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高考这天可真热闹,考场门外人山人海,考生的家长们把考场门口围的水泄不通。太阳伞、冰柜在门口排成了一条长龙。扇扇子的、递西瓜、拿雪糕的……跟上战场没什么区别。只有我、帅帅和女篮的队员们手里拿着两根笔晃晃悠悠跟没事儿人似的进了考场,帅帅开玩笑说,大家好像都是没人要的孩子。的确,他们好像与现场的气氛格格不入,要不是胸前挂着准考证,还以为他们是监考的呢。
第一门考语文,我很认真的答完了全部的考试题才交的卷子。来到考场旁边的一个商店里,大家约好的集合地。在进考场前大家在这里预定的冰镇西瓜。
帅帅一见我就问:“你咋才出来呢,我们都吃完西瓜等你半天了。”
我很吃惊:“不会吧,你们也太快了。”
佳琳笑嘻嘻的说:“我们写了名字就出来了。”
我赶紧检讨:“下不为例,反正后面的数理化我也不会。”
考数学,对于我来说,那是天文,弄了几个纸团,摇色子做选择题。混过了半个小时,交卷的铃声一响,我就交了卷子往外跑。到了楼门口见到了巡考的贾老师,他告诉我小静已经跑出去吃西瓜了。她怎么跑出来的,真晕!
高考结束后,球队放了十天假。
回到家,我拿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给爸爸、妈妈看。
妈妈高兴的说:“这回咱儿子也是大学生了!”
爸爸也很高兴:“儿子,没白努力啊!梦想终于变成现实了。”
我充满自信的说:“爸爸、妈妈这只能算是刚刚躺在床上,梦还没开始呢!”
爸爸看看妈妈说:“瞧,咱儿子的野心还不小。”
我说:“也不是什么野心,我只是梦想着,将来能在空闲时,去海边去看那橙红色绚丽的夕阳。”
妈妈笑了:“咱儿子还挺浪漫。”
我跟妈妈解释说:“妈妈,这叫生活的情趣。将来我要努力的工作,尽情的享受。”
爸爸感觉有些纳闷:“那你当初留在锦州或者葫芦岛不就行了,何必绕那么大圈儿,跑山西去。”
我很不在乎的哦:“我想感受一下不一样的生活嘛,美丽源自于比较。那是一种不一样的美。”
妈妈说:“儿子,别臭美了,跟你说点儿事儿。张伟昨天打电话来,知道你今天回来,估计这会儿还没来,可能是不好意思来了。”
我挠挠头说:“怎么会?我们是铁哥们儿啊!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爸爸说:“张伟那孩子自尊心可强了,他打工的那个厂前两个月倒闭了,现在呆在家里没事干情绪挺低落的。”
妈妈接着说:“你当兵那会儿,他去读中专。一见你帜高气昂的,现在你考上大学了,他给人打工还打不成,落差太大了……”
我没心没肺的说:“我到没觉得,都是同学,哪来的谁高谁低的!”
妈妈说我:“你呀,就是属比甘的——没心眼儿。”
我故意跟妈妈寻开心:“我妈太有文化了,要不怎么他儿子能考上大学呢?”
妈妈看看我说:“你是夸我呢,还是夸你自己呢?”
我说:“明儿有空我去看看他。把我带回来的山西老陈醋送他两瓶。”
晚上,跟班的春芳和表妹芳丽如约前来乘饭。
春芳的变化挺大的,知道自己考不上高中,读完初二就跟舅舅去做皮草生意了,整天背包抗袋的,身体比以前壮实了很多,个子也长高了一大截。脸上少了些稚气,多了些稳重。现在是夏天,不是皮草生意的季节,在家休息。表妹芳丽经过这两年在生意场上的历练,说话谈吐有度,机智圆滑,已经成长为一个不折不扣的生意精了。
我问表弟:“春芳,怎么初中没读完就跑去做生意了?”
春芳很看得开:“明明知道自己读书没前途,何必在哪儿干靠,还不如早点儿出来学学谋生的本领。”
我心想这两年的变化太大了:“言之太有理了!其实,无论是读书还做生意,归根到底就是为了生存。生存是第一要义,能把生活过的好才是硬道理。”
芳丽说我:“哥,我觉得你跟那些大学生不一样。”
我反问:“不像吗?”
芳丽看看我说:“不是不像,是不迂腐。你更务实。”
我笑了:“怎么把我说的跟美国人似的。妹子,之前有个朋友说我跟运动员不一样,你又说我跟学生不一样,我都快成四不像了。”
芳丽接着说:“说这话的是个女的吧?”
我表妹太厉害了,这都猜得到呀:“你咋知道呢,瞎蒙的吧!”
芳丽很自信:“才不是,你不知道了吧,因为女人几乎一辈子都在研究男人,所以能这样准确的评价一个男的,只有女的。男的是研究不出来滴!”
我无奈的说:“这么说,你哥真是个四不象啊!”
芳丽说:“
没错,运动员身上没有的,你有。学生身上没有的,你也有。”
看来转移话题得先幽他们一默:“难怪周星驰同学要用那么经典的台词来夸我。”
春芳问:“哪一句啊?”
我说:“他很高傲,但是他宅心仁厚,他很低调,但是他受万人敬仰……”
芳丽笑了:“得了吧,哥,这要是让你们学校的女生听了非呕吐不可。”
我接着说:“要不怎么叫偶像呢!”
俺妈对俺爸说:“看见没,孩子们都长大了。”
俺爸:“是啊,真快啊!”
我觉得做生意挺好玩儿的,就问表妹、表弟说:“说说你们出去做生意的事儿吧!”
春芳很得意:“我们走的地方可多了,四川、云南、贵州……只要有人的地方我们都去,走到哪儿骗到哪儿……”
芳丽也打趣儿的说:“怎么能说是骗呢?”
春芳说:“就说上次在四川吧,人家怀疑咱的皮夹克是串皮的,你咋说的?”
芳丽说:“我们的衣服哪儿有串皮的啊?”
我不解的问:“啥叫串皮啊?”
春芳说:“就是疵品,皮革还没线结实的那种。”
我接着问:“那还看不出来啊?”
芳丽说:“不使劲拽是不知道的。我们内行才能看出来。”
我问:“咋回事儿啊?”
春芳说:“有一大哥,到我们哪儿挑衣服,有一件皮夹克质量不太好,他就跟旁边的人说怀疑是串皮的。我姐一看他似懂非懂那样,就忽悠人家,你猜我姐咋说的?”
我问:“咋说的?”
春芳很得意的说:“老经典了。我姐说‘大哥,你知道啥叫串皮不!串皮那可是俄罗斯兔子配中国羊生出来的崽儿,那皮老值钱了!那种货我们都不敢上,怕一般人儿买不起。’结果,你猜咋的?那帮人给我姐留了个电话,还留了押金,非的让咱们给弄几件串皮的夹克。”
我又问:“那你去哪儿给人家弄去啊?”
芳丽说:“那还不好办,我按那帮人的尺寸,让家里给定做几件狗皮带毛领的夹克,看着绝对高档,三千块一件,成本才三百,一笔就赚了一万块。”
春芳说:“还说呢,狗皮看着是好。就是一沾上雪就掉色儿。”
芳丽说:“你也不想想,那地方,多少年都不下一场雪,没准儿等他穿坏了都没赶上下雪。”
我树起大拇指:“妹子,你胆儿可够肥的。”
芳丽很不在乎:“怕什么,我们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从来不在一个地方卖两回……”
饭后,芳丽帮着爸妈收拾卫生。我和春芳边聊边看电视。正聊着,张伟来了。一件褶皱的体恤衫、一条旧的发白的牛仔裤,外加一双拖鞋,头发没怎么整理,脸也变黑了,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大上四五岁,显得很颓废。见了我强挤出一丝笑容:“回来了。”然后就坐到了椅子上。
我问他:“吃过了吗?”
张伟情绪很低落,“嗯!”了一声就不说话了。
我拍拍他的肩膀:“咳,哥们儿,怎么无精打采的?”
张伟晃晃头说:“别提了,在家呆着难受呗!”
春芳说:“跟着我们去卖皮装吧。”
张伟说:“这两年干啥都不顺,那儿还敢做生意啊!再说我也没有那么大的本钱不是。”
我安慰他说:“不着急,慢慢来,这几年全国的经济都不景气,再过段儿时间就会好起来的。”
张伟接着说:“我也听人这么说,最好能快点儿好起来,我也好再去找工作。不然,总在家里呆着也不是个事儿。”
我继续安慰他说:“我觉得你那么能吃苦,用不了多久,一定会好起来的。”
张伟说:“现在光能吃苦不行,到哪儿去找工作,人家都问你是啥学历。本来以为中专毕业能在县城里找个好工作。可现在中专生根本就没人要,能干些力气活就不错了。那像你,等你大学毕业了,能轻轻松松的在城里找份好工作,冬天有暖气,夏天有空调,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往办公室里一坐,多好。”
看来妈妈说对了,我赶忙解释说:“其实,学历未必就能代表能力。文凭也决定不了水平。现在只是人们有一些误区。按现在的发展趋势,等我大学毕业的时候,大学生早就不值钱了。到那时候就看谁肯吃苦,谁有社会经验,谁能更加适应市场了。相信我,你的经历是任何大学生,在任何学校里,任何书本上都学不到的宝贵财富。”
张伟:“可我现在很迷茫。”
我:“你有很大的优势啊,干嘛要迷茫呢?”
张伟:“你看我能干什么啊?”
我:“你看啊,现在我们村里的人,十有八九都在忙着做皮草生意。你觉没觉得村里少了些什么?”
张伟:“好像商店少了。”
春芳:“没错,现在买点儿日用品都费劲。大家都觉得做皮草生意赚钱,原来开商店的也都改行做皮装了。”
张伟:“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我:“你在县城里上班主要是负责什么工作啊?”
张伟:“搬运工呗,跟着老板买货送货。”
我:“那你对县城里的批发点儿都熟悉吗?”
张伟:“那当然,一天跑八趟能不熟吗!”
我:“你能知道什么东西好卖,什么东西不好卖吗?”
张伟:“这个简单,平时哪种货的量大,那种就好卖呗。量小的就不行呗。”
我:“你认为你所熟悉的这些事情,别人也都熟悉吗?不是的。我不知道,春芳也不知道,好多人都不知道。可是你知道啊!这就是财富。你本身就是学会计的,家又住在供销社,多好的条件,多好的机会啊。你以为开商店本小利薄就不赚钱吗?何必舍近求远,非得出去打工呢,我觉得你就在村里开个商店挺好,没准我下次回来,你就变成大老板了呢!”
春芳:“我哥说的对,这商店也不是谁都能开的。你让我干,把我自己卖了还得帮人家数钱呢!”
张伟:“确实行,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春芳:“是你根本没往这方面想。”
张伟:“回头我就去张罗张罗。找我爸妈拉点儿赞助,再加上我这两年打工赚的钱足够开张了。我再准备一辆三轮车,来个送货上门……”
分送完礼物,送走了大家,我才感觉到疲倦。倒在床上就睡着了。这一觉是几年来我睡的最踏实的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十天的假期很快就到了,没等到张伟的小卖店开张,我就和帅帅相约一起返回学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