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黄土镇上还是和往常一样热闹,街道两侧都是叫卖的声音,路上行人更是络绎不绝。
镇东头的一梦楼门前多了一面黄旗,上面写着一个酒字。
今日店里的客人不是很多只有两桌,或许经营再好的店也有冷清的时候。
店里掌管在门口木质柜台里,正拿着算盘在那一遍一遍的算着,这掌柜的姓孟家中排行老二,他有一个哥哥在山里生活,因为哥哥天生头脑笨拙,弟弟说话办事比较灵活,所以这弟弟就接任了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一梦楼,做了掌柜的。
街坊邻居都叫他孟掌柜,孟掌柜接手后不久父亲就去世了,母亲和哥哥都不喜欢这个弟弟,便一起搬到山上过着辛苦的日子,说也奇怪,亲生母亲怎么能不喜欢自己亲生的孩子呢?这里还有一个故事。
有一次孟掌柜的母亲生了重病,卧床不起,孟掌柜的哥哥连忙去请大夫,不远处住着个神医姓陆名振平,二十出头的年纪医术超群,在这青叶国,城中国主病了都会来请陆神医,在陆振平手中至今还没遇到治不好的病。
孟掌柜的母亲了解他弟弟为人,平时除了吝啬爱财以外哪点都好,如果让老二去请大夫给自己看病,他一定会随便找一个庸医糊弄一下,她知道自己的旧病很多年了,这次发病更重了,怕是只有陆振平能救自己一命,所以就让老大去请,老大又孝顺又听话事情交给他母亲才放心。
没过半日老大果真请来了陆振平,孟掌柜见请了陆振平给母亲看病,心里又开始算计起来,找陆振平看病这得多花多少银子啊,得想个办法怎么才能少花钱,甚至不花钱最好能赚点就更好了。
这陆振平看了病后开了药方并嘱咐说道:“按这上面去抓药,每日煎服七日便无碍了。”
一旁的孟掌柜连忙跑过来对陆振平说道:“神医,早就听说神医大名,不过我孟某人做事一向谨慎,你说七日可好,若是服了你开的药七日不好又该如何?”
陆振平听后一惊回道:“掌柜的请放心,陆某行医这么久还未出现一例特殊,我愿拿这神医的名号担保如何?”
孟掌柜听后阴阳怪气的说道:“你的名号值几个钱,我要你写个字据,若是七日未好便自愿退回诊费,还要赔偿损失二十两银子不多吧?”
陆振平真是大开了眼界,行医出诊这么多年,人家都是把健康看得最重,他却把银子看得最重,后又想他也不能拿母亲的生命开玩笑,便没在意就答应了。
陆振平又道:“字据我就不给你写了,这里的人都听见了,我人就在这黄土镇不远,跑不了的,七日后我再来时,若是你母亲未能下床就按你说的办。”
孟掌柜听后心想也罢,二十两银子他也不至于赖账。
陆振平走后孟掌柜便到药房去抓药,方子上一共七种药,进了药房便问道:“这药方子上有七种药,我若只要五种会如何?若是要三种会如何?”
那药房伙也感到奇怪便回道:“全抓病可除,五种可缓解,也无大碍,三种治不了病,解不了痛。”
孟掌柜听了心想:“我若抓五种到时母亲下了床,我白白损失了二十两,还要搭上出诊费,还要多花两种药的钱,倒不如先抓三种,过了七日后得了银两,再拿着那得来的银两抓上五种药,为母亲治病岂不更好!”
想到这里孟掌柜果断的让药店伙计,抓了三种最便宜的药,匆匆回了一梦楼。
那店里伙计心想:“也不知道哪个倒霉的病人,摊上了这吝啬的孟老二,自己都是这黄土镇上最有钱的人了,还这么抠!”
这几日里孟老大每日都在母亲身旁照顾,为母亲喂药,转眼七日过去了母亲的病也未见好转。
这日午后陆振平提着出诊袋而来,并为孟掌柜母亲把了脉,又看了看孟母的面色,心里已经全明白了。
这陆振平不光医术好,人也善良,见到这情况便让所有人先退下,又单独小声对孟母说了整个事情的经过,孟母气得说不出话来。
路振平又偷偷地写了个药方交给孟母嘱咐道:“这病本就是旧疾,已经耽搁太久,如今又错过了最后可治愈的机会,你带着这个药方日后再犯病时,可按这药方抓药,保你性命无忧但却不能根治此病。”
孟母听完后收下了药方,陆振平赔了银两后也离开了一梦楼。
孟掌柜得了银两高兴的几日都没睡好,此事不知什么时候传了出去,说是陆神医为人看病也有失误的时候,此事以后很多人都不再找陆神医看病,只有少一部分人还是愿意相信陆神医,陆神医此后名声大不如从前。
这事发生后,孟母带着老大一家妻儿离开了孟掌柜,一家子跑到玄水山后山,找个村落去谋生活,几年后日子越来越苦,孟母也因病去世了,老大和妻子商量,让儿子去投奔老二也好有个活路,就这样儿子孟中仁便一人翻过玄水山,走了两日才来到这黄土镇的一梦楼。
这孟掌柜原来拿着算盘算了半天,是在算家里多了口吃饭的,开销也多了,还要每月多少给些生活费,给多了自己亏了,给少了邻居们知道七嘴八舌的吐沫星子,都能淹得他喘不过气,这毕竟是他亲侄子,他又膝下无子,日后没准还要指望侄子给他养老送终呢,孟掌柜盘算半天才终于狠一回心。
忙掌柜喊道:“中仁,你过来一下。”
孟中仁连忙快跑几步来到孟掌柜面前道:“仲父,你叫我?”
孟掌柜一脸不高兴的说道:“告诉你多少遍了,在店里要叫我掌柜的,私下无人时才能这么叫记住没?”
孟中仁连忙点头道:“侄子明白了。”
孟掌柜又道:“我看你还是没明白,应该称作自己为小的,你现在是这店里伙计,我能收留你全念在我们是亲人一场,和你那过世祖母的面子上,若是你做不好我一样赶你走明白吗?”
孟中仁听后连忙道:“小的知道了,我会好好做的。”
这孟中仁生来就胆小怕事,从小在黄土镇生活时也读过几年的书,脑袋里自然也有自己的想法,他知道现在这青叶国的情况,自己能有个依靠有口饭吃已经不错了,很多人都吃不上饭呢,所以他只想干好这店小二的工作,因为山上还有父母需要他来照顾。
孟掌柜接着说道:“我每月给你一两银子当做月钱,平时服务的好客人会给赏钱,赏钱你自己留着就行了,青叶城中很多有钱有势的官人都会常来,你只要服务好客人,光是打赏你的就足够你一家老小吃都吃不完的,近日住宿的客人不是很多,你去楼上十四号房间收拾一下,若是客人少时你晚上就睡那间房,若是客人多时就需要你让出来,随便找个角落打个地铺。”
孟中仁听了很满意便点头应下,后连忙又上楼收拾房间。
孟掌柜给孟中仁的一两银子并不多,但对于孟中仁来说就算很多了。
孟掌柜四十出头的年纪颧骨微高,胡须少许,一身朴素扮相,头戴一顶高帽,从那面相上看真看不出他是如此吝啬之人。
这一梦楼在他手中已经营很多年,生意也一直不错,却从未见过他有什么开销,也不知道这么多年赚来得银两都哪去了。
没一会功夫孟中仁从楼上下来,手里还拿着一幅画,跑来问孟掌柜道:“大掌柜,我在收拾房间时床下发现的给您。”
孟掌柜拿过来打开一看心想:“这画没见过又这么破旧了,想必是哪个穷客人住店时遗落的,也值不了几个钱,扔了又有点可惜,不如当个人情给这笨小子吧。”
随后说道:“你若是喜欢你就留着吧。”
孟中仁接过画仔细看了看,画上一个道士在树下,远处还有一小道士,仔细看时还有两首诗写道:“心若无尘哪有树,梦是无心却也真。”
孟中仁虽看不懂什么意思,心想这画这么旧想必也是件古物了,扔了也可惜就留着吧。
后又跑到楼上十四号房,将这画挂在了床对面的墙上,自己收拾好房间又下楼继续招呼起客人。
孟中仁忙了半日天已经暗下,吃饭的客人也都散了,楼上十四个房间有十三个房间都住满了客人,还有一间是孟中仁住的,孟掌柜在柜台里正算着一天的收入。
这时进来一少年要住店。
孟中仁见来客人了连忙放下手上工作,跑过去招呼,再一细看,这少年竟然是曾经在玄水山上救过他一命的人,后连忙说道:“原来是恩人。”
石远一看这店小二正是前日所救之人,两人就随便聊了几句,随后孟中仁安排石远住在了十四号房间,自己则随便找个角落对付一晚。
孟掌柜在这一梦楼后面,还有个自己的院落,夜晚回到那里过夜,这一夜又在悄悄的过去。
眼前的画面让石远看惊了虽有些模糊,但是用力去看还是可以看见这是在天上,在繁星之间,原来石远的身体正在星空中自由穿梭,不受控制,眼前一幕一幕快速向身后飞过。
与自己插肩的不只是星辰,还有日月,突然石远又飞到一片花草丛林中,丛林中空无一人,只有各种奇怪的植物,很多自己从未见过却看着面熟。
还未来得及细看时,自己的身体又飞到一处漆黑的大地上,各种飞禽野兽像是石头做的,无血无肉,只是在奔跑或是互相厮杀。
石远瞬间飞过后自己又落到了一处,周围都是高山悬崖,漆黑一片的山石上,狠狠地摔在那里却没有死。
此时身体好像又受控制了,可以自己支配,自己迷迷糊糊的向前走,周围虽黑却能看见四周的石头,全是石头,大大小小堆积成山,石远心想这到底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为什么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我和这许多的石头?石远心里有些怕了便拼命跑着跑着,也不知跑了多久,记忆渐渐模糊了什么印象也没有了。
这一夜就这样过去了,时间在睡梦中飞快的流逝,他要比你清醒时过得更快,若是有梦还好一些,如果幸运还能记住一些趣事,若是不幸就算早上起来什么都忘了,那至少该发生的也还是发生了,只是此刻暂时忘了而已,没准什么时候,再次发生类似的事情时就会感觉到,这事如此熟悉,像是自己经历过一样,也没准突然想起一些自己的过去。
石远从梦中醒来,起身后像是发现了自己昨晚做了个奇怪的梦,内容却已经忘了,石远在怎么用力去想也记不得了。
石远起身穿好衣拿好包裹,发现墙上挂了一幅画,石远好奇便看了看,只见画中场景如此熟悉,也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
再回想时就如昨夜之所梦一样,寻不到半点结果,石远只能看了看便离开了房间。
到了楼下看楼下已经像以往一样热闹起来,几桌客人在那喝酒,店小二孟中仁在一旁忙着招呼,石远仔细一看中间还有个女子在那拉唱,远远看去那女子长得真是特别,又说不好特别在哪里,虽不是美貌绝佳,却让人看了便不舍离来,越看越舒服。
而且就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既熟悉又陌生。
那女子看起来好像二十出头的年纪,石远看了好久心想:“他长这么大还第一次看见如此美丽的女子,在山上这么多年,除了和尚就是山贼哪有这眼福,后暗自欢喜自己选择下山是对的,若是一辈子在山上岂不错过了太多。”
石远来到掌柜的跟前问道:“我想打听下,要去这城中可有近路?”
孟掌柜回他道:“小爷,您出了这一梦楼向东走,只有那一条官道可到青叶城。”
石远听后谢过掌柜的,给了些银两便要离开,刚走到门口头又不自觉的回望了那唱曲的女子一眼,孟中仁见石远要离开,连忙过来相送,石远见店小二来送便只得不舍的离开了一梦楼。
就在石远前脚刚走后脚便进来一人,此人生的奇特,说道这奇特之处有三:
一是身高六尺还不余,矮个子一个。
二是面色天然黑又亮,黑脸一个。
三是相貌平庸不出众,丑貌一个。
这又黑又矮加上一副平庸之相的人,整个青叶国怕是也找不到第二个了。其实仔细看来,此人相貌并不是奇丑之人,只是这肤色和身高太突出了,加上相貌又不出众,所以第一眼看上去给人的感觉,此人生的奇丑,若是细细再看也是可以看得过去的。
店小二见来了客人急忙迎了出来问道:“客官好,您几位?”
那人一开口声音雄厚,又溢出书香之气,刚健温柔的声音让人听着很舒服。
那人回道店小二:“就一位,来碗快面就好,我吃完急着赶路呢。”
店小二安排了位置忙着又去招呼其他客人了,掌柜的远远看到此人,一见黑脸心想,这不会就是黑脸书生赵庸吧。
这孟掌柜虽然吝啬但记忆特别好,来过得客人只要有些特点他都会一直记住,这黑脸书生已经连续三年,每年这个时间都到他这里要一碗面吃,所以他印象特别深刻,而且还听说过这书生的一些事迹,也算在当地小有名气,一些过往客人也都听说过此人。
孟掌柜几步上前搭话道:“赵官爷您来了,又是要去城中吧。”
那人回道:“孟掌柜,这一年未见您店里的生意还是这么好啊,小人此来正是要去城中,又到这一年一次的招贤季了,也想去某个差事做做。”
孟掌柜回道:“赵官人之德行方圆几十里何人不知,前两年碰到了不长眼的,今年定能脱颖而出。”
那人回道:“多谢掌柜的吉言了。”
孟掌柜又道:“那您先慢用,他日飞黄腾达之日可要记得常来捧场。”
那人回道:“一定,一定。”
那人吃过面后拿着包裹匆匆离开,一人徒步向城中走去。
这黑脸本名赵庸,因在卯时出生,出生时父亲曾取乳名唤作卯一章,父亲死后赵庸就再也没用过这个名字。
赵庸现住離山脚下的離村,如今二十有八,家里不算大富大贵但也算有些家底,在这村中算过得最好的了,至少吃穿不成问题,家里也有些余粮。
赵庸在家之时,常常拿家里余粮送与邻居或者周边吃不上饭的穷人,也常常帮助他人,为此不知道挨了家中母亲多少打。
因为赵庸常常帮助他人,很多远在他乡的人听到此事后,都不远几十里路的赶来找他帮忙,他能帮的都尽力去帮,一次被他母亲知道后,叫来他弟弟赵叔一起,两人把赵庸打的一个月没起来床。
后来人们都知道此人德行深厚,便称呼他为黑面书生赵厚德。
这黑面书生因为天生一副黑脸,又是个书呆子,每天把自己关在家中读书。
因为读书这事不知被他母亲打了多少次,赵母每次都会大骂道:“你这黑厮,这么大的人了,每天就在家里看那不能吃饭的东西,我真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生出你来。”
这赵厚德的母亲从小就不喜欢他,只喜欢他的弟弟赵叔,赵母其实共生了三个孩子,老大赵庸,老二刚出生还没取名字就死掉了,老三取名叫赵叔。
赵母从小就溺爱赵叔,因这赵家祖上曾在城中做过官,后家道变故才沦落到離村,所以家中还有很多祖上留下的财物,光家里大大小小值钱的物件卖了,就够他们吃上几辈子都吃不完的。
正巧赵叔是个赌徒,自从染上这赌博习惯,家里的物件都偷偷被他拿到镇上卖了,换些银两再去赌,这没几年时间家里能卖的都被他卖的差不多了,就是这样赵母也还是疼爱赵叔,两人都不喜欢哥哥赵庸。
因赵叔身材高大些,也学过两年拳脚,常常和母亲一起打赵庸,赵庸只能受着,赵庸是个孝子,这样打他他也从未埋怨过一句母亲和弟弟的不好。
赵庸知道家中值钱的东西都被弟弟赵叔拿去赌了,再过几年怕是一家人连饭都快吃不上了,自己只能去城中谋个事情做,一来养家糊口,二来还能有机会建功立业、光宗耀祖。
所以赵庸便决定,到城里参加每年都会举行一次的招贤考试,前两年都因考官见赵庸长相不像好人,还没给机会展示文采就直接给清出考场了。
为此赵庸虽有一肚子怨气也无处说理,毕竟这国家是福家的,这全力是史家的,他只能想着今年再去碰碰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