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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做姑娘

“树上有根千枯藤,藤上有朵黄苦花,苦花结苦果,苦果不开花……”

一位身穿斜襟灰褂,梳着油光发髻的农妇怀里抱着娃娃,坐在自家门沿上,脑中回想儿时那些惊慌的苦日子,眼神空洞望向一边;嘴里哼着这首“苦苦调”逗得那娃娃止住了哭闹,只是握紧拳头,双腿登着,在妈妈怀里睁大双眼望着妈妈张嘴哼歌的模样,好似听懂了奥秘似的,应和着妈妈摆动起四肢,还别说挺有节奏感的;着实可爱。

这名妇人名叫上官英,(小名英娘)她的娘家就是外毛山港头上的,不知道过了几辈子,仍然住在高山上。在我还是小学的时候,上山采茶时曾去过那,还在她娘家弟弟家吃过午饭。现在想想也三十年了,听说那里的人家也迁移走了,只留下几栋黄土房屹立在那,孤独的听松落雨草叶黄。

英娘丈夫祖籍石畈村,该村落连着浙西大贸易城——汾口镇。章家也是个大家族,门前有个特别大的广场,想当初可是一道道门厅所在。正门往东对着的是丫山尖,那两座A字形的山头远看似连着的,坚挺屹立在那。太祖婆婆是一位面相十分俊黑的女性,瘦瘦高高不太爱与人交际,时常待在房子里做做针线活,膝下有俩个儿子,老大叫红开,次子名为军来(后认方姓一族做了儿子名为“方军来”)。

然而在同宗之内还有其他分支,便是与章氏太公共一个祖父的兄弟;其膝下也育有俩子;分别是红庆和红来,其母和太祖婆婆的关系甚为亲密,与红开一家也走动非常,只是迁移十三都后也就断了联系罢了。

待到儿子们都长大了,是该谈论婚嫁之事了,而说到红开的婚姻之事,还得从一桩“烧炭记”开始说起。

据说,腊月将至,章太太爷告知要烧炭,可是孙子辈的哪能知道些数呢?都只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谁还见过那个阵仗,大概是13、5岁的模样,小伙们长的倒是人才气,俊朗、阳光。不知道是谁突然来了一句“爹爹,我愿意去。”

红开父急的满脸通红,心想“祖宗还坐在高堂,你一小辈竟敢如此混账,直接越级还大呼小叫?是何体统?”

“祖宗,儿子受罪,家下不懂规矩,儿子让您罚便是”正说着话二太爷一记烟锅砸了去,吓得儿孙辈的人统统跪在地上,就连儿孙媳妇们也急忙跪在厨房,任凭着是烧火还是烹菜,凡是忙的不忙的齐齐地就那样跪下了。

“嗯?这是谁房里的?有些个把子力气....”

“回祖宗,是儿子家下的贱胚子惹到您了....”

"哦,是运儿啊,你爸尚且没这份气力,如今他却作古,想不成我今儿子的儿子也没这力气,倒是这小子给长了脸了,该让他上长坟进香了。"(旧年代有功的人死了便可得长坟位置,此乃阴阳说上最好的。)

说罢红开父便点头哈腰着,任凭大冷天去,可额头却滴流着汗,可见那种家教威严。

后来这位父亲果真带着他底下的小的去了,听说那天把一位娘子笑的够呛,直到红开大了些,这才揭穿谜题,原来当时说话的人并不是红开,而是红开的堂叔。烧炭那天已经是腊月中旬雪已经下过了封了山了,试想那些个树枝怎能烧着?这不就成了大烟熏活人的笑话了?而那位娘子就是红开的丈母娘,上官黄氏夫人。再者那作古的便是红开的亲爷爷,由于筑坝时为了救人伤了腰,后来因医疗条件不好又染了破伤风死了。

自那以后凡是上山烧炭,那毛山岗岭子的百姓就会纷纷说起这个故事,直到红开成年了后,也学会了烧炭,就这样一来二去,便结识了在山涧里浣洗棉麻的英娘。

外毛山岗子的上官英一家有四个兄弟姐妹,英娘为大,三弟现已不在人世。而所嫁的便是章家的大公子——章红开,好在樟树岭的牙婆说媒成功了,就这样两人才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自打俩人结合以后生活倒也挺和合奋进,她为章家公子生了五个孩子,一男四女。男孩排行老末,从大到小排辈,分别是初女,连玉,满意,小女唤作“莲女”老末脾气最为古怪,取名“承富”;实指望他能传宗接待延续香火,成长之后可以生活富足安生。怎奈事不由己天注定,虽然凑合过得算不错,但也是贫中如洗。

在那个年代,家中有大的都会担任起照顾弟妹,喂猪做饭,打扫庭院的重责,为的是父母山中归来能及时吃上热饭。这天二女儿不知道怎么了,一直哭闹,吃的东西也全部吐了出来,在村里人缘极好,作为一个老好人的章爸爸,心里很不是滋味儿,抱着老二就往大路上走,村里的长辈见了,也纷纷上前表示关心,过了许久便拿了一包东西,吩咐着上官氏给熬水去。经过一顿呵斥,原来是二女醒来饿了,老大女儿把剩饭给喂了,造成了肠胃不消化,寒了肚子。章爸爸既不抽烟,也不喝酒只是坐在饭桌旁一言不发,任凭着上官氏坐在炉子旁边,一个劲儿的在数落着吓哭的老大,只听得“真是越大越没长性,一二也不知?”那一夜夫妻俩没舍得睡,轮流照顾闹腾的老二,章爸爸这会儿也心疼过去老大,他轻轻抚摸着大女儿的头,擦去她眼角的泪水,一言不发就那样坐着。

好不容易熬过了第二天,老二不哭不闹了,也不吐了,上官氏抱着娃娃,又坐在门沿上,边喂米糊糊边轻哼着那首“苦苦调”。

“红开哥,红开哥,你还在割牛草啊?赶紧回家,嫂子肚子疼了,一直在喊叫,怕要生了。”

第三年春,上官氏的第三个孩子即将出世,奇怪的是这天的晚霞特别红火,直到天快黑了才听到“哇哇哇”的哭声,这下好了,终于生了,邻居妯娌们纷纷低语着。

“哥哥,嫂子,又是一个女娃,虽然刚出生,但能看得出来,模样真是好嘞,浓眉大眼,毛发黑亮,是个有福气的了。”

“既然这样,第三个也是女儿,那就取名满意吧,老大初女,老二连玉,老三就也满意喽!”章红开这样安慰道。

满意出世后,全村人都跑来看,都说这孩子将来福气极好的。可是在三岁那年发生了一件诡异的事……

那是一天半夜,突然门板的拉环不停地敲出声响,三女儿被惊着大哭了起来。直到第二天才知道,是下面的一个老爷子过去了,按照族规及当地习俗,都得戴孝送白面(家压榨的面条成U字铺在竹篾上晒成干面)过去祭吊。出于不放心,便就抱着老三一并去了。就在这时一张枯瘦如柴的脸对着众人笑了起来,大家望着那张脸,都捂住口鼻不敢出声。上官氏更是把小女儿的头埋在自己的肩头,放下东西就跑回了家中。

夜里大家都睡着了,又是一阵诧魅的笑声响起,放眼望去只见一个女童正对着镜子摸着头。上官氏害怕极了,搂着三孩子躲进了红开的怀里。后来听人说老人家身体不好,又是常年卧病在床,身上不干净怕是有了秽气冲着了。

原本欢笑热闹的家,一夜之间变为了死寂。按照村里的老话说的那样,他们忙活起了“捉吓”工作。实指望能驱除所谓的“不干净”但是现实并没有顺遂他们的愿。反而变得更加厉害了,先是发高烧,后是举动无常,时常敲打自己的头,这下可真让章家人乱了方寸。不知道过了多久,孩子慢慢的不闹了,说是拜了土黄爷,期待大难过去是太平。

1966年春小女儿也出世了,这下大家的重心又都转到小女——“莲女”的身上。说到这小女;皮肤白皙,鼻子嘴巴都很像上官氏自己,隔壁奶奶叔娘,乡里乡亲们看了都纷纷点头表示赞许,这下让上官氏和章爸爸莫名的宠爱,就连她的舅舅也非常喜欢。逢人见面都会夸奖将来这个外甥女必定大福大贵。

最后小儿子也跟着出世后,家中的老二也成为了姐姐的助手,帮着在家里家外做着洗刷打扫的工作,除此之外也当了全职育儿保姆。

时日过去良久,三儿渐渐地大了些,也该是能说对答的年纪了,可是总不见她叫一声人,大家都以为性格变内向了。每次其母试探地叫三女儿梳头,看着她总是呆呆笨笨的,直到走近了一看,才发现老三大小便全都出来了,气的上官氏把其他三个姐妹统统打了一顿,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靠不住啊,靠不住啊,真是做到死了也没用哦....”?说完她心里犯起了嘀咕:“莫不是,哪出了毛病了?按理说小儿子都已经生出来了,就算发育的再晚些,这么大了总该会说话了吧?难不成哑巴?上辈子没积过压口钱”?

上官氏这样想着心中有一个可怕的想法一闪而过,直到听见村里其他的孩子编的顺口溜她才证实了自己心里的疑虑。

顺口溜是这样的“满意满意真满意,扯她头发真真气,满意满意真满意,章家子孙有福气。”

只见她单手扶着洗好的一盆衣服,手背上青筋凸起,指尖用力抓住了盆沿,另一只手仿佛在一阵晕眩后也死死的扶着墙同样是抠着爆出青筋,上官氏抬起头望向高空,顿然开悟心中冒出一句:“...三姑娘傻了..?“

是的,她已是一个精神障碍者。

转眼间又过去些时日,章家一家似乎也都认命了家中有傻子的事实。没奈何,也只能交代好怎么样去照顾傻女儿的细节。

去洗衣服的时候背着弟弟,拉着三儿乖乖的坐在台阶上,等到莲女也能洗衣服的时候,老大老二便也都跟着上山下地忙农活了。

一天夜里天气闷热,一家子人,大的小的都在院子里乘凉,三女儿还在痴笑着望着小莲女,因为她最喜欢这个妹子,总是能给她好多好吃的好玩的,小儿子最闹腾,像极了讨债鬼,不是嚷着要吃玉米花糖,就是嚷着要姐姐手上的沙包,烦的上官氏抡起蒲扇就要教训,吓的这位小少爷可是使劲的哭喊了,章爸爸突然“咳”的一声,大家瞬间没了动静;章爸叫过儿女语重心长的说着“现在你们姊妹几个都大了,四个女儿中,就让莲女儿上学,富哥是唯一的男儿,将来也必要上学,去学文化的。老大也快到了结婚的时候了,要搁到你们爷爷那辈第一次落红就得安排亲戚了。最近也有提亲的了,也是像极了按老例来的,但我们章家不应他们那些个风气,就让你们待到18以后吧,最迟22也就都嫁了算了。大女,那三个男娃中你选中了谁等等后能嫁就嫁了吧。连玉你再等几年,等你姐有了好人家,就该办你这宗了。”

“又是这句话,烦我了是吧?一大家子就属我最嫌,让你们膈应了,哼。”老大气急了,想想每日干活,还得忙着一家老小的饮食起居,现在又得跟个陌生人在一起,心想“我难道就只能伺候大老爷们一家子?” 她越想越难受,用力将梳子丢在地上。这时上官氏抱着富哥儿,跨过门槛进了来,捡着梳子道:“你不要想着这些,女孩子到年纪自然要过去的,不然等你老了看谁愿意娶你。”

“不娶就不娶,我又没让他来,谁管他叫什么,反正我横竖不嫁,就当只是个魂飘来飘去的……”

“不要没规矩,越大越没气性了,你要是个男的,倒是可以娶个好的。”

“这辈子不可能……“

“还这辈子不可能,哈哈哈哈,没羞没臊的,哈哈哈哈,我知道你是嫌他难看,烧窑的好看,你怎么不跟他去?嗯?这都是命。”

“不跟你说了,讨厌。来富哥儿,姐姐带你去叔叔家吃桃子去“

“这孩子,大晚上的还乱跑,小心打断你的腿。哈哈”

过了几天家里果真来了个高鼻梁,粗喉结的瘦猴子,老大老二刚从山上回来,带回来两捆柴火,和一大把蕨菜。瘦猴子见状立马上前搭手相帮。老大撇过手去,阻挡着;顺势叫过了其他弟妹,一起去小溪边,洗衣服洗菜。只有三女儿被莲女按在一旁,啃着番薯。

这边那瘦猴子,自顾自地在劈着柴,码匀叠落在屋墙角下。章家夫妻俩又背着锄头去后山地里除草了。

而在山头的那一边,源头里住着的是王太老一家,他们老子那一辈膝下有三个儿子,王太老辈排第三。自从认了源头里的啊公做爹后,便带着子女一起搬到了那,还认了爹爹家的山地。这天他们家也异常热闹,好多人在对面山上开荒,其妻程氏祖上是村上的大财主,自从嫁给王家,一直勤劳中肯,是个极其厉害的角色,这不怀着老六,还在厨房进进出出忙着菜品,几个妯娌和族里的婶子伯母也在一处相帮着午饭。

王志德,男娃,是继前面三个姐姐后的第一个男丁,辈按老四。备受祖宗喜欢,凡是那一辈的都是重男轻女,听说三孙子有了后了,这老祖宗可是要了命了,连忙吩咐杀鸡,斩鹅就要庆祝,顾不得头上的毛巾头箍是否装备好便要去看那宝贝曾孙。(貌似那个年代的老妇人都会那样装扮,厚厚的暗色棉毛巾搭在头顶,一个金发箍作为固定,烟杆,斜襟中长的袄子,下身着一件绣边棉裤,可巧是逢大节日,好看的大宽裙也是有的)还没见到人,一句口头禅就来了“生生生,没事干的,这生个带把的爷多好啊~哼”

女儿们,从大到小排列的名分别是“兴翠、曼娣、余娣、老五名为”招娣”那个年代取名总会加个“娣”字,寓意下一胎能生个男娃。然而就在屋里屋外忙乱时,这个好儿子德德鬼,却把妹妹挂在门环上,自己还嘎嘎大笑。直到有扯嗓凄凉的哭声传来后,程氏才回过神寻声而至,一看吓得脸色铁青,不由分说地气不打一处来,举起毛栗子便落在大儿子头上,终于老实的大儿子这下好了,撅起嘴孤单站在一旁,砸过去个大碗后谁也不理。等到大妈妈把程氏一顿批评后,这才止住了脾气坐在饭堂吃起了大蹄髈,那样子活脱脱一个混世魔王,真的是谁见了谁发愁的主。

王家在这个山坳里头算是个大家族了,整个村祖辈上都有亲戚往来,自打王太老的爷爷那一辈起便是村里的数一数二的大人物,决定着一切生杀大权。这样一来祖上的一些不良风气也就连绵不断,你比如门第高低分贵贱,重男轻女歪风邪气,这些都传到了王太老这一辈。说起重男轻女还是挺有意思的,王太老的爹妈可谓是将其发挥到了极致,男孩有错,大长者未照应细致的由其跪天井,节食而罚之。假如上辈亲者去世的,由本家长房内妇人当家,这年王太老家祖奶奶王林氏殁,按族规大权交由大儿子媳妇接管——也就是王太老的娘。

这不也不知道是谁颂了几句冤家话,天刚亮王太老的娘王郑氏便拿着拐杖就来敲门。

“你人有没有知道错误?接下来要怎么做?说吧……”

“我……我饿……”

“你这小人,我在问你话呢?没问你吃没吃饭,说……”

“呜呜,求您了不要打我了,我知道错了,我会好好管教大弟的。”年仅13岁的余娣跪在碎了的瓦片上,膝盖磨破了皮,天井的风呼呼吹了一晚上,答话时已有些嘶哑,一旁的程氏缀泣着“妈妈娘发发慈悲,这小人活该死了,但您可怜可怜下,孩子不能再跪了。”此时大嫂吴氏拿过新的瓦片替换了,见状程氏也跪下了。这下可把王郑氏给急着了,只见她拿拐杖直敲着地面,嘴里嘟囔着:“哎呦,我的妈耶,这都是什么鬼名堂,你个大肚婆子跟我在这闹什么?赶紧搀走。”敲地面的声音越来越大了。

“说起来我就气,一怀胎就是这么些个赔钱货,这肚子看着铁定是丫头了,马上临盆了还在这里丢人现眼,真是没天眼的婆子。”

说完这些话,祖奶奶王郑氏怒气着起身走了,身边也围上了一大帮老小孩众。只是望着眼前这个身材矮小,眼睛抠搜的妇人慢慢悠悠走下围墙,过了木桥,直到消失在视线里。

而余娣也被大姐抱起身,躺在竹床上,只听得暗暗的缀泣声。只有大儿子王志德还在一旁闹着要奶喝。你看他不管是不是三伏天还是腊月天,活该欠他一辈子样儿,依旧是布鞋棉袜,吃高兴了,家里的劳工们便讨好的背在自己的肩膀上,像马那一样嘚嘚儿的跑着;身后还有个高高的爷们护着这犊子,真叫是浑魔王。

二姐端过薄薄的稀粥,让大姐喂了余娣,程妈妈哭的眼睛肿了,坐在床前那样呆呆地望着,但门外却是叫人心烦的“架架架”。程氏更加恼了却不说话。

一直到晚上王程氏依然解不开眉头,自己男人又去外村算账去了,只能自己坐在床上苦闷着,可是到了后半夜,肚子却莫名的疼了起来,王程氏知道这是动了胎气了,立马吩咐了老大老二去舅舅家。舅舅一听出事了,立马找了接生的婆子跑到源头里,还未到门口就听见屋里传来扯嗓子的喊叫,这下可慌了想必要小产了。程永胜大叫着“烧水,煮剪刀……” 顿时屋里屋外乱成一团,志德醒了下了床,见妈妈疼的叫唤就走上前去摸摸妈妈肚子,说了一句“不疼啊不疼”程氏见了也特别动容,夸“我的儿子你真能干,去....出去找你姐去。”

这时接生婆催促到:“她舅,保大还是保小?”

“什么保大保小,救人啊?”

“哦哦好的,那赶紧拿人参,棉花,干净布条哦”

“知道了,别啰嗦”永胜着急了,紧忙找了下面的姑姑和婶婶前来帮忙。

“嫂子啊,加油,不怕只要用力能生出来就可以了。”眼看羊水全流到被褥上了,几个妇人才敢说这话。

只见得血淋淋的布条和棉花一团一团的往外送,开水也换了两三盆,直到天亮了,才听见娃娃哭的声音。好在有惊无险,母女平安,只是这早产儿活不活的下,那就难说了。众人心里即是喜悦又是担心,两种愁容挤在一处,倒叫人看着甚是焦灼。

“快,炒喜粿去,那些布条呢?”

“……这呢……”

“不干净的尽管烧了才好”……

孩子出世后三天,王太老回来了,儿女们叫喊着“……爸……”

程氏在里头听到这动静,立马把姑姑正喂着的糖水荷包蛋给砸了,发出“钦啷”的声响。

“这叫做什么倒灶的命啊,人不人,鬼不鬼的,有了家跟没家似的阴司洞里乱窜喂……我的爹爹啊……啊…………您老走了也不带牵命苦的女儿过过快活日子,就这么走了,这些个狗头鬼就生怕我活久见了一样,一天到晚不要个脸的,就骂的那么难听,啊呀我的爹啊……”

“啊呀,好了啊,不要哭了,刚差点小产了,还不知趣歇歇?这都是命,下辈子就不做倒霉命了。”屋下的婶婶和姑姑连忙劝着,眼看正消停会子,自己也抹了抹眼角的泪,扫了碎碗,擦了地走出内屋对着王太老一顿哭诉。

“孩子她祖宗奶奶的不知事,大嫂子也不知道嘛?不明所以的煽风点火,前几天好一顿骂,真是叫人可怜啊,你看余娣的膝盖,都四天了还发烧躺着,你倒是在家待着啊,可怜我这嫂子差点命丢了不说,你要是自己女儿没了,谁来给你端茶倒水伺候老小,哼。” 孩子姑姑哭着说完便去倒垃圾,拉着两侄女就去洗衣服了。这边王太老抱着刚出世的女娃娃,幸娣幸娣的叫着,走到余娣身边怒吼着志德去请叔公来看病,吓得志德只能照做。王太老边给余娣刮后背,边对着老婆说“不要叫了,我自有主张。”说完便让余娣躺平,额头敷上冷毛巾便气冲冲出了大门。

“大嫂,我老婆的命你不要管,她要是该死我立马就把她断了气,不用麻烦您累着。我今天说了话,就必须要做到,不然就像这凳子,我让它粉碎。”

“你说的什么话,我只不过是说了几句,果真就命贱了?不要气了,我马上就去让叔公拿最好的东西去孝敬。”

“哼,少来这套虚伪”

“……这……”

王太老怒气难平,回到家也只是抽着旱烟,不说话就那样蹲在门边上,直到午饭端到他身前,人家也是摇摇头皱眉不语。

叔公来了给余娣按了按脉,吩咐着给挖了久烧不退的草药,等吃了几味,第二夜便不烧了,只喊着口渴,肚子饿。程氏听了,像是一口怨气消了一样,担心也变成舒心呼呼睡着了。

与此同时章家的瘦猴子男人这天又来了,满意傻傻地笑着:“俺姐不愿意跟你睡,我来跟你睡,呵呵呵呵”

这傻姑娘不知道从哪听到的村话,以为结婚就是在一处睡,这下倒是给那瘦猴子给整不好意思了,只是腼腆地来了一句“我砍柴去”傻姑娘像是得了什么指令疯也似得追了上去,这一举动倒让章爸有了算盘,在心里定了主意。

老大姑娘洗完床单被套,把大盆侧着一边端着上了门来,老二见状赶紧上前两人一处使劲站在院子里同拧着湿哒哒的被套床单,嘴里还不忘叨扰着;说什么“这人怎么跟鼻涕虫似的甩着还不跑?”说什么“这么急着要姑娘,何不去到那岗上找找过过得爽个便宜?”

“你懂什么?我看是你小鬼机灵的心里对他存有些意思了,别以为我不知道,满意傻说几句你就受不了了。”

“大姐要嫁人了,大姐要嫁人了!羞羞羞”淘气的小莲女在一旁直拍手道。

“你个小丫头片子,知道什么?”老大放下盆轻推着小莲女,老二见状快势地扶住也开始嘟囔着“莲女,就你贫嘴,你管她那个娘们干啥,她疯了什么时候也要咬你的,不学好!去照看弟弟去,记得监督三姐姐上厕所,别又叫人给洗裤子。”

小莲女特别懂事地抱着小弟,学着母亲的样子,一会儿脸贴脸探探有没有热,一会儿看看有没有尿,活脱脱像个小保姆,直到没问题后,才喊着满意,去马桶上坐着;这个老三平时谁也不对付,就只肯听小莲女这个妹子的话,而且还特别疼小莲女,要是来了野孩子嘲笑自己她也只是笑笑,谁要是不怕死敢顺带着骂一句莲女妹妹,那这个傻姐姐定要跟他拼命的。这不才过去没多久,便听到老大的哭声传来,还越来越清楚,不一会儿溪对面的方胖妹就拉着儿子上门来了,可一顿喊叫。

章爸爸向来话不多,只是拉过那男孩,取过止血药就给其包扎。上官氏见怪不怪笑脸呵呵地端过自己腌的辣酱,招呼着;

“呦,婶婶,都说你手巧,不管做什么都很好,就说这辣酱年年做的叫全村人嘴馋,谁经过你家门口去后山干活的,都得跟你讨要一点尝尝。还有这做布鞋的手艺也是顶顶好嘞!”

“唉 这没什么好夸的,都是穷苦百姓,靠的就是一双手吃饭,你要喜欢吃就大方些拿着吧。”

胖妹听到着眼睛似冒出了火花,亮灿灿地紧忙牵着儿子就要走,生怕人家再后悔收走了一样“唉 唉 唉好,那就谢了哈,什么时候得空了再来跟您学做鞋。”

送走了人,上官氏好像得了解放一样,大呼了一口气,只是瞪着满意坐在竹椅上纳起了鞋底。

“你个傻子,什么时候懂得不叫家里人赔东西?这是第几次了你自己说吧”老大突然骂出了这句话,顿时全家哑口无声。只有小莲女搂着满意,趴在她腿上,眼睛眨巴眨巴着;仿佛在安慰着这个可怜的姐姐。自从那次以后满意变得沉默寡言,只有见着莲女妹妹的时候才会说上一些话,就连睡觉也愿意挤着在一处。说也奇怪自打被大姐骂了一句“傻子”我们的满意姑娘就再也没伤人,也再也没做什么乱了本性的事,虽然有时还是觉得大脑不灵清,至少也算是让大家心里安慰了许多。

这天放学回家时,看到家里又来了一个陌生人,看着又矮又丑,年级也很大,小莲女可诧异了,直拉着母亲的衣服下摆,满眼的疑虑。

“我家这个三女儿乖是最乖的,虽然脑子不太清,但身体没啥毛病,要是你们家不嫌弃就过了两年再来带走,要是两年后没来,我就再找别家了。”章爸压低了声音说着。上官氏心里极其不愿意丈夫这样的决定,虽然是傻的,但也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要赶她去那么远的地方——开化县。心里着实不落忍,但没办法,谁叫自己不是男人,在那个年代家中要是有外客,女子与老婆不得出现在大堂,所以这会儿你且看上官氏搂着三女儿和小莲女坐在灶台旁,目光呆滞地望着灶坑里的火苗乱窜着;眼角的泪珠也不停地流出。

“命运”在那个年代的存在感好像特别强,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人们的谈话也特意会省略些轻重,形成了一种?姑且就叫做“散话文”吧。

俗话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可是今天这大天光底下,这一对可怜的母女,谁又放的过谁?只是任由命运去编排和服从。夜里夫妻俩在床上,上官氏也只是抱怨,为何男人要这么狠心地做出这决定?难道真的要不管她的是死是活了?送到那么远的地方不就是这个意思吗?眼不见心不烦?上官氏哭的声音沙哑,可身旁的男人也只是背过去,自己偷偷的抹着不断滚出的泪水。

而那一边满意搂着小莲女,嘴里哼着母亲经常唱的“苦苦调”眼神迷离地望向窗户,一只手还拍着小妹。

“姐,你说大人们为什么都想让自己的女儿出嫁呢?是不是她们养不起随便赶我们走了?是不是我以后也会这样被赶走?”

“因为女人最终大了,都要躺在别的男人家啊,就像我们的妈,不就是这样躺在爹身边?”

这样的对话,不止一次,虽然让人摸不着头脑,但细细回味那种心酸与年代感还是挺强的。

泛黄的木头门和墙板,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年的风风雨雨,大门上的两个大铁环锈迹斑斑的挂在那,不论此时有多么大的风雨,它也只摆动了几下,根本没有多大的动静,难道是为了倾听苦人儿底下的悄悄话?夜深沉,今夜对于章家来说可不太平,只有老大睡的熟,翻来覆去甜美的很。老二依偎着在旁边,双手拉着被子就那样直挺挺的躺着,嘴里好似吃着蜜不断地在抿着嘴唇。安歇吧困苦的人们,任由屋外头的风雨来的更加猛烈,晃荡着树也断掉了枝杈,乱舞着了魔道一般;溪水也开始了水粉画的创作,起先泛蓝,这会子开始慢慢变黄变浑浊了,像是撒野的孩子自由自在地往东跑去,不见了踪迹。

第二天天刚亮就有人披着蓑衣带着斗笠,背着长长的勾子,在溪里勾住圆滚滚的大木头,一根根往岸边堆。虽然雨还在下着,可是阻挡不了扔在洪水中抢钊木头的壮汉。

“大平你不要命啦!快点上来,众人帮忙抓啊,快”

“嘿呦……嘿……”

方家老匠在大石头上弯躬着腰,扯着嗓子叫住了王五,好在一个大浪让那三百斤的圆木没有撞上凸石冲他砸过来,否则今天又得白忙活之外还得搭上自家兄弟,真是有够险的。

这边平平气的,甩开长勾,上了岸来,仔细看时原来右腿有一道口子渗出了血来,众人一看急喊着让其回家歇着了。

大平上来悻悻地说道“倒了霉了,生平第一次钊木头,还见了血?”

“这是怎么了?”章家爸爸背着锄头问了一句

“钊木头给划破了”

“上我那叫你婶子给你点止血药吧”

“不用,头年给的还有呢!”

“那歇着吧”章红开扶了扶蓑衣只望了一眼转身走了。

女人们坐在床前,拿着木梳照着镜子,娴熟地盘起了发髻。小的们也是在家姐的相帮下,梳着头。老大早早地起来,熬着猪食打起后喂着猪儿,口中还发出“喽喽喽”的声音;猪儿闻声也应和着“咦咦”。如这般场景初女是每天必做,怪不得有些许怨言。

说到那瘦猴子最近没来了,想必也是初女叨叨了不同意给他娶走的缘故。

那瘦猴子本名“徐春生”是东坑人,他们家和王太老家的山头原是挨着的,这说也不巧的,倒成就了后来的一桩怨恨。

半个月过去了,徐春生家里大哥找到了章家,俩手上只提了一只鸡,上官氏见面只说了一句:“她二人的事他们二人自己说了算,我一妇人,也不知什么轻重,真能成的也不占便宜,都是务农吃饭的命,且叫他们自己尊重就好了。”

“他婶子,你也不必这么谦虚,我今天来只是要个话,我们兄弟几个早些年就没了爹妈,当时到今日里,也都是我们长房的在一具照应着。不过他们有缘分在一起,胚房我们倒是都能相帮,只要生活上没些不清不楚,能吃苦踏实干都不成问题的。”

“我们家也是一般人,您也知道,只不过这些事我们也做不了主,您也算是长辈一样的存在了,有些道理你应该比我们更加透彻,好赖话我也不太会,也做不到,今天也是晚了,不然也就留顿饭的功夫。”

上官氏听罢言,只是心头有一股莫名的气,暗自想到“怎么这家人娶媳妇还得新姑娘自己上门?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

正想着,也就越不答应这门婚事了,直到第二天那徐清再来的时候,章家也没个好脸。这不又是好几个月不提这事了,人就跟消失了一样,再无音讯。

攀亲说媒,不说跟当今社会一样上百万家产倾出,好歹也叫拿出个一筐鸡蛋,一块细软,大小包着些糖果点心,再不济土产也行。拿一只鸡的功夫确实有点像说笑话了,也怪道人家新姑娘家有些个脾气。人情世故全不管,这样的事大概也算得上是遗传了。

乡下地方,尤其是大山深处,向来是没有什么娱乐,作为村里唯一流传下来老玩意儿“舞龙”最近几年也只能停了,方知军望着生产队角落唯一幸存的几面破锣,心里不禁一阵叹息。倒是村口原来的饭店边上毛哑子娘,到还记得旧时村里热闹的场景,只见她一身深色袍子,头发凌乱着站在屋外“啊啊”地比划着,面部表情是极为凶神恶煞的,让人看了便不寒而栗唯恐躲避不及。

说起这个哑巴娘子,在她家中一直都是黑漆漆的,下雨天屋子里恶臭难闻,大小碗碟放在地上,而里面全是雨水,时不时溅起水花。然而关于她的经历,只有老一辈人才知道。有人说是死了女儿嗓子哭哑了,也有人说是得了麻疯病,面部肌肉失去了功能故才看着像凶神恶煞一般。其实她人倒不坏,上官氏与章红开的小女儿出生时,她也去了,笑的可开心了,又是拍大腿又是拍胸口,像是得了自己的宝贝骨肉一样,疯也似得乱窜,虽然也会把上学中的小莲女吓得面色苍白,可人家也会从屋里拿出个果子,冰糖啥的递了出来,塞在孩子手中。只不过人家方哑子也确实有些病了,不然也不会把人吓的不敢接近其身。

这天便是中秋佳节,章王两家的子女们各自起身,在溪中梳洗。章家傻姑娘不知怎么的“哗”地一下坐入水中,好在处于浅水季节,溪中水才没过膝盖,要不大家都说人家是傻姑娘,明明是落入水中了,可人家还是笑的特别灿烂,约莫十三四岁了,刚来了好事,被母亲呵斥着,顿时没了声音,过了许久被拉起站到洗衣板上了,倒也哇哇地大哭起来,惹得众人直叫“这个傻满意”小女不依了,抡起棒槌就打着水,溅的水花把其他妇人的裤腿弄湿了,二话不说揪着满意的耳朵就要往家中走去,嘴里还嘟囔着“你们?...”

“小丫头,闭嘴,是想挨揍了是吧?”上官氏急忙瞪眼道。

“换下来,真是不开窍,这么大了赶明带到开化看谁能对你知冷知热照顾你”小莲女训斥着。

“你呀你”上官氏眉间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见状俩姐姐也过来,帮着满意换衣服,还偷偷塞了一大把黄纸,看的满意直乐着打哆嗦。

大姐叫到“妈,有姜吧,得灌下她一缸姜水才行。”

二姐也应和着:“是啊,是啊,前些天大姐夫托人拿的红糖也放下些。”

“大姐夫?大姐你什么时候得了姐夫了?”

“姐夫就是猴子喽!.." 小弟弟拿着大块冰糖稚气地随了一句。

“不是说不懂事吗?”

“好了你,看谁以后得了你这个破落户一样的小辣椒...嘴巴老里老气,不像话。”

“二姐,你看我大姐就是遭人恨。”

“好了,你大姐的事我也管不着,就是上次你去外婆家的那天,人家拿了一包红糖过来了啊。”

“那成没成呢?我好想吃甜甜的糖和雪枣,还有麻饼、喜糕啊。”

“哈哈。小心牙齿甜掉光。好了去帮妈切姜去吧。”

“来,满意,我教你洗衣服,今后自己要学会洗衣服。”大姐拉着老三坐在厨房门口,往大盆里到了一些水,又把小半块胰子交到满意的手中,教她搓洗着衣物。

自从得了爸爸的指令,一家老小全都在心里默默地埋下了一颗“三女儿快要离家”的种子,只是不知道这颗种子啥时候会破土而出,然后被狼人采摘了去,看着三个女儿这般心疼珍惜着傻姑娘,上官氏只是暗自叹了一口气,眼睛瞪大着,清洗着大铁锅,为的是不让泪水掉落出来,只是张大着眼,吸着鼻子却不出声径自在灶台上忙活着。

王家上上下下,都处在过节的喜庆中,由于丈夫是村大队管账的,自然比其他家要豪放点,王太老手中拿着几块月饼和糖票,吩咐着交给了孩子妈王程氏,口中念念有词着:“今日开始便辞去了工人,让其回乡了,待算好了公分村里的开荒大事也就该歇歇了。”

“哦,那好,可算是忙的清闲了,不然我这肚子又得难过了。”

“老婆伟大,希望这次是个男娃娃。”

“少来,再生这一胎我死活也不来了,幸娣不要动那个豆渣,烫手,不听话的丫头。”

“幸娣来,爸爸抱抱,她妈你也不要说这些,这么多女儿有啥用,还不得指望着儿子养老?再说三个儿子最好,以后你我二人,三个儿子养,女儿是靠不住的。”

“老古董,小心啐了你的舌头,不怕红毛子你就乱嚷嚷。”

“幸娣啊,中秋节你喜欢吃什么?”

“糖吃,最好了!”

“对了,他爸糖票够不够?要不你去樟树岭村社换点吧?”

“唉,还是等着过年的时候吧,今年年成紧,咱家公分不够,我看且等到这些个孩子都大了才好些。”

“是啊,往年间啥也吃不到,如今吃到了又能怎样?拼了命干活才是。”程氏忙活着饭桌,端起石锅便喊:“兴翠,曼娣,招娣,余娣摆碗筷吃饭了。”

“哦,来了。”四个姐妹闻声从里屋跑了出来。老大快速盘着头发,随即应和着“妈,中午的饭盒不用弄了,我得马上赶到下村了,今天是礼拜一,村大队要学习上级指示。”

“哦哦哦,那就拿着玉米粿子快些去吧!记得不要乱讲话听到没?”

“妈,你放心,我知道的,我走了哈!”

“大姐等我一下,我和老三也要去下村二队,三队,交我们家的劳作表。爸给我只笔。”

说罢三个女儿,一人抓着个玉米粿子便要走,可老三还不忘拿一个酸辣椒,三姐妹一人一口合着吃下,走去了。

章家老爸起床之后总有农活一样,约莫着7点就扛着锄头回去了,刚一进门就问:“早饭好了吗?”? 红开解下腰里的刀架子,往橱柜上一撩,说着便要拿毛巾掸去身上的泥土。

“快了……"小女儿应声着。

上官氏好似不太乐意搭理,把猪食桶中的水随即倒在了槽里,进进出出就是目光停留在眼前的男人身上一会儿,却也啥都不说。大女儿心里清楚,但也不说话,只是说了句:“得换粮了"红开应和着;吩咐了一句:“晚上社里吃大锅饭,每家每户带点菜,咱家就把分的半个猪头拿了去,要是有什么别的菜也弄点,叫人看着没出息就为难了。”

“有早上刚打的折耳根和马齿苋要不要?"老二喊到。

“怕是够了,其他人有带重的倒是够了。”

“英,他们让你掌厨,回头叫上红庆媳妇相帮吧!”

由于是中秋,上午只做半天公分,章家一家人随便吃了点早饭,都各自去忙了。

有孩子的女人们一块儿扒地,种着麦子,及各类蔬菜。待出阁的姑娘们采着山茶子,再小点的打豆子,掰玉米,翻晒着新收的谷子。男人们则便一起割稻子,堆稻草,扛打谷斗,只见一个个爷们儿爆着青筋,在梯田上下来回行动着。新媳妇拉着姑子们见状红着脸,手中镰刀一下下的把稻子全都割下落在空处。面朝黄土背朝天,挥刀斩稻汗连连。不一会儿眼前一条笔直的小道就出来了,要是在高地望去黄黄中间一道儿黑,正好应了秋收图上的可爱场面。

午饭罢了,年长的妇人开始了洗洗刷刷的工作,村大队长走在里面吩咐安排着工作。老支书坐在会堂门沿子上,抽着旱烟,嘴里的烟全都没了规矩只是向上往四边散去,且看到有男人来了,才又跟他们嘀咕了什么,却又不见了行踪。

浙西山沟的秋收秋种,放眼望去不见了金灿灿的庄稼,然而乡亲们不论是在脸上还是在心底里却多了一份“小心”。这份小心也成就了那个时代最为特别的乡俗,宛如某种“文化”印刻在百姓的心中,也算是一种亮丽的风景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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