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到了老兵退伍的时间了。队里有三个人退伍，贾哲、张宏和炊事员小罗。建华虽然早就到了年限，但部队说也想报送他上军校，这也是建华梦寐以求的。所以，他留下了。
贾哲的父亲是沈阳外贸局的领导，通过关系把他安排到了沈阳市交警。张宏因为家是农村的，不想回去，就托人在锦州铁路找了一份乘警的临时工作，说是一年后就是正式工人。要是能拿到大专文凭，还能转为正式的乘警。小罗说要回内蒙老家自己开一家饭馆。
欢送会上，久违的王政委终于露面了。面无表情，轻描淡写的说了几句欢送词。
送走了三个老兵以后，因为队里现在住的四合院属于危房要拆除。正好七营十九连要去调去山里，所以球队再一次搬回了部队营区。住在了原七营十九连的营房，楼上是二十一连，隔壁是二十连，二十连楼上是营部。球队还是属于独立编制。
搬家后，球队便放假了。这回的假期比较长，整整三个多月。跟班的表弟春芳又搬过来陪我一起住。每天跟我一起早起跑步，一起去村里的篮球场练习，一起看书学习。表妹因为考重点高中没考上，去县实验中学补习没有回来。铁哥们张伟也经常过来。因为会计中专马上要毕业了，现在正忙着找工作。人显得更加的成熟、稳重，西装更加笔挺，皮鞋也亮得不能再亮。
3月10号，假期到了。大家都按时回到了部队。队里发生一些不大不小的变动。因为武装部收回军管，宇辰通过关系调回沈阳郊区的一个武装部上班了。队里由小马任队长。新来一个炊事员小张，山东人。宿舍做了一些调整，小马因为呼噜太响，单独一间。洪刚爱学习就要求和我住一间，司务长和炊事员一间，其他人一间。
洪刚是一个非常严谨而且勤奋好学的一个人。我们经常一起看书学习和讨论。洪刚经常和我说一些自己以前的事情：“以前我和宇辰、振中、小马、戴健还有建雄一起在炮兵学院篮球队。当时，我们什么都不懂。认为只要打好球，能早点提干就行了。反正不用上课。所以，在选择专业的时候，我和宇辰、振中、小马和戴健都选择了中专班指挥专业。而建雄选择了金融会计的大专班。我们两年毕业，他是三年毕业，毕业后都是排长。我们都不去上课，只有建雄每天训练完，洗个澡连饭都不吃就抱着书去上课了。说句不好听的，正式的学员都没有他学的认真。当时，我们都骂建雄是个‘大傻冒’。可是毕业以后呢，我们来到了这里。建雄去了军企，军企划到地方后，建雄转业到了地方，因为专业对口被分到了银行当了部门经理。现在看起来，我们才是真正的‘大傻冒’。”
“刚哥，其实我挺佩服你的。你都是军官了还在上函授班学习。”
“不学习是不行的，打球是吃青春饭的。打不动怎么办？有人说当教练，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当的，教练也需要多方面的综合素质。”
“刚哥，我有个意见不知道对不对。我觉得打球也好，其他的体育项目或者是手工劳动者，如果没有知识作保障，都好比是没有灵魂的线偶，永远要让人牵着走。只有知识才是人的灵魂，永远都不会贬值。”
“机会都是给有准备的人，像你现在一边训练一边学习，暂时看没有什么用。但是，一旦机会来了它的重要性就显示出来了。没有准备的人，只能瞪眼看着干着急。”
“刚哥，这么说你已经有了下一步的计划了。”
“现在你嫂子和孩子都在沈阳，我将来肯定是要回沈阳的。我的腿有伤，也打不了几年了，托人办的残疾证年底就能办下来了，明年我就打专业报告，然后再联系接收单位，估计和你们一起走。你呢，豆子？”
“我呀，明年我就18岁了，我想现在我就写入党申请，争取明年能入党。虽然对我们部队没有什么信心，但对共产党还是有信心的。另外，如果有可能我想复员后去上大学。”
“你不想再打球了吗？”
“想啊，不过我更想读书。最好是既能读书又能打球。现在篮球已经开始走职业化道路了，我想篮球走进校园也将很快变成现实。如果是那样的话，等到我大学毕业的时候，我才二十几岁。既有文化又有特长，我将有权利选择我喜欢的生活，而不是生活来选择我。即使我的梦想不能成为现实，至少我曾经为我的梦想努力过。”
因为球队般到了营区，怕领导有意见，所以小马还是恢复了正常的早操和下午的训练。上午是大家自由活动的时间。星期二全天政治学习。周末按照部队统一的标准，休息两天。这下，小马有事儿干了。每个星期五吃过晚饭都要去营部理发室找通信员小何理发，明明是免费的还要打着给小何练手艺的幌子。星期六一大早起床就开始倒扯他一身的假名牌，外面是一件黑色仿恺撒皮风衣；里面是一件在地摊上花二十块买的黑色衬衫；系一条红色带白五星的一拉得领带；下面是一条毛料西库屁股上绣了个老人头的标志；脚上蹬一双仿金利来的皮鞋；袜子露不露脚后跟不知道，反正袜桩还算完整；腰上系一条压着鄂鱼花纹的牛皮皮带；皮带上别一个跟砖头差不多大小的传呼机（没开通）。走路时还要故意拉开衣角，让人开见。不过，小马还是有两件真东西的，一件是胳揪窝夹的大哥大包，里面放一卷卫生纸，讲究卫生嘛；另一件是啄木鸟牌的钱包，最外边装一张一百的，挨着十几张十元的，反正一个色好冒充——让钱包变得鼓起来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把整钱换成零钱。夹层里放两张五毛或者一块的。倒扯完名牌倒扯脸，六块钱的大宝是要察的，还要照着镜子往脑袋上摸点儿一块五一瓶的彩色发乳，弄得方方正正的大脑袋油光崭亮、芳香四益。一切准备就绪，吃过早餐，直奔大门口，等在大门外的的哥的姐们赶紧上来拉生意，可我们小马哥理都不理，昂首直奔去解放路的公共汽车。小马哥打开啄木鸟钱包给售票员看，最外面一张是一百的。要是售票员心情好，说没零钱就省了五毛钱；要是售票员说把一百的拿来，零钱找得开，小马哥利马打开夹层，取出五毛或者一块的。别以为大款就没零钱。到了解放路，小马在街上专找卖鞋垫的老太太。
“你这有鞋垫吗？”
“这不都是吗？”
“我是说薄的。”
“天还冷，谁垫薄的呀！”
“薄的都没有，还卖什么鞋垫啊！”
换一个。
“你这有鞋垫吗？”
“这不都是吗？”
“我是说薄的。”
“有，多大的？”
“46码的。”
“没有。”
“46的都没有，还卖什么鞋垫啊！”
再换一个。
“你这有鞋垫吗？”
“这不都是吗？”
“我是说薄的。”
“有，多大的？”
“46码的。”
“有，要几双啊？”
“不要白色的，有花的吗？”
“穿到里面又看不见，啥色不都一样啊！”
“白色的不好洗。”
“我这儿还有黑的。”
“黑色的太晦气。就花的好。”
“那可没有。”
“花的都没有，还卖什么鞋垫啊……”
就这样，从街头问到街尾。然后再坐车回部队吃晚饭。
一次，小马正在跟卖鞋垫的老太太扯皮。一个姑娘从后面拍了他一下。
“是马连长吧！”
“你是……”
“我是你的球迷，叫我小青吧。”
卖鞋垫的老太太说话了：“小青姑娘，赶紧把这个球星带走吧。这个大个子每个星期都来看鞋垫，就是从来没买过。”
小青有些调皮的问小马：“怎么，马连长有这爱好！”
小青姑娘和老太太一唱一和的让小马哥有点儿无所适从。小马的脸刷一下就红了，一时语塞：“我……这……”
老太太又说话了：“这都是让没对象闹的，姑娘你要是没对象，这小伙子不错。”
“我……这……”小青也脸泛红晕，不知该说什么了。
小马心态恢复的很快，脑子反映的也挺快，赶紧解围小青：“给个面子，请你吃饭吧。”
“这……不好吧……”
“大妈都说了，我不是坏人。”
“没说你是坏人。”
“过期作废哦！”
“那我先请你看电影吧，不看鞋垫了。”
两人相视一笑，走了。听到大妈在后面喊“小伙子以后不要再来折腾你大妈的鞋垫了！”
小马没有回头，把手高高举起，很潇洒的做了一个OK的手势。
几个月以后，小青姑娘带小马去见父母。
小马穿了一件白色的短袖衬衫，一条藏蓝色的西裤，一条黑色的腰带，一双黑色的老人头皮鞋，配了双黑色的袜子，还把衬衫扎到了腰带里，别说，这么一捣扯看上去还真精神。小青也觉得很满意。
小青怕小马表现不好，特意嘱咐他：“马，我爸是市委副书记，特能喝酒，你可千万注意啊！”
小马显得胸有成竹：“放心吧，一定把你爸陪好，把老爷子喝高兴了。”
两人手腕手走了。
很晚了，小马回来了。跑到我们屋吹牛。
小马喝多了，走路有点儿晃，坐在了书桌上靠着墙：“洪刚，豆子，我老丈人家酒真好。茅台，我们俩人喝了三瓶。”
洪刚有些不削：“啥感觉啊！”
小马丝毫没有感觉到洪刚的不削态度和表情：“好，真好！茅台，三十年的！三瓶！”
洪刚有些不高兴了，同时也替他着急：“小马，你喝的有点儿多了！”
小马丝毫没有感觉出问题的严重性，显得满不在乎：“没有，我没喝多！我老丈人才喝多了呢！”
我觉得有点儿不可思议：“啊！马哥，你把老丈人喝多了呀！”
小马则对自己的表现非常满意：“我媳妇竟和我吹，还说他爹能喝。让我给喝桌子底下去了，彻底整服了！”
洪刚显得对此事很着急，关切的说：“小马，你闯祸了！”
小马大嘴一咧，充满了自信：“你不懂，闯啥祸啊！我老丈人说了‘哥们儿，改天咱再喝。’听见没？我老丈人管我叫啥——哥们儿——改天再喝。整的多明白！”
洪刚知道这会儿跟他说啥都白费：“你老丈人都跟你论哥们儿了，你还说你没闯祸？赶紧回屋睡觉去，明天起来好好想想咋跟人家赔礼道歉吧！”
小马晃晃悠悠的走了，关门前还不忘吹一句：“扯淡，明天，就明天，小青就会来求我娶她……”
结果，第二天小青没来。第三天，第四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