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包播与妻崔氏于合肥包府暂且住得两月余,就辞别父母返回南城绥包坊,唯包拯陪伴爹娘从此留居包府。且令仪夫妇现今人至暮年,又因这三郎乃是失而复得,心中原本怀着好些愧疚,故而格外的疼惜于他,只期盼他伴随左右,健康成长。然包拯却向爹娘央求着希望就学读书,遂赶紧的张罗着拜请塾师。然不少学究都听闻包三郎面黑丑陋,无意收他为弟子,好一番幸苦终于请出一位退隐的乡绅,姓名董濬,字百川,自号竹林樵客的先生至府上教授他读书识字。
尚且,包拯亦着实是一好学子弟,早年间于南城修仁里时,在嫂娘平日里的传授下已经识得些许字句,后来包播返回南城,数月来,又得兄长闲暇时的教导下已将《千字文》等启蒙读物摄取于心,董先生随将《论语》、《诗经》等教授来读。因包拯读书孜孜不倦,常常废寝忘食,手不释卷,至数年间,府上所藏典籍悉数通读。待到十七八岁时已经熟读诸子百家,更因时有与乡绅秀士讨论学术,总是信手成章,文理通达,使得令仪与邻里乡亲皆叹服不止。
随着包拯渐渐步入成年,择定良辰吉日,邀请贵宾,亲朋好友以及乡里官绅齐到宗室行得加冠礼,并取表字希仁。——然至如今包拯的亲事尚无着落,爹娘却早已为此操心不已,总是高不成低不就,大户人家姑娘听闻包三郎面黑,甚为丑陋,皆不愿与他谈婚论嫁,可小户人家女郎感情门不当户不对,令仪夫妇又不大乐意。不过,此事对于包拯来说,他反倒不甚关心,时而高坐于楼阁,时而漫步于亭园水榭,依旧读书不倦。直到包拯二十四岁时,方才与包母张氏一族弟之女谈成婚事,遂邀亲朋好友,邻里宗亲欢聚一堂,将小张氏娶入府来。可怜小张氏自幼体弱多病,婚后不出两年,尚无子嗣,竟因病而卒。
然而此时,包拯得知邑民富人曹诚早于大中祥符二年建立南京应天书院,特聘得儒学世家戚同文之孙戚舜宾为主院,博延众生,讲习甚盛,如今又正待生员,遂同爹娘商榷欲前往南京应天书院进一步深造。爹娘念及包拯读书一向刻苦用功,想必将来定有所作为,故欣然应诺。
包拯思将远行,于是特地前往小砚山拜别董濬先生。至先生隐居之处,但看山峦奇秀,竹树苍翠,于山前竹林之下置起茅庐数间,有溪流沿舍前潺潺而下。包拯踱步竹桥,行至门下,扣门访问童子,幸得先生在家。随童子而入,来至先生足下,拜见过先生之后,促膝而谈。董先生得知包拯望赴南京应天书院进一步求学读书,对弟子如此勤攻好学,必将成大器,亦甚是赞许。董先生又问及包拯此番独自远行,至南京应天书院求学,可否有引荐之人?包拯直言南京地界尚无熟人。董先生遂言及自己有一胞弟,姓名董浩,字百源,多年来弃官从商,现正居南京应天府,便书信一封令包拯代为拜访,亦易于获得些许关照。包拯对此更是感激不尽,便收藏了书信,拜别了董先生,回至包府,打点好行囊,辞别了爹娘,携上书僮小易,取道往南京应天府而行。
包拯携书僮小易一路随官道昼行夜宿,又正值春光明媚时节,过往客商甚多;再则,包拯向来中规中矩,处事严谨,沿途行来确也相安无事,不出半月就到得南京应天府。遂经人打探董先生胞弟董浩住址,辗转来至南湖畔,到得董府门下,敲门随仆人通报道:
“我乃董叔叔家兄百川先生之弟子包拯,今于庐州合肥至此求学,特此持百川先生书信前来拜见。”
不多时,便得仆人复返引包拯进入府来,但见楼阁廊榭,峥嵘轩峻;府内布局新颖,豪华气派。包拯随仆人来至客厅,拜见过董浩,并递上其家兄书信。董浩接过信去,遂邀包拯起身坐定,先问过家兄近况后,遂又当面拆信阅览。见信中极言眼前此子才华出众,品学兼优,更勤于读书,将来必成大器;今番此子前来南京应天书院求学,知弟居南京应天府已久,必然各方面懂得打点,故今委弟多加照应。
董浩看完书信罢,于是言及应天书院尚有几日方才开学授课,再则书院离府上仅数步之遥,便令包拯权且居于府上,亦便宜照应。包拯应诺,遂遣下人唤上包拯书僮一道去打理房间。这时董夫人又派丫鬟前来传话,告知酒菜已置备停当,待引包拯前往拜见过董夫人,便一并入席,为包拯接风洗尘。
且说董浩现年五十岁上下,生得健朗伟岸,乃是一官宦家庭。当年,其祖父董希顔于洛阳投奔太祖赵匡胤,跟随太祖南征北战,立下汗马功劳,由普通平民不断受到提拔重用,累升至宁州刺史,遂成为一世家望族。董浩亦曾出任鄂州武昌令,后因感叹官场败坏,只因真宗向来好大喜功,至天书事件后更胜一拙;再则看透朝廷上下阿谀奉承之风盛行,故而又感叹为官无意,就此弃官从商于今。
董浩与夫人育有一子一女,子长名董燏,字晨辉,今已成家受命于外。现仅小女留于足下,此女取名董妙贞,生于真宗咸平四年,小包拯两岁,现今二十四岁。董姑娘自幼勤于读书识字,有很高的文化才学和礼教修养。因而董浩夫妇将之视着掌上明珠,不肯轻易许人,故今依旧待字闺中,未曾婚配。
因应天书院尚未开学授课,包拯便权且于董府闲住几日。又因董姑娘性格爽朗,为人雍容大雅,听闻府上从庐州合肥来一位包黑公子,乃是伯父的得意门生,遂径直的走出闺阁来看。见得包拯身长七尺,魁吾挺拔,眉宇间生得一弯新月,面目亦确实黑得好看,当面就笑逐颜开。包拯见董姑娘生得端庄秀丽,雍容大方,且性情爽朗,亦甚是可人。董浩夫妇已识得包拯不仅为人至诚厚道,且品学兼备,确实是一出类拔萃的青年才俊,故而并无责怪,任凭二人交往之。待过得几日,包拯将往应天书院就学读书,董姑娘亦定然出闺阁相送。包拯又岂是愿意至此分离,任凭吩咐,每日下学,务必返回董府居住。
应天书院乃设立于闹市之中,周边商贾云集,沿街叫卖声不断,店铺间各式商品琳琅满目,一派繁华景象。况且距离董府仅半里之遥,往来自是便利,因又眷念于董府上下殷勤款待,故此,包拯自是甘心寄居董府。再则,包拯向来禀性峭直,处世谨慎,与人交往不随意附和,亦不以巧言令色取悦人,以至于应天书院中唯与汾州介休学子文彦博相善。故每当下学便径直回至董府,或独自于屋中潜心攻读,或游于亭园楼阁间随董姑娘攀谈讨论,生活过得反倒惬意。
董浩夫妇见二人在一起情投意合,亲密融洽,遂探明得二人意向,并联系得令仪夫妇,可商榷二人亲事。令仪夫妇闻知董姑娘性情爽朗,为人雍容大雅,且颇具礼仪修养,又乃董先生胞弟府上千金,自是满心欢喜,便赶紧委以媒人,聘请三书六礼,无一亏缺。待到包拯学业完成,随董浩夫妇携小女与包拯同赴庐州合肥,为二人择定良辰吉日,永结秦晋之好。缔此良缘,亲朋好友,邻里宗亲亦无不到府祝贺一番。
婚后,董氏知公婆年迈,处事已力不从心,遂主动承担起府上事务,亦好让夫君安心研究学问。且小夫妻俩感情甚笃,时有促膝攀谈,形影不离。又亏得董氏颇有才学,常于讨论中提出不少见地,更让包拯受益匪浅,令仪夫妇闻知无不欢心。邻里乡亲亦赞许不已。
光阴荏苒,转眼便是两三载,正值仁宗天圣五年新春,朝廷将再度开科取士。一日,雪园中方见梅花初绽,包拯与妻又闲来无事于亭榭间谈论诗词。因董氏禀性爽朗诙谐,有时常喜好逗趣寻乐。这不,只因包拯生来面黑,时有亲朋或长者雅称他作“包黑子”。此日,董氏再度听得,伺机著作一阕《浣溪沙》,并含笑吟道:
“公子本来文曲星,子时生得厨神迎,乌云蔽月道难行。
“滚予一身锅底黑,家亲秉烛闹不明,可怜婆子一般青。”
包拯一听,连声喝彩道:“好,好,此乃不愧一屋黑也!”然随即又感叹道:“现今正值朝廷开科取士,自是有意求取功名,只因念及双亲年迈,实不忍远离。”
董氏听后亦很感慨,便对夫君道:“大丈夫当为君上效力,奴家自当像对亲生父母一般侍奉双亲,夫君可放心去应试科举。”
包拯见妻如此诚心,随依其言。于是进正堂拜别爹娘,爹娘亦知三郎有此壮志,心中自是欣慰,只将沿路行程叮嘱一番。拯遂再次打点起行囊,留下贤妻于府里照料双亲,自携上书僮小易赶赴京城应试科举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