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宴之挥起拳头,狠狠砸向墙面,墙面凹陷。
“你不是号称鬼手吗?这么多年了,为何他却毫无起色,甚至快要不治!你告诉我为什么?”
堂堂七尺男儿,却哭的歇斯底里。
“楼宴之,你冷静下来。”萧七弦道。
“怎么冷静,他若死了?你就能冷静了?”楼宴之颓败坐于地上,“皇后真是好毒的心计,借成婚当日发难,都怪那个女人,那日暗江去接亲,我就该在途中砍了她,若不是她嫁进来,皇后哪有借口到这府里来?今晚我就去砍了她。”
“砍了她有用吗?她摆明了是皇后的人,你今日砍了她,明日皇后就能砍了……”
“那就任由她逍遥快活?他在这里命悬一线,她却过的有滋有味,连小厨房都搭起来了!”
萧七弦:“……”
“你倒是空闲,还晓得她搭了小厨房。”
“你不闲?你不闲你还专程去跟张娘子打报告,给那狗屁太子妃派丫头,派小厮。”楼宴之反唇相讥。
“你跟踪我?”萧七弦横眉冷对。“只是恰巧碰到罢了。”
“你啊。”萧七弦摇头,“你既知她是皇后的人,却还处处刁难于她,若是她去皇后面前哭诉,最后苦的是谁?不但不可刁难,还得伺候好,至少在这太子府,她不可出事。”
“还得伺候好?我不干!”楼宴之气急,恶狠狠瞪着眼前人。
“你可听懂我言外之意?”萧七弦无奈,这个木头。
“言外之意?不就是要在太子府将那女人供起来嘛?我哪能不晓得?”他愤愤然,倏尔明悟,“你是说……”
“正是此意。”萧七弦正色道:“我与清词这交情不比你浅,你一介莽夫尚且如斯,我又怎会袖手一旁?”
楼宴之别过脸去,望着窗外白雪,“七弦你说,这到底是什么世道,奸臣当道,妖僧祸国,好人蒙冤受难。”
“妖僧吗?若真只是妖僧就好了……”
萧七弦喃喃,偏偏这妖僧却有几分真本事,这许多年,他游历南北,却始终寻不到这妖僧的法门。
又一日过去,天亮了。
今日稀稀落落又下起了雪。
阿月提着燃了一晚的碳火,准备去换些新的进来。
一开门,却愣住了。
门外直直站着四人,两男两女,细看竟还认得人。
“彩云姐姐,你怎么来了?”阿月放下碳盆迎了上去。
彩云屈身行礼,跪倒在院前,“阿月妹妹,这么早叨扰了,昨日管事嬷嬷将我们四个分在太子妃院里了,往后还请阿月妹妹多多指教。”
阿月神情呆呆,这么些天,她和她家姑娘就跟透明人般,今日忽然来了伺候的,还一来就来四个,不过那雪团怕是只有四五岁,也要伺候人么?
“这,稍等,我先去回禀太子妃。”阿月对几人欠身,快步朝着里屋走去。
“姑娘,姑娘。”阿月进了屋,凤兮正对镜梳妆,将将把簪子插进头发。
“遇事便咋咋呼呼,何时能独当一面。”她道。
阿月顿了顿,“姑娘,不是婢子不稳重,实在是外头来了四个人,说是来伺候姑娘你的,还有一个雪团似的,这么大。”阿月比划着。
“把人安置妥当,东厢房放置嫁妆,西厢房还空着,把东西次间收拾出来,每人暖炉一盏,碳火盆一个,碳火先送进去一袋,用完了再领,被褥从嫁妆里拿些厚实的,让她们休息好,晚些时候可要干活了。”
阿月呆呆,“姑娘,你怎如此轻易就受了?不好奇?”
“小厨房搭起来后,得出门采买,你一个人我不放心,既然能到这里来,那就是没什么根基的,不用费心防备,你对他们好,他们就能忠心。”
最重要的,她徒有太子妃名,却无太子妃权,他们没什么可图。
“是,婢子明白了。”
阿月离去。
彩云依然保持跪拜姿势不变,雪花簌簌,落她身上。
“阿姐,这是哪里?我们往后在这生活了吗?”
彩衣怯生生,抓着暖炉。
“是啊,彩衣别怕,阿姐在呢。”
彩云安慰着身旁雪团,心里却是没个底,那个唤阿月的婢女已经许久未出现,难道,她赌错了吗?
青枫青叶咬着下唇,若不是真没活路,又怎会孤注一掷,而今看来,怕是真没活路了。
“彩云姐姐,快些来帮忙!”
身后传来女子气喘吁吁声,四人齐齐转头望去,却见那个唤阿月的婢女正费力抱着一床厚实的棉被。
彩云顾不得身上僵硬,慌慌起身,朝着阿月奔去,眼泪直流。
看,她好像赌对了,那个漂亮的女子果真良善。
青枫青叶也去帮忙。
“阿月妹妹,这是搬到哪里去?”彩云接过被褥,试探着问。
“这院里除了我和太子妃,再无他人,自然是给你们搬去呐,姑娘说了,要不是走投无路,你们又怎会到这来?既来了,那便得把日子过好了。”
彩云抬手拭泪,低声应是。
依次给几人送去褥子,又送去暖炉碳火,阿月忙了一头汗。
“好了,姑娘说了,今日无甚做的,你们便负责休息好,到得晚些可有得忙呢,告辞了。”
阿月离去。
东次间。
彩衣脱了单薄却落满雪的外裳,爬上柔软床榻,屋里烧着足足的碳火,又蹦又跳。
“阿姐,阿姐,我是做梦吗?彩衣喜欢这里,彩衣要一辈子住在这里,阿姐,你说好不好?”
“好好好,我们以后都住这里,再也不走了。”
彩云胡乱抹了眼泪,透过氤氲泪光,打量着这里的一切。
床是新的,被褥是新的,暖炉和碳火足足的,没有浆洗不完的衣裳,没有堵不上的漏风的洞口。
这一切,美的不切实际。
西次间。
青枫粗糙的双手抚过柔软的被褥,触碰着阵阵暖意的暖炉,碳火烧的旺旺的,屋子里暖烘烘的。
他抬眼,对上青叶清亮的眸子,那里不再像以前那般死寂,而是充满希望。
“哥,他们为何说太子妃是瘟神?明明是菩萨,我这辈子都没有这一刻过的好,我发誓,我以后一定好好做事,对太子妃好。”
少年眸子亮亮。
青枫点头,“这样想就对了。”
青枫坐下烤着碳火,这碳火是上好的金丝碳,烫烫的,却不会溅开来。
要是能一直过这样的日子,冷宫又怎样?比起洒扫处那干不完的活,受不完的欺凌,他愿意在这里一辈子不出头。
况且,一个下人,要出什么头?所求不过是有处安身之所,有口饭吃,罢了。
小厨房昨日已搭建好,今日只需做些细致处理,最后一处完工,阿月给拿了工钱。
几位匠人掂了掂,分量很足,皆眉开眼笑离去,约好下次若有需要,还来。
小厨房搭建好,需小心生火,待火气熏透,灶房牢固了,方能正式开火。
新搭建的厨房生气很重,一个人生不了火,需几人协作,中途不中断,将这火气一路熏透,若熏得好了,次日晚间便可开火。
送走了匠人们,阿月转身敲开了几位新人的房门。
简单吩咐几句,大家便都忙开来,小小的彩衣也来帮忙,阿月拦了几次无果,便也随她去了。
有人生火,有人劈柴,小小的厨房乱乱。
就着厨房新起的柴火,阿月将今日采买回来的熟食摊开来,一会儿就热的不行,香气四溢。
给凤兮送去一份,剩下的便招呼大家分食了。
鸡腿烤的焦香,彩衣吃的满嘴油,边吃边夸好吃。
阿月自豪道:“等厨房用上了,我给你做,比这好吃。”
彩云道:“阿月妹妹还会做好吃的。”
“我不会,都是我家姑娘教的,也不知为何,明明是很普通的吃食,按着姑娘说的方法做,就很好吃。”
夜半三更,火气总算熏上去,灶房慢慢开始牢固。
阿月抬眼,瞧见几人脸上黑漆一片,若野猫,叉着腰笑起来,彩云不明所以,待见着几人脸色,也笑起来,厨房里笑声一片。
“阿月,你来。”凤兮唤着。
阿月忙跑出去,不多会便端来热热的糕点。
“快吃,热的,姑娘怕咱们饿,特意放碳火上烤着呢,可香了。”
阿月抓了块塞进嘴里。
忙了一夜,几人不再像之前那般拘束,也抓起糕点吃起来。
彩云坐在阿月身旁,吃着糕点,轻声道:“阿月妹妹,太子妃待你真好。”
阿月摆手,“我家姑娘对人都很好的,以后你们就知道了。”
青叶凑过来,问道:“阿月姐姐,太子妃会骂你吗?有没有打过你?”
阿月“噗呲”笑出声来,“我家姑娘可从来不打人,再说我这么机灵,姑娘才舍不得打我呢。”
几人闻言又笑成一片。
吃完糕点,厨房里火气氤氲。
已是四更天,丑时。
“今日便到此,明日不用早早请安,姑娘不喜欢,可以一觉睡到自然醒,晚些时候我会来喊你们,姑娘说天越来越冷,咱们需要多备些存粮,待大雪真正封城,便是有银子也无处花了。”
几人应声,各自回房。
虽忙活一夜,仍觉轻松无比,青叶甚至拾起树枝当剑,学那些画册里的剑士舞起剑来。
“哥,你看我学的像不像?”
“像,行了吧?”
“敷衍。”
他却依然舞的起劲,一路舞入西次间。
次日,雪停。
算算日头,这是成亲后第十天了。
不曾回门,也不曾被那传说中很看重这桩婚事的皇帝召见,更不曾见过她的所谓夫婿,太子傅清词。
昨日阿月忙到很晚,今日便未唤醒她。
凤兮坐镜前自梳妆,简单挽了个发,再对着镜子歪歪扭扭插了个银簪。
她做这些很笨拙,因为药尘谷女子不用挽发,便是成了亲也不用。
凤兮出门去,看着新搭的厨房,余烟未绝,炊烟袅袅。
她用手比划了下,门口进来到厨房这段路还很长,也很宽,不若辟出个小花园来,种些花花草草,再种些药草最是宜人。
嗯,可行,凤兮掏出册子,将构思跃入画册。
远远便见那日领她来那位嬷嬷急急赶来,凤兮装作未见,反正也不是为她来。
可那嬷嬷还真是为她来。
张嬷嬷站在门外,看着门内那位亮丽女子,心头有片刻失神。
这女子生的可真好看,跟太子一般好看,可惜是皇后的人。
她眼里一闪而过的厌恶,全然落入凤兮眼中。
“嬷嬷找我有事?若是为那几位丫头小厮来,那嬷嬷且放心,我很满意。”
凤兮语气淡淡。
“不是,今日圣旨到,皇后娘娘办了赏梅宴,宣太子携太子妃入宫赴宴。”
“那需要做什么准备吗?”
做准备?张嬷嬷冷哼一声,“太子妃看着准备,婢子只是下人,不懂得这些,若是准备好了,请往正门来,婢子会在门口等候,亲自将太子妃送到宫中。”
“好。”
凤兮也不问太子何去,径直入了屋。
嬷嬷转身离去。
入了屋,给阿月留了字条,随着那嬷嬷身后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