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钟声传到了斗木镇、传到了乱石峰,又传到了壁水村,最后传遍了玄水山周围,听得最清晰之处还属那清水寨。
清水寨内的胡首义正和众人喝酒作乐,信忠明也在一旁,清水寨中最大的变化便是多了很多新的面孔,山贼大约有三五百人之多。
胡首义高高坐在大统领的位置上频频举杯,听到那钟声不解地问道众人:“听那钟声像是从玄空寺传出来的,谁知道这钟声有何意思?”
手下一山贼说道:“大哥,我方才数了一下,一共敲了一百零八下,平时可没这样敲过,我听说有的和尚死后会鸣钟,这钟声没准是那个老和尚死了!”
胡首义一听心中大喜笑道:“哈哈哈,真是老天帮我啊,终于可以一雪前耻了,我料定是玄空寺那老秃驴死了,老子终于可以报仇了,明日大伙随我去玄空寺一看究竟,若那老秃驴真死了,我们就杀光小秃驴夺了玄空寺,做我们的分寨。”大家齐声叫好,只有信忠明心中不悦,众人又继续开怀畅饮。
到了夜晚青叶城白水巷中传出阵阵骂声,也有一对夫妻厮打在一起,像他们这样吵架的事情最近时常发生,全是因为丈夫不务正业,贪吃那醉青楼的酒。
街坊们也都知道那醉青楼的老板娘,也算这青叶城中一朵名花,也不知是出于对自己的不自信,还是对丈夫的不信任,或是对殷雨香的嫉妒心,一些女人常常制造些矛盾,以此来发泄对现实的不满,以求心里的片刻平衡。
同样是作为女人的殷雨香则不同别个,忙活了一天,到了夜深人静之时却是他最痛苦难熬的时候,而她并没有把痛苦转嫁给自己的男人,只是选择了安静的独自承受这一切。
虽是已过寒冬,正是春暖花开百花争艳的季节,却唯独有这样一个冰凉凄冷的地方,这不是别处,正是殷雨香的房间,一间简单大气的房间满满的被暖色装饰着,给人一种温馨的感觉,而这全都是殷雨香一手布置的,这也说明了她内心最缺少的是什么。
我们最希望得到的正是自己最缺少的,一个女人把房间布置成这样,也正说明她最渴望得到的温暖关爱并没有人给她,那看似温情的外表也遮挡不住内心的悲凉,再美的风景那也只是风景,没有情感流动的地方,哪有河流?哪有生命?
此刻殷雨香内心的空虚寂寞能与何人说?她只能守着这份孤独落下眼泪,这眼泪一流便是十年,每到夜深殷雨香都会想起从前,想起他刚嫁给鹿少康时,正是再她那碧玉年华之年,最美的时候,命运刚好和她开了一个玩笑。
当时父母有命媒妁有言,便将自己许配了一个嗜酒如命的酒徒,可这酒徒对她也算真心,自从嫁给鹿少康从未受过半点委屈,两人也有两年幸福的回忆,可自从十年前鹿少康得了秘方迷恋上了酿酒,二人便在没有再同房过,鹿少康白天黑夜就把自己关在酒坊,而殷雨香则一个人独守活寡十年。
这样的人生怕是每个女人都不会想要,而偏偏就是命运把这落寞的梦给了殷雨香,让她也一梦十年。
想必这二人不知哪世在古杯崖上的醉梦亭欠得情债,要他们今生来还,一个醉了十年,一个梦了十载。
殷雨香早已不在是当年的纯情少女,如今这世间苦乐她已历经近半,每每痛哭过后也得一些安慰,那是她自己为自己争取到了,她不觉得这有什么丢人的,看着透过窗门的月光,划过她空虚寂寞的身体,她闭上了双眼,静静的享受着无云无雨的时光。
夜并不平静,有的人怕是一辈子都不曾知道,自己还曾在别人的梦中出现,无论你与那人有无交集。
这也正说明了,任何事物之间的必然联系,就像有一根看不见的只知道是长长的线,把万事万物串联在一起,你虽然只能看到和记住身边离你最近的一些事物,却不能否认,那些与你很远甚至挨不着边的事物,也曾在与你最近的地方出现过,只是你不曾记得了,或是你根本没打算想起它。
这一夜孟中仁的头脑中,便出现了一些奇怪的画面,说是奇怪不如说是他做了一个噩梦,被各种画面折磨着。先是在一片漆黑之中出现一个人影,孟中仁并不敢细看,只是能感觉到有一个黑影在追赶他,还大喊道:“那不是你的,癞蛤蟆。”
恐怖的声音吓得本来就胆小的孟中仁,跑丢了一只鞋子,慌忙逃窜,又来到一处花草丛,天变亮了,却见一把白色的扇子朝他飞来,像是要了他的小命一般狠狠地朝他头部飞来,孟中仁吓得连滚带爬的躲闪,只听那扇子大声喊道:“再动邪念就杀了你。”
孟中仁被吓得躲到花草丛中,再一看自己赤裸着双脚,两双鞋子都不见了,突然感觉花草丛中瞬间变成一片火海,一把燃烧着的长枪向他刺来,他又拼命的跑着,只听恐怖的声音道:“让你尝尝被烈火焚烧的滋味!”
那烈火马上烧到他时突然一个和尚出现,那和尚手里拿着根铁棒,阴笑道:“我的女人,你也敢生念,我必须亲手送你上西天。”说完一棒子向他打去,孟中仁吓得尿了裤子,不知从哪来了一个女人挡在孟中仁面前,对那和尚说道:“夫君,饶了他吧,他不过一时犯了糊涂,罪不至死。”
那和尚道:“我不杀他,他也休能苟活。”
那女人牵着和尚的手,二人走向火海双双不见了踪迹,就在这时,一把斧子又向他砍来,又是一阵恐怖的声音:“小子,吃爷爷一斧。”
孟中仁慌乱逃跑中却不幸被一块巨石绊倒,那斧子见了巨石,突然消失不见,孟中仁正喜靠在巨石旁深呼一口气,却听那石头开口说话道:“你我本同命,何苦留恋那虚妄不实的假象?不如随我去吧,去了也就了了。”
恐怖的声音吓得孟中仁起身便想跑,却见对面来了五个大汉,个个凶神恶煞,手里还拿着各种兵器,有鞭、有弓、有戟、有锏朝他而来,孟中仁吓得不知该往哪里去,自己已经无路可走,就在他慌恐之际一个声音劝退了众人,那声音道:“心非真仁,听之何意,德虽不才,愿载万物,尔等与那梦中人本是同根,何必互伤互害?都散了吧,散了吧,哪有那么多的恩怨非要去执着,百年后不过一副画而已,那时我在天上等你们。”
声音说完孟中仁方才所见全部消失,可却还是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看不到脸的人被关在牢房之中,向他招手并说道:“百年后我会等你的。”又大笑几声道:“我等你们。”随后所有画面彻底消失不见,孟中仁也跟着梦中景象一起消失不见了。
这奇怪的梦在孟中仁醒后却完全不记得了,或许某年某月他会再度想起,曾经到过他记忆里在他最近的地方,出现过的一些事物。
孟中仁这一夜做了很多梦,这只是其中一个,后来又做了几个,能不能记住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到了第二日清晨他并没有什么异样表现,还是和往常一样下楼忙着招呼客人。
这七年时间过去了,一梦楼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客人最近少了许多,人心却不知变了多少,孟掌柜变得更加吝啬了,为了节约成本不但克扣用人工钱,菜量也减了许多,客人自然不比从前,而孟掌柜发现利润少了更加吝啬了,想方设法去从和他有直接利益的人身上讨些好处。
这使得狐月心也不像从前般用心弹唱了,而听曲的人自身也改变了许多,变化最大的就是福亥,这七年间虽与狐月心无数次表达倾慕之情,却都无果,狐月心虽对福亥有意,可却不能接受除了他本人之外的一切,包括他的身世背景,他的妻妾成群,他的花天酒地,不能如一而终。
二人的矛盾更是与日俱增,福亥虽说不像当年那样如此痴情于她,可毕竟付出了七年感情,也总不甘心就此放手。
二人就这样僵持着,福亥来一梦楼看她的次数也少了,可能这也多少影响了狐月心的琴艺,弹出的曲子也不比当年了,还有一些原因也是狐月心最担心的,那就是在胃土镇上的老父亲每日靠大量的草药来维持生命,这也使得狐月心,常常因担心家中父亲而在弹唱时走了神弹错了音,客人们久而久之也都不愿来了,这样的恶性循环让这百年老店一梦楼,如今变得如此萧条难得的清净了许多。
最近城中刚又开了醉青楼,多少也影响了一梦楼的生意,这醉青楼今日一早便来了熟客,此人正是史家公子的随从。这随从姓董,认识他的人都叫他董九。
董九也是穷苦人家的孩子,说到他的名字,难免会想到他刚出生时,也不知是不是老天有意的安排,董九的父母老来得子,也并非父母求得晚,而是在董九之前他母亲也曾生育过,而且几乎每隔几年就会生养一子,可却养不大,有的生下来便夭折了,最久的不足三月便也死了。
这一连死了八个,到董九出生时父母已近六旬,可没成想董九居然活了下来,若从他那死去的八个哥哥来算他正是排行老九,所以这样慢慢叫开了。
父母也给他取过名字的,不过没人知道他大名叫什么,只知道他就是董九,在董九还不大的时候父母便去世了,他为了谋生经过几番周折才到了史府做了下人,因聪明会来事被史公子史青看上,后便一跃到了人上跟在史青左右,虽无官职,也只是个奴才,可在老百姓眼中董九的地位,那可是想求都求不到的上流阶层的大人物。
董九来到醉青楼老板娘殷雨香接待了他,连忙命令殷胜去上酒菜,可谁知那殷胜笨手笨脚的,又给客人上错了菜,为此招来姐姐殷雨香的怒火焚身,内心充满了怨气可又能怎样呢?自己什么都做不好,又举目无亲寄人篱下的,只得忍气吞声下去不敢多说什么。
殷雨香见董九来了上前斟酒并问道:“今怎么就你自己,你家公子怎么没来?”
董九回道:“老板娘这话莫非是想我家公子了?”
殷雨香热情一笑道:“听你这话是吃醋了,不过我还真是有点想史公子了。”
董九也陪笑着说道:“我还就真没吃醋,你也知道我只爱吃酒,你说话可小心着点,若是被你那当家的听到误会了,可要出人命的。”
殷雨香回道:“他平时不会到这醉青楼的,不过他若知道你来了也许会来。”
董九又笑着说道:“我说殷老板,听你这话怎么又一股酸味呢,难不成我还能和老鹿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殷雨香笑着回道:“这可不好说了,有的时候我真觉得他见你比见我都亲。”
董九回道:“您就把心放在肚子里,我发誓,若我和老鹿如果有事,就让我终生喝不到他老鹿酿的美酒,这回你总该信了吧。”
殷雨香一听这话呵呵一笑道:“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像你和老鹿这等人,没有酒喝倒不如去死来的爽快,想你也不会为了一个糟男人丢了命。”
董九一听也跟着笑了后又话题一转说道:“不过我可得提醒你,我家那史公子你可离远些,他可不同我们,一个身居膏粱锦绣中又沉迷酒色之人,做起事来不计后果,且每次饮酒无度早晚做出出格之事来,你就算为了我那苦命的哥哥也当躲着点,别闹出误会来不好收场。”
殷雨香听了这话有些不高兴的说道:“苦命之人是我,他有何命苦,若是真闹出事来也该是他自找的,老娘这么多年算对得起他了,若真要辨个是非也是他鹿少康对不住我。”
这激动的话语听得董九一脸茫然,没成想殷雨香会这么说,便不再作声只喝上一口酒才觉得全身舒坦。
这董九和鹿少康早就相识,董九平时和鹿少康一样也爱喝酒,两个爱酒之人坐在一起不说别的,就只谈论酒的话题便可彻夜不眠、长谈不绝,所以他们便成了要好的朋友。
董九也常常来醉青楼独自喝上一碗酒,这日一早便来了是因为他知道史公子昨夜在晓柳房中过的夜,今日定会起得很晚,所以他才得空前来解馋。
董九知道午后史公子也要来醉青楼的,到时找个借口不再随他一起来,因每次见史公子喝的大醉董九都会心疼,他心疼的不是史公子喝多难受,而是心疼那酒被史公子这样糟蹋了,他若眼不见或许会好受些,更何况董九的心里还住着一个女人,也只有史公子不在身边时才是董九最欣喜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