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金的阳光从墨绿窗帘的缝隙中流泻而下,细小的灰尘充斥着整间房间。白不瑜皱了皱眉,翻身过去,用被子盖住头,又陷入了鼾甜的梦乡。
奶奶在楼下叫他吃饭,叫了几声他没反应,也就渐渐没了动静。
沉眠了许久,白不瑜醒了。
他刚从y市回来没几天。y市是白不瑜读大学的地方。他是想留在y市工作的,父母为他规划的未来也在y市,奈何y市就业竞争太过激烈,他又经历了一些同学间为了争夺工作机会的尔虞我诈,彻底对y市失望了。他就回到了他土生土长的小镇。小镇叫香落。
白不瑜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上面灰色的斑块肆意地生长,形成奇怪的纹路。
爷爷在楼下叫着他的名字,他应了几声,连忙从床上爬起来收拾下楼去了。
白不瑜的家是两层的砖房小楼,外面贴了白色的瓷砖,用蓝色的瓷砖在小楼中间做了装饰,很是温馨可爱。一楼中间是堂屋,两边的房间用作厨房和仓库,爷爷奶奶的房间也在一楼,在一楼的右侧里间。白不瑜的房间在二楼客厅的左侧。
下楼后,白不瑜看见爷爷坐在太师椅上沉默地吸着水烟,深木色的桌子上的烟灰缸里堆着一小堆灰白的烟灰。太师椅的旁边斜靠着一根龙头梨花木拐杖。
“爷爷,你叫我干什么?”
爷爷转过头,定定的凝视着他。黄褐色的脸庞上,分布着高低起伏的皱纹和深褐色的老人斑。混浊的眼睛混着一点青黄,深深的陷在皱纹的包围中。这双眼睛,盯得白不瑜心底发慌。
“爷爷,你叫我做什么?”白不瑜闭了闭眼睛,想要躲开这刺人的视线。
“祖上传下来件老物件儿,本来不准备给你的,但你既然在这镇子落了根,那就给你罢。”爷爷终于转过头去,不再看他,只是虚虚的看向门外。
“老物件儿?是啥宝贝?”白不瑜第一次听到这种消息,很是惊喜,急急地追问爷爷。
他想到了小说里主角得到了先祖的宝贝,就开始升级打怪的情节,又想到了鉴宝栏目里有人卖了祖上传下来的古董后一夜暴富。他开始幻想得到宝贝后的未来。兴奋和恍惚流淌在他的眉间眼角。
爷爷又看了他一眼,仔细的端详着他的全身,眼睛里流露出了悲伤,他叹了口气。
“不是什么好东西,既不能卖,又不能丢。”
“那算什么宝贝?”白不瑜没了那股兴奋的劲儿,说道,“那我不要了。”
“要,你也得要;不要,你也得要。这是咱白家的责任!你既然成了白家的人,就得担起来。”
爷爷的表情复杂得就像是有人把悲伤、愤怒和失望搅和成一团乱泥,然后敷在他脸上一样。
白不瑜感到很奇怪,一个老物件罢了,当的上什么责任。难道要保护好这个老物件,让它继续在白家传下去?
呵,这可笑的老规矩。白不瑜不太耐烦这种事,转身就想走。
爷爷又叹了口气,叫住他,从太师椅上缓慢地站起来,拄着拐杖去了他房间,花白的头发消失在门后。
白不瑜心里很是烦乱,他有种预感,接过了那件东西,他的人生绝对会有很大的变化。他不愿意看见现在的生活发生改变,他好不容易才从那个吃人的大都市里逃出来。
他胡思乱想了一通,又想到在这落后偏远的小镇上,有啥宝贝可以改变他的人生呢?或许根本没有人认得出这是宝贝。
没多久,爷爷就从房间里出来了,带出来了一个古朴的没有任何花纹的深木色木盒。
白不瑜盯着这个木盒,又看了几眼爷爷。
佝偻又矮小的爷爷瘫靠在太师椅上,散发着衰老腐烂的气息。龙头梨花木拐杖斜斜地倚靠在他的脚边。宽宽的太师椅上,爷爷的身体只占了一半。白不瑜想起小时候爷爷高大健壮的身影,把他高高举起的强健臂膀。白不瑜突然意识到,爷爷老了。
他认命地打开木盒,里面是一层一层缠绕在一起的红布。红布的颜色红的就像木盒里盛了一盒鲜血,晃眼一看,还在轻轻的荡漾。
他拿起来,把红布一层一层揭开,里面是一个铜制的小人,整体是古铜色,又在犄角旮旯带了点青黑。
小人高约一尺,穿着秦制的宽衣大袍,端坐在一个形似王座的椅子上,眼神睥睨。
“这本来是要传给你爸的,谁曾想,他和你妈去了外地,两三年才回来一次。他在香落小镇的根儿,断了啊。”
爷爷眼神复杂地看着小人,幽幽叹息。
白不瑜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把他扔给爷爷奶奶照顾,外出去打工了。白不瑜和父母的接触很少,对父母印象不深,只是记得两人离开时匆匆的背影。
白不瑜听到爷爷提起父母,只是笑笑,并不愿多提。
爷爷见状,也只好按下不提,说起了铜制小人。
“我记得这铜人是秦代的物件儿,在咱白家传了十几代了。祖上留有遗训,只能传给在香落镇扎根的白家嫡系。你要是不回来,这东西就只能断在我手里了。你爸妈是指望不上的了。”
白不瑜一听,眼睛一转,笑嘻嘻地绕到爷爷身旁,讨好地捏着爷爷的肩膀,“这东西有什么大用吗?是不是咱祖上在哪埋着什么古董宝贝,得靠这铜人找啊?”。
爷爷没好气地睨了白不瑜一眼,“祖上何曾留下来什么宝贝,要是有,咱家不知道早好几代就发家了,哪还能继续留在土里刨食?”
白不瑜只是嘿嘿地笑着搔了搔头,“既然没有宝贝,那这东西有啥用啊?”。
爷爷面色转凝,眼神深沉,看向铜人,“我听爷爷,也就是你曾爷爷说过,咱祖上有能人封印了一个作恶的邪神。那邪神力量强大,不思造福苍生,偏偏要去干那杀人放火吃血食的勾当。而且邪神善于蛊惑人心,引诱人信奉他,传播邪恶的教义,迫害了许多好人家的子女。”
“祖上说,邪神掌控着许多小世界。靠着那些小世界的力量,邪神迟早会冲破封印,给白家带来大难。祖上预测到了这可怕的未来,就传下来这个铜人,希望凭借这铜人,让白家后人逃过大难。”
“但这铜人只有自愿留在香落镇的白家嫡系的血脉才能激发。你爸没留下来,前几年的你也没打算留下来,我还以为咱白家的根就断在我这了。”
听完这极具神秘色彩的先祖传说,接受过现代科学教育的白不瑜并不是特别相信,但奈何爷爷一副深信不疑的样子,他也只得陪着爷爷,做出一副惊奇且信服的模样。
“这东西,你要拿到房间里好好放着。记住,一定要放到你的床头。每日午时,供奉三柱线香。”爷爷嘱咐道。
白不瑜虽不明所以,但还是老老实实照着爷爷说的做了。每到午时,他勤勤恳恳拿出香炉,恭恭敬敬地向小人上香。
白不瑜休息几天后,感觉休息够了,就准备到镇上去看看,找个工作。
香落镇坐落在大山深处,只有镇子东面才有一条路通向外界。恶劣的地理位置和交通条件使得香落镇的经济相当落后和贫困。白不瑜的爸妈也是因为待在香落镇找不到出路才去外面打工,甚至两三年才回家探望一次。
镇子里平常白天是没什么人的,空荡荡的街道只零落的散着几个人。居民楼和商店挤挤挨挨,要是没有广告牌,也分不出区别。所有的建筑都是一样的老旧,泛着旧色的墙漆脱落了一点,露出里面水泥的筋骨。只有挨缝插针晾晒的衣服给这些老旧的建筑添上了些鲜活的色彩。
白不瑜走在街上,密切地关注着道路两旁的商店店门上的招聘信息。店门上贴着五花八门的招聘广告,有收理发师,前台,收银员,服务员之类的,但就是没有白不瑜想找的工作。
白不瑜大学学的计算机,在这落后的小镇也没什么用武之地。他也没打算找到和计算机有关的工作。他想找一个修车铺,去修车,随便什么车,摩托车也好,汽车也好,他都会修。
他大学的时候迫于生计,和大学城旁边修车的老师傅学了一手。
白不瑜在街上来来回回绕了好几圈,也没找到个修车的店子。
他正踌躇莫展时,忽然抬头发现对街的巷子里好像有一家。
巷子里,两旁的店铺凑的紧紧的,只留给行人一米多宽的过道。
进入巷子后,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家纸火铺。白不瑜暗道一声“晦气”,快速走过,连回头望一眼都舍不得。
不巧的是,纸火铺旁边就是修车铺。
白边红底的塑料广告牌上布满灰尘,上面有五个楷体的大字——李华修车铺。
修车铺门口看得见有个蓝色工装衣的穿着黑色皮质围裙的中年男人,身形是个普通的壮健汉子。他正半跪在地上,检修一辆摩托车的发动机。
白不瑜走过去,打量了几眼那辆摩托车。
那是一辆普通的红黑街车,从外观上看没什么毛病。
“这位老哥,这车有什么毛病吗?”
中年男人聚精会神地修着发动机,眼皮子耸拉着,没搭理他。
白不瑜也不恼,走到男人旁边蹲下去,看着男人修发动机的动作。
“这车子热车的时候是不是怠速过高了?”
男人终于抬起头看向他,“你懂这个?”。
白不瑜嘿嘿笑着,“略懂一点。”
“那你来看看。”
男人说完,就把位置让给白不瑜,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看着白不瑜。
白不瑜心里乐了乐,这是个直率的汉子。
他连忙站到男人的位置上,开始检查。
这是个单缸发动机,男人已经把发动机的外壳拆开了。
白不瑜就着男人的步骤,仔细地观察着发动机的内部结构,又拿起旁边的扳手操作了几下。
“大哥,你看看修好了没?”
白不瑜懒懒站起来,开始观察修车铺里东西。
男人自然是一直紧紧盯着白不瑜的,听到这话,男人过去弄了几下发动机,又把发动机的外壳装回去,开始给摩托车热车。
热车完毕后,他开始给摩托车提速。
“你怎么弄的?”
突然,低着头正在弄摩托车的男人问了一个问题。
白不瑜挠了挠头,笑着说:“这车的毛病我以前遇到过,一看这车,我就知道哪里出问题了。”
“怠速过高一般都是换化油器,但这车子换化油器没用。它是调压器坏了,我修了修调压器。”
男人若有所思,又问道:“你来干嘛的?”
“我刚大学毕业,在城里找不到工作,就回老家了。这不寻思着找点活计凑合凑合。老哥,你这招人不?”
白不瑜搓了搓手上弄发动机留下来的黑油,有点紧张地看向摩托车。
“我啥车都能修,我师傅以前还夸我天赋过人呢。”
男人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多了点笑意,“你叫啥名?我这儿正缺人呢。你叫我李哥就行。”。
白不瑜的脸上绽放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李哥,我是白不瑜。今后就请你多多指教了。”
“哈哈,咱俩谁指教谁还不一定呢。你这一手修车的技术挺绝的。”
“你的待遇就按着你修的车来算,先给你一千的工资试着。等过段时间,再给你涨钱。”
边说着,李哥边带白不瑜进店子里去。
这修车铺从外面看着不显,里面倒是挺大的。铺子里面有点灰暗,点着一盏暗黄的灯,停着一两辆摩托车,修车的工具有些零零散散的堆放在地上,还有些散放在架子上。
白不瑜好奇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突然,白不瑜看见架子上摆放的工具,见猎心喜,就伸手去拿,不曾想,带落了更上一层架子上突出来的一柄黑色小刀。
那小刀直直地向下坠落,砸到了白不瑜裸露出来的手臂上。
白皙的手臂上顿时被划出来一条从手腕斜斜的划到手掌的狭长口子,血液接连往下流,就像决了堤的水坝,狂涌而出。
白不瑜愣愣的看着右手上的伤口,没反应过来。
李哥一见,慌了,连忙从墙角里找出一个箱子,拿出酒精和医用纱布布帮白不瑜处理伤口。
白不瑜这才慢慢的感到了疼痛。
“哎呀,怎么这么不小心?也怪我,乱放东西。”
李哥自责地说着,手上还在给白不瑜的伤口消毒。
“这可不怪李哥。怪我,没注意到上面还有把刀,直接就去拿东西了。”
白不瑜伸出一只手帮李哥拿纱布,安慰着李哥。
“不过这手伤着了,就要晚几天来帮李哥了,好可惜,都怪我粗心大意。”
李哥一边在纱布上喷酒精,按在伤口上面止血,一边不在意的说,“这没什么,你晚来几天工资照样给你开,年轻人还是要注意身体。”。
白不瑜感激地说:“那谢谢李哥了。”
伤口处理好后,白不瑜修长瘦削的手绕上层层雪白的纱布,中间浸出来了点血迹,就像是雪天里的红梅。
回家后,白不瑜想起今天的香还没上,就拿了香去供奉铜制小人。
没曾想,上香的时候碰到了小人。
那铜制小人眼看着就要往地上掉。白不瑜连忙用手去捞,一时没注意,用的右手。
由于太过用力,血浸出来了,弄到了小人身上。
白不瑜发现小人身上染了血,转身就想找块布来擦一擦。
却没看到,桌上的小人开始一闪一闪的发光,越来越强烈,越来越强烈。
直到白不瑜被白光淹没,他才发现不对劲。只是眼前一黑,啥也想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