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包拯初至天长县知县任上,一面审理毕“牛舌案”,一面率领艾虎诸人整顿内务,待各方面处理完备,将近去得半月。眼下时节已是秋中,一日傍晚,包拯借着闲暇与艾虎聊起府上之事,进而感慨道:
“拯至今年夏时赴京接受调选,与妻儿一别,于今以来两月矣。然至天长县任上十余日,虽竭尽所能,诸事务已基本整顿完善,拯今有欲接妻儿前来相聚,只恨任职于身,难以成行,拯深感愧疚。”
对此,艾虎道:“区区小事,大人何须烦恼,在下愿代为走此一程。”
包拯听后道:“今得艾少侠欣然前往,自是甚美。不过,可怜府上居于穷乡僻壤之地,恐艾少侠未必识得路径,又当如何?”
艾虎道:“此事不难,望大人暂借身边一人与在下引路可否?”
包拯会意,并颔首道:“正是,得汝二人前往,此事当成。”
既而,包拯书信一封交付艾虎,并唤当日随己赴京之随从至跟前吩咐一番,又特地给与盘费带上。二人当夜便各自准备,次日就辞了包拯,策马同往合肥进发。
且说二人此日午后时分,来至滁州境内,乌衣河畔。虽然此间河流婉淌,犹如碧带,两岸林木葳蕤,风光旖旎,只是水位颇深,不可涉渡,就近又未见得桥梁,正欲沿河北去,寻可渡之处,却突然闻得一声音道:
“客官可否渡河?”
只是,左右未见有渡头,怎生遇得一艄公摇船而至。艾虎一来希图省事,二来见船上并无余人,故而不疑心,遂登船渡去。却不想待船将至对岸时,忽而冒出两船,前后堵住去路。但见一船头立着一壮汉,看他身长七尺,赤发红睛,满脸横生怪肉,狼腰猿臂,异常彪悍;穿着锦衣绣袄袍,手持一把连环钢刀,带领着二十余名小喽啰,一阵吆喝后,壮汉随正色道:
“二人包里行李,以及马匹留下,人自可上岸离去。不然,打将起来,二人可无活路。”
艾虎上前一步,摆开架势道:“尔等今日遇上小爷,欲随意劫人钱财,恐未必方便。”
壮汉却狂笑道:“看此小儿乳臭未干,到是挺能逞强。”
待其言罢,引得船上一干喽啰又一阵咋呼。艾虎毫无惧色,怒斥道:
“尔等休得猖狂,今日欲劫小爷钱财,只管近前试试看。”
艾虎说完,遽吩咐艄公驶船。哪里料到原来艄公与贼人本是一路,又怎会听取他言。艾虎心头火起,愤然拔剑向前,那艄公见此,心生畏惧,随即逃将而去。
然壮汉岂肯就此罢手,便提了连环钢刀跳将上来,举刀就砍,艾虎急忙闪过,抬剑相迎。可怜壮汉却没承想不是艾虎对手,尚未出得三五回合,就已经招架不住;一来有幸因艾虎无意屠人,二来亏得贼人极善水性,乃借机遁水而去。一干喽啰见头儿如今败走,自是一哄而散。艾虎亦懒得理会,任由喽啰各自逃散后,自摇橹驶船上岸,携随从继续往合肥行去。
隔日黄昏时分,二人方才到得庐州虎山北麓,包府门下。扣门进府,随从自牵了马匹拴去,下人便领艾虎至正厅,又赶忙着差人通报夫人董氏。董氏听闻乃是夫君所派之人,自是亲临接见。当艾虎见过夫人,遂施礼道:
“在下艾虎,今奉包大人之命,特来迎接夫人及其子女同赴天长团聚。在下还持有大人亲笔书信一封,望夫人过目。”
艾虎说话,便将包拯书信交与董氏。董氏接过书信,就当面拆阅之,只见信中写道:
“贤妻董氏妙贞慧鉴。
“为夫自今年夏末赴京接受调选,与内子一别,时节如流,转眼竟是数月,闲暇萦思,不尽依依。日前为夫已居天长县知县之职,然初赴此任,因事务繁琐,不能远迎。今有劳少侠艾虎携随从前往迎接,望内子获取信时,早日整顿启程,并子女前来相聚。如今相聚计日以待,恕不多言,顺祝贤妻秋安。
“景祐四年仲秋,为夫包拯手书。”
董氏看完书信,而后遣人置备晚饭用过,又吩咐下人为艾少侠安顿好房间,此夜且各自歇息不提。
至二日,董氏便一面着手拾掇府上事务,一面打点行李,此期间艾虎也未得闲暇,领得吩咐跟着忙前忙后。待一切整顿完毕,转眼四五日过去,董氏还特别委托得族人看管宅院。至此,这才携了丫鬟,抱上女儿包颖、包蕙,领着儿子包繶,一并步出府来。临行之际,董氏却感慨道:
“奴家自嫁入包府,于今已十余载,从未离去。不想今日一别,倒是有些难以舍却。”
艾虎答道:“夫人之言,情理之中。不过,待日后随包大人衣锦还乡,岂不美事。”
董氏回道:“艾少侠所言极是,奴家适才之言确乎短见矣。”
于是,诸人陆续上得马车,随从于前驾车,艾虎骑马随后,启程向天长进发。一路上缓慢而行,却说于一日复至滁州境内,琅琊山地界。正值秋高气爽,眺望之诸峰屹立,林壑间五彩斑斓,景象唯美。
然而,行不到二里,却见得不远处一干贼人正与男女二人打斗,男女二人功夫虽说不弱,可终究是寡不敌众,眼见脱身不得,贼头欲捉将女子而去。艾虎借机看明,正是此前于乌衣河上劫己未遂之壮汉,艾虎急忙吩咐随从保护夫人,自拍马向前断其去路,拔剑相向,喝令其放人。贼人见得是此前那一少侠,虽然依旧张狂,但心中难免不生畏惧,再加上艾虎一时间左追右击,一干贼人无不丢盔卸甲,落荒而逃。
那男女二人见已脱险,遂一并近前拜见过艾虎。此时艾虎方始打量得二人,但看男子身长略高于己,年龄应不及三十岁,却是生得唇若涂朱,睛似点漆,脸如银盘,仪表英武俊朗,天然磊落。再看女子身高不及男子,年方二十一二岁,更生得是凤目蛾眉,肌肤玉雪,蝉鬓金钗双压,纤腰袅娜,美貌天然。即时,男子拱手言道:
“敢问少侠尊姓大名,今承蒙少侠出手相救,才使愚兄妹二人得以全身而退。今此无以为报,少侠若不嫌弃,本庄离此不远,就恳请随愚兄妹同往庄上,权当成全愚兄妹尽得地主之谊。”
艾虎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皆乃习武之人,路见不平,尽此微薄之力,理所应当。——在下金州洵阳艾虎,今日有缘,请问兄妹二位贵姓?”
对方道:“愚复姓欧阳名彝,字庆宾……”
此时随从已载董氏诸人近前,欧阳兄妹心生狐疑。而董氏步下马车,便自做介绍道:
“奴家董妙贞,乃现任天长县知县,庐州合肥包拯妻室。”进而又引见身边一行人道:“余下乃奴家子包繶,二女包颖、包蕙,随从包兴,丫鬟小玥,今随艾少侠一道前往夫处。”
董氏说着话,则打量起欧阳姑娘来。因而,欧阳姑娘施礼道:
“民女欧阳春,夫人既与恩人相识,然今天色将晚,不妨就随家兄一起入庄上逗留一宿,改日再行可否?”
艾虎却接话道:“何必言及‘恩人’二字,在下愧不敢当。”又转而对董氏道:“今难得欧阳兄妹盛情,再则尚离天长甚远,权且就至他庄上借住一宿,夫人意下如何?”
董氏寻思亦无不可,乃应诺道:“就依艾少侠之言,还请欧阳兄妹于前引路。”
随后,董氏一行人登上了车,艾虎牵马与欧阳兄妹引路于前,随从驾车紧随其后,同往庄上而去。
行不多时,便至庄上。放眼此庄虽算不得深宅大院,可仍然称得上此方富户人家,房舍错落有致。一行人尚未进入庄内,却见得一身材高挑,芳容窈窕,姿态婀娜,年约二十五六岁的美貌佳人于房内走出言道:
“郎君一早前去接令妹,怎生现今才回,叫妾身牵挂多时矣。”
可是,那妇人岂能料到,伴随其郎君一行来得大大小小多人,皆素未谋面,一时间不知所措。欧阳彝忙上前,向艾虎诸人引见道:
“此乃愚内子尹贞娘。”转而他又向妻子道:“贞娘,快来拜见恩人。今日要不得恩人搭救,汝恐不得与愚兄妹相见耳。”
待尹贞娘拜见过艾虎诸人,欧阳春就挽着嫂子进屋,一路上一面将途中之事简要的与嫂子叙说一番,一面二人又商榷着如何置备酒菜款待客人。欧阳彝自是陪伴诸人,步至客厅闲坐饮茶。不多时,酒菜便已上桌,众人遂相邀入席。在席间,有得艾虎言道:
“那一干贼人此前曾于乌衣河上劫取在下未遂,亦多亏得那厮极善水性,因此任其遁水走脱,不想今日又是遇此贼人。”即又转而向欧阳彝问道:“欧阳兄既是此方人士,可识得那厮底细否?”
欧阳彝回道:“言及此贼,原本姓名郑正,乃是此方一泼皮,因其身强体壮,又练得不少功夫,后来索性纠结得一干喽啰,盘踞于琅琊山一带为非作歹,时常于江河间劫取过路商客,扰民安宁。且更因其水性娴熟,州府几经捉拿他不得,从而世人取之绰号‘鱼妖’。此后州府力求捉拿此贼,一度赏钱三千贯,为此,反而折损不少江湖义士。”
这时,其妹欧阳春进而道:“恩公今已两番挫败贼人,何不就于庄上多逗留些时日,设法擒获那贼人,既为此方除去一大害,又可前往州府得此赏钱,岂不美事。”
见言,艾虎回道:“在下两番途经此方,实乃奉包大人差遣,迎接夫人及其子女前往天长团聚。不然,就此多逗留几日,协同欧阳兄妹除去此贼亦无不可。”
董氏听后道:“至于奴家此行并非要紧之事,晚些时日无妨。然此贼一日不伏法,终究祸害无穷,艾少侠何不依从欧阳妹妹之言,待除去贼人,再送奴家一行人至天长未迟。”
艾虎于是应承道:“夫人今既有此意,在下自当恭敬不如从命。”
此时尹贞娘见得欧阳彝面颊带有淤青,连忙关切道:“郎君今日不幸遇那强贼,难免受些伤害,身体可否打紧?”
欧阳彝回道:“有劳娘子挂怀!只因为夫技不如人,终难敌过那强贼,是以受此几处小伤,并无大碍。”
欧阳春借此愤恨道:“待恩公擒获那贼人,定报今番凌辱之仇。”
欧阳彝却转而道:“今日难得有缘相见,暂不必言及此事。”说话又举起酒杯来道:“愚庄上虽简陋,各位不可客气,望尽情饮用!”
而后,自是劝饮一番,其妻尹贞娘与妹欧阳春更是赶紧着斟酒添菜。待饮宴完毕,一来见夜色已深,二来念及各位旅途劳顿,遂急忙的安排好房间,领了各自早早的歇息去,自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