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日午后,卓风班师回朝。
关于卓风的热议也达到了顶峰,将军败战本就是一国之耻,何况战败的还是姜国的不败神话。
与上一次纵马入朝堂的肆意不同,卓风带着十二云卫率先回到了御安王府。
让南叔安置好十二云卫后,卓风换上便服便欲进宫面见国主。
“将军!”
在卓风出门之际,兵甲未卸的乔世镜喊停了卓风的脚步。
“世镜?”
卓风见乔世镜还穿着盔甲,面露疑惑,自己已经安排南叔了,乔世镜他们应该正在歇息才对。
“将军此番面见国主,恐有刁难,还望将军早做准备。”
在回来的路上乔世镜就忧心不已。
将军击杀冯云霆之后,没有缘由就忽然放弃了近在咫尺的胜利,宣布战败,撤军了。
乔世镜并没有怀疑过将军的决定,但现在坊间议论纷纷,难免国主不会有所想法。
伴君如伴虎。
对于乔世镜的话,卓风并没有放在心上,而是避重就轻道:“无碍,你们先好好休息,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谈。”
“是!”
乔世镜闻言,也不便继续多言,作为被贬黜的将军之后,他深知帝心难测,心中忧虑,故而过来提醒一句。
卓风点点头,转身大步迈出,直奔宫廷而去。
“国主,末将卓风,特来请罪!”
卓风进入御书房,当即单膝跪地,告罪道。
国主放下奏折,顿时眉开眼笑,却是没有让卓风起身,说道:“御安王何罪之有!”
“末将有负国主重托,未能将攻下岐国,有负国主统一天下,开创太平盛世的宏愿。罪该万死!”
十几年的谋划,因为自己的一念之差,功亏一篑。
国主闻言,摇首叹息道:“唉,这也是意料之中。”
“当今乱世,诸国林立。想要一统天下,开创太平盛世何其难。当初朕有此心却也不敢妄想。要不是当年一名意气风发的孩童跟朕立下如此志向,恐怕朕的热血早就冷却,更不会有如此心气。”
“所以十几年的谋划固然可惜,但当年的少年能平安归来便好。”
“末将惶恐!”
卓风深知责任在己,头颅不由埋得更深。
国主见状,起身来到卓风跟前,扶起卓风的手臂道:“你也别跪着了,起来坐吧。”
“谢国主!”
卓风心中有愧,却也不矫情,起身坐下。
“此番失利只能说明时机未到。这是朕让人整理的一些文书,既然你来了,不妨和朕分析分析,此番会失利究竟是那一个环节出了问题,也算是未雨绸缪。”
长年在国主身边服侍,启安甫公公当即会意,将早已准备好的一小摞文书端到卓风跟前。
深知缘由在己的卓风,并没有推卸责任的打算,再次起身称罪道:“禀国主,此番失利皆是末将一人之责,末将愿承担所有责任。”
国主眉头微戚,沉吟一声道:“此话何意?”
“末将已将岐国主将冯云霆毙于马下,但见岐国将士群情激愤,皆欲拼死抵抗。末将担心攻下安城代价过大,进而导致大计后力不足,功败垂成,故而撤军。”
国主没有接话,一言不发的走回书桌前坐了下来,若有所思。
御书房陷入了诡异的静默,国主与卓风相处以来,还从未有过如此长时间的沉默。
良久,国主才缓缓道:“后力不足,势必导致国力空虚,进而沦为众矢之的,陷入存亡之危。”
“你也是替朕谋划深远,忧朕所忧,朕怎么舍得怪罪于你!”
“谢国主不罪之恩!”
卓风也没有纠结,顺势而下道:“是末将心高气傲,瓦釜雷鸣,未能替国主施展大计!”
“言重了。正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莫要因此失了信心。这段时间你就好好休息,挫而后勇,朕还需要你呀!”
国主一番安慰后,便让卓风回府歇息。
卓风走后,国主望向卓风离去的背影,久久失神。
“宣杨康年进宫。”
“是!”
……
卓风离开皇宫已是入夜时分,却并没有回御安王府,而是直奔宫外的太医分院。
卓风抵达之时,长孙婧雪正在清点药材。
卓风看着忙碌的倩影,露出会心的笑意,只有在婧雪面前,他才能真正放松下来。
“还在忙呢。”
是卓风的声音,长孙婧雪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心中似有重担落下,却是倔强没有转身。
“想着明天会有不少伤兵过来,所以清点一下。”
“这次没有爆发攻防战,并没有什么战损,最多也就死了两个人而已……”
长孙婧雪不解道:“那你怎么败了?”
她深知卓风是那种除了胜利和战死沙场,不会有第三种选择的人,不可能不战而败!
卓风闻言,嘴角不自觉露出笑意,颇为得意的说道:“这是我班师回朝以来最开心的时刻。”
长孙婧雪这是才转过身来,面色茫然,卓风的这句话不着前腔后调的。
“比见到自己喜欢的人,能被喜欢的人关心,不是更开心吗?”
卓风这句话依旧不着前腔后调,但丝毫没有掩饰其中的挑逗之意。
“谁,谁关心你了。我就是多嘴一问。”哪里算是关心了。
长孙婧雪脸颊绯红,一时间竟不知如何自处。
“陪我聊聊好吗?”
“啊!你要干嘛?!”
卓风也不等婧雪反应,直接搂着婧雪窜上了屋顶。
方才坐下,卓风便径直躺下,把头枕在长孙婧雪的腿上。
长孙婧雪还是第一次有如此亲昵之举,下意识抗拒道:“你干嘛?”
但卓风恃力逞凶,把自己脑袋就固定在长孙婧雪的腿上。
得逞的卓风没有接话,只是抬眼静静的看着长孙婧雪,即使是死亡角度,但依旧赏心悦目。
感受着卓风丝毫不掩饰的目光,明明是被占便宜的婧雪,居然泛起丝丝羞涩,当即侧过头去。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从前有一个男孩,他刚懂事的时候,父亲就跟他说要胸怀天下,要有大爱,为万民而活。那时候小男孩还很小,他并不懂这么高深的道理,但他还是默默记住了。”
卓风说着,将视线投向远空,缓缓道:“在小男孩四岁的时候,小男孩的父亲为了他的大爱,为了扶持他眼中最适合当国主的兄弟,牺牲了。”
“那个小男孩没有哭,因为他清楚的记得,父亲转身离开的时候,脸上带着的是自豪而骄傲的笑容,他用生命给小男孩上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一课,有些牺牲是必须的,不必惋惜。”
“但是小男孩的母亲不乐意了,她带着小男孩离开了,她只想她的儿子可以平平安安的长大。只不过时代动荡,占山为王,流氓窜匪比比皆是。于是乎,小男孩的母亲死了,死在了小男孩面前。直到现在,小男孩依旧记得母亲说的最后一句话。”
明明是讲故事的口吻,卓风的声音却是哽咽了起来。
“对不起,妈妈要让你独自一人活在这个世界了。”
“小男孩哭了,哭得像一个新生的婴儿,这个世界变得十分陌生,可怖。小男孩开始明白,原来这是一个让慈祥的母亲对自己的孩子说对不起的时代。”
长孙婧雪听着听着,沉默了。
看着眼前这个眼泛泪光,声音哽咽的男子,卸下了所有的防备躺在自己怀里。
当你开始对他产生怜爱的时候,你就栽进去了,你开始明白他的不容易,开始心疼他背后无人。
“六岁的时候,这个男孩成为了年纪最小的王爷,他学了很多兵书,潜心磨砺十年。十六岁入伍那年,他身先士卒,冲杀在最前线。他和他的士兵们有一个约定,就算有一天他倒在万箭之下,万军之前,只要鸣金之声还没有响起,哪怕是踏着他的尸体,也只许前进……”
“在他看来,哪怕是十万人、百万人、千万人,只要可以换取天下太平,百姓们安居乐业,儿孙绕膝,欢声笑语,都是值得的!”
“当他以为时机成熟,准备兵指诸国,天下归一的时候。他挑着敌方主将的尸首来到城下,准备长驱直入的时候。”
“一名女子大喊着‘我来见你了’,从城墙之上一跃而下。”
“他愣住了,他不知道两人之间有着何种约定,但他脑海里浮现了一个坦言直率的女子;那个会厌恶他杀人如麻,满手鲜血的女子;那个会一边嫌弃他不注意身体,一边给他医治的女子。”
“手中的长枪忽然变得沉重,仿佛握着的不再是一柄长枪,于是乎他心软了,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悲戚和不忍,所以他撤军了。”
长孙婧雪越听越奇怪,随即恍然大悟,酝酿了半天的情绪,瞬间荡然无存,嗔怒道:“合着你说了半天,是想把你战败的罪名安到我头上来呀!”
“当然不是。”
卓风转过脸,把脸深深埋到长孙婧雪怀里,贪婪的嗅着药香背后,衣服之下的体香,继续说道:“我是想说:婧雪,你成为了我的枷锁,我心甘情愿带上的枷锁。”
“你干嘛!”
腹部传来卓风温热而酥痒鼻息,长孙婧雪乍惊,哪里还听得清卓风说了什么,急忙用手推搡卓风。
“赶紧把你的脑袋挪开!”
“我不!”
卓风又往长孙婧雪怀里拱了拱,丝毫没有挪开的意思。
“你再推我,我就掉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