酸无奈。难道他没有努力没有浴血奋斗过吗?当再次面对这个江湖时他好像放弃了抵抗,眼中再也看不到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跪在童昱面前,抱着童昱哭泣道:“说好江湖再迎凯旋人的,为什麽?为什麽?”
江湖只会迎凯旋人吗?
逆螭在徐中年的痛苦中刺进他的心脏,剑是凉的他就像身在寒冷的冬季冷得让他发颤,这样的感觉转瞬即逝,可是在那一刻却是漫长的。心脏裹挟着逆螭停止了跳动,鲜血却很兴奋地争先恐后地流淌出来似乎要急切感受这个美丽的江湖。
黑衣人道:“逆螭剑下无冤魂,走好。”这像是送行也像是超度,接着收剑转身离开。他另外五个黑衣人道:“对付一个残疾人用的时间是不是太多了些。”
有黑衣人道:“碰到高手就多想过两招。”
手持逆螭的黑衣人道:“这样的想法很危险而且他的出现只是个意外,别忘了我们是在杀人,不择手段杀死他就好,所幸我们完成了任务。”
逆螭是所有人的首领,有黑衣人道:“杀一个送一个这买卖很划算。”
黑衣人首领道:“回去禀告少主。”
有黑衣人道:“我们为什麽要杀一位微不足道的将军?”
为首的黑衣人冷漠地说道:“不止微不足道的将军任何有威胁的人都将被除掉。”
有黑衣人道:“少主为何不直接除掉他?”
有黑衣人道:“等四方平定再出手岂不更好?”
黑衣人首领道:“养其势,削其锋,断手足,诛其心一向是少主的作风,何况少主如何做事还需要我们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