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包拯在京城听候调选时,有幸于诸好友的帮衬下,不久便接到朝廷委以知天长县事的旨意。至此,包拯又得诸好友聚会一番后,遂打点起行囊,离京南返赴任而去。
且说一日午时,包拯再度来到“松下客栈”门下,知晓前路一时间无处打尖,故计划着依旧进店用过午饭后上路。步入客栈,但见今日客堂中比及此前更为冷清,得二三人就坐用餐,唯居中坐着一位少年很是引人注目,只有他听人进来,亦不抬头环顾。包拯便选择邻窗位置坐下,先唤过小二来点得一些酒菜,再看那少年,不过弱冠之年,确是生得浑浑实实,一表人物,满面英风之气。且目无旁人,只可劲的饮着酒水,再加上身边佩有一把长剑,更添得几分心志高傲,气度不凡,委实一位少年英雄形象。
然而,不多时,又见得此前一拨官差模样的人物耀武扬威直闯进来,随即喝令居中坐着那一少年速速走开。可是那少年毫不畏惧,依旧坐着只管饮用,对一拨官差咄咄逼人的气势不理不睬。喝令者见少年居然是一刺儿头,乃欲动手拽扯开去,却未料到被少年捉住反手一推,顿时一个踉跄出去,跌倒的很不好看。官差连忙爬起,伙同其余官差要一并动手报复。可怜一拨官差却不敌少年一人,少年仍旧坐于原地,打得官差个个满地找牙。此时,一拨官差的主儿,那纨绔少爷毅然的强出头。但是,少年见此纨绔少爷更加怒不可遏,立即起身专找其下手,片刻工夫,就打得那纨绔少爷是鼻青脸肿,后面尾随着一拨官差狼狈而逃。纨绔少爷临别时还发出狠话,下令少年在此等候,一定会回来另作计较。对此,少年似乎懒得理会,待那一拨官差逃去,照旧回到原来位置坐下埋头饮酒。此时,包拯之随从抑制不住激越心情,冲着少年拍手高呼道:
“打得好!叫人痛快之至。”
那少年这才抬头,却转过面来定神看向包拯,并迅速起身见礼,直问道:“大人可是庐州合肥包拯?”
包拯见眼前少年竟能报出自己姓名来,甚为诧异,但自是不露声色,仍旧平静自若的言道:“正是,敢问少侠何许人?怎生识得拯?”
包拯一面说话,且相邀少年同桌就坐。少年亦不客气,遂就坐后自述道:
“在下金州洵阳艾虎,因前不久得师伯公孙策指引在下于此静候大人,并将大人容貌特征告知,故而识得。”
包拯听后道:“公孙先生与拯今年夏时的确有一面之缘,但不知艾少侠师父是谁?父母可在?为何独自于此等候拯?”
艾虎回道:“在下父母早卒,自幼跟随叔父艾智化长大成人,只恨叔父之为人不敢恭维,请恕在下不便议论。”说话至此,他抬手自酌一杯酒,继而又道:“后来在下有幸遇得左班殿直,并州太原杨文广,字仲容,率禁军于京西路西南讨贼,故得以拜杨为师,学此一身武艺。然在下无心军中事,因而浪荡四方,却又时常有感别无用处。前不久于隆中相遇师伯,幸得师伯指点在下前来投靠大人,言日后必有用处。”
对此,包拯转而道:“适才艾少侠惩治者乃是此地知州大人之公子,对方势必不肯善罢甘休,想来此地也不便久留。既然如此,拯眼下受命出知天长县,就有劳艾少侠一同前往如何?”
这时饭菜皆已用毕,艾虎遂起身拱手道:“在下自当听从大人差遣。”
就此,包拯亦站起身来,就相继走出客栈来。然后,包拯乘车,艾虎骑马于后,一并往天长县进发。又行得数日,才来到天长县地界。但见境内山清水秀,林木葱郁,景色怡人。尚且此县处于华东腹地,隶属东南扬州,南依真州,北临泗州,东枕潟湖通运河,西傍滁州,堪称扬州后花园。谓陆路通达,水路便捷,客商往来频繁,实乃商业兴盛,人文荟萃之地耳。
包拯诸人来到县城下,县内大小官吏早已至城外迎接,遂相互介绍认识一番后,引路进入县衙来。且因当日众官吏盛情难却,自是任随接风洗尘,不在话下。
又说包拯坐镇天长县后,近日来正于后厅整顿内务,一日午后时分,突闻得有人至县衙击鼓喊冤。包拯赶忙带领两班衙役升堂,见得一乡民哭丧着脸拜于厅前,陈诉道:
“小民刘全,居住城外浔东村,务农为业,家有耕牛一头,今日早晨有赶牛耕田。至午时,因小民归家用饭,便将牛系于坡中食草。然小民饭后再去,只见耕牛满口带血,站于坡中喘息不已。小民详查一番,乃知牛舌遭人割去。望大人为小民作主,捉拿凶手,还小民于公道。”
此虽是一桩小案,然耕牛维系着农业生产,于民至关重要。而今乡民既已上告,岂有不受之理,包拯即问道:
“汝可知割牛舌者是谁否?”
刘全道:“小民未见,故不识得何人所为,更不识得此人为何恶意割去牛舌。”
包拯私下思量:“未谋其牛,何以独割去牛舌,此事必定仇人报复所为,意在促使其宰牛耳。”想到此,便又问道:“汝可与邻里间何人有仇否?”
刘全回忆了半晌,仅言道:“小民向来为人随和,从不招惹是非,实在忆不出会与何人结仇。”
面此,包拯默默思虑片时,再问道:“牛舌被割,邻里间可有何人知晓否?”
刘全道:“小民当发觉牛舌遭歹人割去后,幸得离家不远,便将牛牵回牛栏,就急忙来县里恳求大人作主,尚未与旁人提及此事。”
包拯随机却对其言道:“现今牛舌已无,此牛必定难活。汝且先归家,不妨将牛宰杀,以肉分卖四邻,取得肉钱,或可将钱添买牛耕作。”
乡民一听,慌忙回道:“回禀大人,如今牛舌虽遭歹人割去,可宰杀耕牛乃违法之事,令小民如何敢为?”
包拯道:“不必担心,此事自有本县为汝作主。”转而又道:“只是汝不可声张此事,亦休得言及领有本县法旨,日后本县自有主张。唯有汝听从行事,此案方不难破。”
包拯说罢,摆一摆手示意乡民速速离去。刘全虽茫茫然,不知所以,但也只得领命而去。刘全归家,遂令一屠开剥其牛,将肉分卖四邻,自不必细述。
再说浔西村有姓名卜安者,当得知刘全现已宰牛分卖四邻,认为有机可乘,借此至县衙来告状。包拯升堂,待击鼓者进厅,遽问道:
“来者何人,所告何事?”
卜安拜于厅前道:“小人乃城外浔西村人卜安,特来向大人举告浔东村刘全前日黄昏私宰耕牛,昨日并将牛肉分卖四邻摄取钱财一事。”
对此,包拯自然心中有数,但有待进一步求得割牛舌者罪证,故而问道:“汝与刘全各居一村,距离几何?刘全若有宰牛,汝怎能得知?”
卜安回道:“回禀大人,两村相距大约二里,且小人与刘全本是亲戚,因此还分得牛肉几斤,故有识之。”
包拯暗自寻思:“既是亲戚,反倒来告人刁状,其间必有缘故。”以是有意谎称道:“本县听闻刘全之牛前日早晨坡中食草,不幸于沟壑间摔坏腿脚,已不能耕作,故而杀之。今汝来告其宰牛,莫非别有缘故?”
卜安回道:“小人见刘全前日还赶牛耕田半亩,并无牛摔坏腿脚之事。”
包拯接着追问道:“既然尚在耕田之牛,若无缘故,何以突而杀之?”
一来卜安哪里识得话中机关,二来告人心切,遂自作聪明道:“小人听闻刘全之牛前日午时被人割去牛舌,因此宰牛。”
包拯佯装不识缘故,继续追问道:“甚么人为何无缘无故割人牛舌?汝又何以得知?”
卜安狡辩道:“小人只是听闻,哪能识得其中缘故。”
包拯再度追问道:“汝听何人所言?可识得姓名否?”
卜安又一次狡辩道:“只是听邻里于村前议论,哪能随意记人姓名。”
包拯进而诈言道:“村头巷尾之言岂能信,汝今来枉告他人私宰耕牛,本县反倒听闻割牛舌者正是汝。本县本来不信此事,现今看来确实无疑,汝可还有何话说?”
常言道做贼心虚,卜安原本理亏,且加上听得此言,霎时窘成一团,不能言语。包拯随将醒木一拍,黑脸一沉,猛然怒喝道:
“大胆狂徒,为何先割牛舌,又来枉告他人私宰耕牛?如此可恶,还不从实招供。”
卜安一听,以为事以败露,十分惊恐,又怕刑杖之苦,只好招供认罪。
原来卜安与刘全本是表亲关系,因卜安年少时曾惹事吃过两年牢狱之灾,只怨前不久刘全于一次聚会上就此事嘲弄过卜安,虽然刘全乃酒后失德,却使得卜安将此记恨于心。故于前日午时,卜安路过浔东村外,见刘全放牛于坡中吃草,乘机计上心来,便将牛舌割去,迫使刘全杀牛犯事,欲借以报复其嘲弄之恨。哪里料到如今遇上此黑面县爷,甚能明察秋毫,害得他是偷鸡不着蚀把米,玩火自焚的下场。
至此,包拯将案件审实,遂依律判决道:“今审得卜安,乃物主刘全之表亲。因言语怀恨,生邪念害无知之物,心则何忍;割舌伤有用之畜,情则更恶。姑念乡愚,命其索赔刘全耕牛一头,依律长枷号令一个月,以示警戒。”
包拯断完,时下无别事,方退堂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