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山遍野的柳树在万柳峰上,却不见柳生和他的羊,远处的金虎山上粉白一片,像是整个山上被盖上了一层挡风的春衣,那粉中透着红,红中又带着白,就如雪山在热血燃烧一般。
还有几处白茫茫一片穿插在粉红的桃花之间,更显得今年的桃花格外的红,就如火峰的赤岩一般,想必那最爱花之人也必会被感欲动。
就是不爱花的男子穿梭在山林之中,也会被这飘来的芳香惹得一脸兴奋之意,再一细看并不是这桃花香迷醉了那少年,而是被眼前的野兔吸引住了,那少年在马背上手握弯弓,那弓弦被拉得欲哭不能,身体像要被扯断了一般。
少年眼中的那一份淡定,像是要告诉我们这一箭下去定会大获而归。
那少年剑眉星目相貌堂堂,身穿布衣,头戴束发,肤色白中略带火红之润,跨在马背上注视猎物许久没有放箭,怕是距离太远没有把握,再一细看好像又不是,那少年似乎在等待时机。
那野兔子还在蹦跳着向远处跑着,少年找准了时机一箭射向远处,那箭先是穿过一片桃林却未碰到任何一片花瓣,也就在那箭身经过之处带动了空气的流动,那不耐清风的花瓣被惊得狼狈的飘落下来,刚好只有两片花瓣飘下。
那箭又飞出数十米远,马上要射到野兔时谁知道又从哪跳出来一只野兔,挡在那树根下的野兔前面。眨眼间那两只野兔被串成了串定在树根下,树也很想大叫一声,因为箭头已经刺破树皮进入它的血液之中。
那少年快马而来,那方才被震落得两片花瓣也晃晃悠悠的,刚刚落在了土面上。过了片刻那少年抓着两只兔子耳朵高兴的远去。
这少年正是柳生,这七年独自在山上生活又学会了很多新的本领,自己制作了很多打猎防身的工具,其中最让他引以为豪的就是手中的弓箭,每次出门只需一箭,多数都会射中两只猎物,柳生的本领越来越大,而他最好的伙伴羊也越来越多了。
柳生来到一片青草地,足有几十只羊吃饱后在那晃来晃去。柳生见了嘴里念道:“你们吃饱了也该到我了。”一边说着一边用手中的柳条假装要赶走他们一样,对着上方摇晃了几下,那羊群就都朝着一个方向慢慢的走去。
一会功夫柳生把羊群赶进了用木头围成的栅栏内,关上小门用柳条把门封好,又开始像平日一样掰开手指数了起来,他数了好几遍嘴上还嘀咕道:“怎么少了两只,以前从没少过啊。”
柳生本是想饱餐一顿的,哪还顾不上吃东西,急忙又骑着马到山间树林中寻找,找了大半日不见结果,又垂头丧气的回来牵着他那匹小红马,把马拴在木屋旁的一处,又向马槽里投放了些草,这两匹马高兴的吃起草来,柳生难过的回到木屋之中,院中那两只野兔还躺在地上。
那两匹马,其中一匹红色的是方才柳生骑着打猎的,平时出去也都会带上它,而一旁还有一匹,全身青白如水很有活力,血红的斑迹一块块的散布在身体两侧,四肢黑蹄上渐棕色的马腿自然向上变暗,又渐变鲜明起来融到血红的斑迹之中,红黑以外的寒白毛色才最抢眼,长长的马尾把那本来很长的头,衬托的方状了许多,那高大的身躯对比一旁的小红马,就像高大的父亲带着未成年的儿子,在那沉默的向远处眺望。
两匹马填饱了肚子又看了看不远处,随意晃动几下身躯又低头吃上了,也不知那青草到底有多美味。可话说回来这红白相间的马也不是什么名马,不过是山上一匹野马,一日被柳生遇到捡了回来,可这马性子刚烈,这么多年柳生也未能将其驯服,只得先养了起来。
当年刚捡回来时还没有这般身姿,如今他也长大了不少。可见这时间不但会改变人的体貌,连动物也不能幸免,不只是人的身体被改变了,有些人怕是已经不在是七年前的自己了,就连心性也发生了巨变,完全就变成了另外一人。
说的残酷一些,很多人当年的那个自己已经彻底的死去了,不过还有些残留的记忆留在了你的脑海,如今的自己不过是帮以前那个人,暂时先保管着他的记忆而已,终会有一天,自己此刻的记忆还不知道又会被谁夺去。
这样残酷的现实时刻都在发生着,瞬间的永恒也从未停止过,七年的时间足以改变了任何一个人,哪怕这七年你只是重复着吃饭睡觉,也无法逃避被时间默化的事实,只是你自己还不知道罢了,或者已经习惯了如今的自己。
就说当年意气风发风度翩翩,曾经擂台上光彩夺目的史公子吧,如今虽穿得华贵,依然懂得装扮自己,但那面相和眼神已经告诉了还在一梦楼门口,以算命为生的陆振平,已经发生在史公子身上的事和即将要发生的事。
陆振平意语深长的回道史公子:“公子精气外散,日后运势也必将受其影响,我劝公子当远离那风月场所,若继续痴迷恐将晚已,还望公子以长远为重。”
史公子拖着沉重漆黑的眼圈无神的怒道:“你这道士,我让你算算日后运势,你跟我这说些废话,小心我叫人把你抓起来。”
史公子一旁的随从连忙劝道:“公子,别和这道士废话了,我看就是一骗钱的主,我们还是快走吧。”
陆振平又好心提醒道:“公子还请收起妄念,里面的女子公子万不可多想,想必公子也是明白的,既然公子不愿信我一言,我也只能好话到此,还请公子自便再做斟酌。”
史公子随手丢些碎银带着随从离开了一梦楼。这陆振平若放在当年定不会多说半个字,如今自从受了无名道人的点化,自己也变了许多,也还是想多留些善心在这人世间,以便日后回眸往事,不会因虚度过年华而多些遗憾。
这史公子近日也迷恋上了五姑娘,常常跑来黄土镇,就在方才五姑娘一曲结束,便比平日更早的先去了,因家中老父母旧疾突犯才舍众人而去,史公子也只得早些回了城,本还想算算自己以后官路是否畅通,谁成想惹了一肚子晦气。
史公子快马回城途中问道随从:“我说这青叶城就没有堪比一梦楼之所吗?”
那随从在马背上想了一下回道:“公子,有倒是有,但像五姑娘一般耐看之美貌,可是再无别个了。”
史公子叹息道:“谁说不是呢,人都说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我只觉这五姑娘,依旧如就那初春盛开的桃花般芳香迷人,就是再青嫩的花貌少女也比她不得,可偏偏这是国主的菜,若不是父亲软弱无能,这天下早就是我史家的了。”
随从急忙劝道:“公子莫要心急,国公大人自有算计,怕是时机还未成熟吧,公子也再忍耐些时日,我到又想起一处可解公子之忧闷。”
史公子一听这话忙问道随从:“什么地方,快说来听听。”
二人说话声有些大,因在马背上风又吹的急,那随从只得顶着风大声说道:“公子,听说这青叶城中白水巷上又新开了一家酒楼,名为醉青楼,那里掌柜擅长酿酒,听说是十里飘香呢,公子不妨去尝尝已解忧愁。”
史公子接着问道:“白水巷在哪?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那随从道:“白水巷原也是不出名的,不过是城南一处最偏僻的小巷,公子自然不会听说过,不过因最近那里常有酒香传出,附近街坊也就寻着酒香找到了这新开的醉青楼,虽说地方不大但每日都是人满为患。没几天便传开了,整个城中无人不知。公子近日得了晓柳姑娘常腻在府上不曾出门,自是不得而知的。”
史公子脸上有些不快的说道:“快带我去吧,就你知道的多,小心点你的嘴,哪天说了不该说的话别怪我不饶你。”
那随从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听马蹄声踏踏踏地敲打着路面,也就在远处的斗木镇上,一间堆铁如山的破旧房间内传出阵阵的打铁声,当当当几声敲门,一男子提着个酒坛在那坏家铁铺门前叫门,嘴里还喊着:“这都七年了,要是还没打好我砸了你这铁匠铺。”
说话之人中等偏瘦身材,穿着黑灰色布衣,才三十出头的年纪头顶就已寸草不生,四周那些乌黑垂下的头发连同胡须一起,镶嵌在那人脸上,上尖下宽的红面上长着一双明亮的眼睛,想必他在怎么努力,也看不见他那被胡须包围的嘴唇。
仔细去看那人还有些驼背,一边敲门又一边露出两排白牙大声喊道:“我说老坏啊,再不开门我可真要试一试你这门是什么木头做的,能不能接得住我这一拳。”
大门突然缓缓打开,里面深沉的声音说道:“什么木头做的也受不住你这一拳啊,我说少康啊,你这除了初一、十五不来,几乎天天往我这跑,你那城中酒楼不用操心吗?”
那人回道:“自是用不到我,我只初一、十五酿好我的酒就行了,其他的都交给我家那母夜叉去操心了,我就是着急那酒坛,你给我打好了吗,这都七年了!你看我天天提着这破酒坛子不知碎了多少,看我愁的啊,怕是再过些时日我这头顶可真就一毛不拔了。”
老坏指着一旁门框两侧刻着的字说道:“你没看这上面写的吗?千锤万击历七载,方成利刃名四海,你说我当初劝你随便花上七七四十九日,打造一个一般的酒坛你不愿,非要花这七年时间打造精品,你还反过来怨起我了?”
那人又说笑道:“谁成想真要七年,若早知如此我还真不如随便打一个算了。”
老坏回道:“你见我这哪个精品不是千锤百炼经过七年打造的,就是差一锤我也不会让它出了我这门。”
那人急忙拉着老坏说道:“好了,玩笑话不说了,快带我看看去吧,我还真有些迫不及待了。”
二人来到屋中,只见屋内摆满了各类铜铁,还有那烧着火红的铁炉,却不见几件兵器。
再一看二人面前放着个酒坛,那酒坛比一般的酒坛要大一些,有些像葫芦的形状,火红的坛口下用红黑色的铁块铸造而成,黑色光滑的坛面还略带火红之色,就如一个红嘴的大葫芦一般,稳稳的立在那里。
老坏上前几步轻松提起在那人眼中看着发呆的酒坛,嘴里还高声说道:“来,看看顺不顺手。”
随后将那酒坛抛给那人,那人接过酒坛晃悠的退后了几步,又抱住酒坛大笑道:“好重、好重,哈哈哈......我喜欢!”又接着问道老坏:“我让你刻的几个字可有刻上?”
老坏回道:“没有那几个字怎么配得上你这醉月梦长清的称号!”
那人转动酒坛,见几个飘香的大字刻在上面:“断香坛!”又去看一旁那旧坛,真想把酒喝光碎了它。
那人提起那旧坛子一饮而尽坛中酒打算摔了,却被老坏制止道:“你可别让它碎在我这我还得收拾,出了这门我可什么都管不到了,看看那断香坛还有没有什么看着不妥之处,你若离开了可别再回来烦我。”
那人笑道:“怎么会呢,我们认识也有十多年了吧,你看我是过后找茬的人吗?”
那人又看了看坛口处不解问道:“我说老坏,这坛口为何是红色的?”
老坏回道:“你可知这赤红的坛口,非一般的铁锻造,他可是在火峰上经历天然烈火焚烧过的铁打造的,这铁少说也有上万年了,这可是我祖上传下来的唯一一小块,我都给你用上了,若非我们这交情,定不会用在这断香坛口,这样日后你用它喝酒之时,无论天有多寒,保你坛中酒是温的。”
那人听了这话又高兴的假装埋怨道:“有这等好铁不给我多用些,就用坛口这一点真是小气。”
老坏又回他道:“你有所不知啊,这赤铁如今世上最后一块都用在你这坛口上了,你还不知足,若是还有我定不会对你吝啬的,听说还是在百年前,那时的国主才有缘得了这世上仅有的两块奇铁,一块就是这经过上万年在火峰烈火下形成的,还有一块也是经过上万年在冰峰寒冰下形成的,名为寒铁,这两块都被当年的国主得到并打造成了三件兵器,藏在城中藏刃阁里。那时我祖上就是参与了这打造之事,后把剩余的边角废弃处收集起来,才只剩了这么多,一直传到我这都没舍得用,都用你这破坛子上了,你可别得了便宜又卖乖。”
那人听后自是感动不已,可因为他们关系太熟了也没太客道,只是又调侃了一番方才提着酒坛,心喜的离去。
这爱喝酒的正是醉青楼的掌柜,姓鹿名少康,在他那个圈子里人都称唤他,醉月梦长清,因他不但会酿酒还嗜酒如命,每日夜里都会起来多次,喝痛快了方才能再睡去,可见平时有多频繁的饮酒了,就这样不停的喝着脑中却是异常的清醒,没有任何言语或举止不当之处,反比那些不喝酒之人更是清醒了几分,所以认识他的人都叫他梦长清。
这梦长清娶了个漂亮媳妇帮他管着琐事,自己的本事也真是非同一般,平时除了喝酒酿酒外还喜欢舞拳弄脚,功夫了得力气还大,看他弱不禁风的身体,却能提起那足有六七十斤重的断香酒坛,绝非一般之人。
他给自己的酒坛取名为断香,正是因为此人天生火气大,常常一言不合便出手打人,断香之意想必就是要让人知道,惹他之人的下场,只能闻到这最后的酒香,怕是这香气就会永远的中断在那人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