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我和帅帅暂时被安排到了老队员隔壁的一间宿舍。第二天我准备天亮起床去跑步，结果等到天亮已经快到八点钟了。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原来这里跟老家东北比起来天亮的要晚很多，当然天黑也要晚很多，这主要是受地理位置的影响。这里云层很厚，阳光明媚的日子也很少见，夜里的星星也很少，只有一颗星星我管他叫“月亮”，这可能是盆地的缘故，也可能是污染太严重，毕竟这里盛产煤炭和钢铁嘛。因为球队宿舍用电不受限制，帅帅突发奇想，要在宿舍里自己做饭吃，上街上买了一套电炒锅。饭钱两人各出一半，帅帅负责买菜做饭，我只管刷锅洗碗。帅帅喜欢睡懒觉，一般我在早晨跑步回来时会顺便把早餐买回来。上课要等到9月份正式开学后，这段时间没什么事情。上午我们两个人就一起到体育馆去训练投篮。下午再跟大家一起训练。
下午的训练课是正式的训练课，由刘老师带队训练，每周一到周五的下午四点半钟训练到六点钟。虽然只有短短的一个半小时，但质量很高。通过下午的训练课我和帅帅才知道，原来师大还准备筹建一支女篮，由南老师带队训练，队员主要来自河北唐山。因为暂时没有合适的宿舍，她们被安排住在校外不远处的师大附中。她们每天下午三点钟到四点半钟训练，时间在男篮前面。
没几天，我和帅帅就跟老队员们混熟了。彼此的交流也就多了起来。因为毕业了一部分，老队员现在一共有十二个，文威、学军、建平、建华、春露、喜曾、老杨、胖哥和老霍九个人都是河北人，并且都是阳泉矿务局男篮的队员，在师大代培。大杨，山西人。他们都就读于文学院，今年大四。按照规定他们还有一年才毕业，但修满学分后可以离校，明年7月份再发毕业证和学位证。林晖，山西人，中文系，今年毕业。华荣，山西人，就读于政法学院，已经读完预科，今年大一。他会是我今后几年里的战友，长得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鼻梁上架一副近视镜，看起来还真像个学生，他打球不戴眼镜，投篮全凭感觉。
训练课结束后，大杨觉得还不过瘾。找我单挑，结果两局一比一打平。刘老师笑着说大杨可以毕业了。大家也跟着起哄。因为大杨是队中弹跳最好的，要和我再比摸篮筐，左右手交替摸，看谁连续的次数多。刘老师劝大杨不要比，大杨说自己是山西第一跳，他是流氓他怕谁！大家则跟着起哄，给我鼓劲儿，说大杨输了要请客。大杨先来，连续摸了三十三次。南老师笑着说大杨威风不减当年。大杨说累折老腰了。大家都说甲级队的弹跳水平也不过如此。轮到我了，说实话，我见大杨跳第一下就知道他不是我的对手。看着刘老师冲我自信的表情，估计刘老师心里也有数。跳到三十的时候，大家就开始大声数了出来：“三十一、三十二、三十三……”数到七十五的时候，大杨笑着跑过来一把抱住了我：“哈哈……这小子他妈的是属跳蚤的。太能跳了！”
南老师笑着冲大杨说：“大杨，这回你可是山西第二跳喽！”
大杨也笑了：“俺输得心服口服。”
华荣过去摸摸大杨的头说：“大杨也有认输的时候啊！”
刘老师起身对大家说：“先回去洗澡，六点半水云间（饭店名），我请客。”
饭间，大家都对我的弹跳表示惊讶。看着刘老师充满自信而又得意的表情，好象捡了张彩票还中了头奖。
建平很好奇：“原来我就觉得豆子速度很快，没想到弹跳也这么好。”
大杨没大没小的拍拍刘老师的肩膀：“刘头儿，还记得这小子刚来那天吗？在我头顶上摘了个篮板，把文威的勾手给盖了。那会儿我就觉得这小子能跳。”
刘老师也笑着拍拍大杨的肩膀：“大傻（大杨的外号），你这回可以毕业了。”
我可不被这小小的胜利冲昏了头脑，得到大家认可最好的办法就是谦虚谨慎：“其实今天大杨哥不算输。他先跳的，我后跳的，我休息了，大杨哥没休息。况且我要比大杨哥小十岁呢！应该说今天我胜之不武。另外，我的技术很粗糙。还希望大杨哥和大家以后多多指导。”
南老师笑眯眯的说：“豆子还很谦虚噢！“
华荣一脸坏笑的冲我说：“豆子，你不用给大杨开脱。他跟人比跳也不是第一回了。我给你讲一个大杨比跳的故事吧，大杨年轻的时候看上一个小姑娘，大杨就指着一棵柿子树跟人家说，看到树枝上的柿子了吗？我要是跳起来把它摘下来送给你，你就嫁给我。说完，一个垫步，高高跃起，把离地面三米五十多的一个柿子摘了下来，送给了那个姑娘。那个姑娘指了指树顶上的那个柿子对大杨说，那个你能摘得到吗？大杨说摘不着，姑娘说如果我把它摘下来送给你，你就娶那个扫垃圾的丑八怪为妻，说完，姑娘轻轻一跃，便摘下了树顶上的那个柿子送给了大杨……”
明明知道华荣是在拿大杨寻开心，帅帅还傻忽忽的问华荣：“那后来呢？”
华荣笑哈哈的说：“后来，那个扫垃圾的丑八怪就成了大杨嫂了呗！”
大杨指着华荣说：“怪不得我叫大傻，你叫二傻，从你小子嘴里出来就没有好屁。小心你嫂子知道了收拾你。”
华荣冲大杨晃着脑袋说：“嫂子才不会相信是我说的呢！”
大杨反问：“那还会认为是我说的啊！”
帅帅没心没肺的接过话茬：“那可说不准，华荣比你长的好看多了。”
大杨一脸的无辜：“怎么，我这模样还没地儿说理了，这还有王法吗？”
帅帅也没大没小的拍拍大杨的肩膀：“大杨，认命吧！虽说长的丑不是你的错，但是现在的女人谁不喜欢帅哥啊！”
大杨摸摸帅帅的脑袋说：“你这张嘴比二傻还损，我算是服了。”
刘老师笑了：“大杨今天服了两回了，难得啊！”
大杨也笑了：“以后我可不敢自称大傻了，来了个比我更猛的。”
帅帅也不谦虚：“那我就叫大傻，你叫二傻，华荣叫三傻，以后你俩就跟我混了。”
大杨华荣：“老大。”
四、
时间一晃就到了五一，大家都被借出去打比赛了。我和帅帅跟春露、喜曾、胖哥分到一组，到阳城去打比赛。按理说阳城离临汾并不是很远，但由于山路崎岖，汽车走的比牛车还慢，六七个小时才到。
据接待的领导介绍，矿里的员工们特别喜欢看篮球。所以，今年从外面请一些高水平的球队来代表各个分矿打表演赛，比赛期间矿上会给员工们放假来观看。此次比赛共请了八只队伍，都是省内外水平较高的队伍。
或许是地域的不同，造成了文化的差异。一个闭塞落后的小镇竞然会这样大手笔的出钱办比赛，让我感觉很难理解。到了阳城，我们被安排到了号称是县城内最豪华的阳城宾馆。其实就是一栋被改造的窑洞。依山而建，正面看是一栋三层灰色砖质的小楼，侧面一看就是一面墙，顺着小桥走进去一看，桥地下还有两层，房间里的摆设倒是出乎了我的意料，家具都是崭新的高档红木家具，空调、电视、电冰箱一应俱全，就是茶几上不伦不类的放了一捆蜡烛，卫生间的装修也很高档，电热水器也是崭新的，可角落里又放了一个与环境很不搭配的煤气罐……
二楼餐厅装饰华丽，一桌子的生猛海鲜更是显示了接待的规格、档次和主人的情意。这些年外出比赛，我这些并不陌生。根据经验判断，厨师的水平不高，海鲜不是鲜活时做出来的。我知变质海鲜的厉害，所以就简单的吃了碗面。倒是帅帅和春露他们来者不拒。接待我们的李矿长非常的热情：“各位都是我们请来的贵客，知道大家都是走南闯北的人，怕大家吃不惯我们山里的菜，前两天我们特地派人到省城太原去买的海鲜，怕路途远变质，冰冻后再用车运回来的。结果，这里昨天停电，我们就用棉被把冰块包起来，才坚持到今天。如果做的不合口味，你们尽管说，我会让厨师按照你们说的做。千万不要客气”
春露很是感动：“真是让您费心了，其实我们没那么金贵。走到哪儿就吃到哪儿。”
喜曾也接着说：“是啊，我们在山西也呆了这么多年了。情况我们都了解。本地的厨师吃都很少吃过海鲜，能做成这个样子已经非常好了。”
帅帅问道：“你们这儿有野兔子啥的吗？”
李矿长很不好意思的回答说：“那些个东西不稀罕，我们村里的汉子经常去山里打。山鸡、野兔、狍子什么的，多的很。山鸡两块钱一只，野兔三块，狍子十块……”
帅帅到不客气：“那以后就给我们做你们这里的野味吃吧！”
李矿长显得有些不解：“你们是我们请来的贵客，怎么能吃这些个土玩意呢！”
胖哥实话实说：“说句实话，生猛海鲜这些东西，我们吃的多了。但是正中山里的野味还真没吃过。”
李矿长有些惆怅：“我知道，你们这些娃都是好娃。怕我们麻烦，替我们省钱。我们有钱，矿上有钱，就是矿上的工人们有钱花不出去啊！一辈子窝在这山沟里，手里大把的钞票等于是废纸一堆。”
听他这么一说，我脑子里下意识的闪过了房间里的摆设，不禁哑然而笑。帅帅被我笑迷糊了：“豆子，没事笑什么？”
我小声对他说：“我明白房间里为什么要放蜡烛和煤气罐了。”
帅帅很不解：“为什么？”
我憋不住笑说：“没电……”
李矿长听我一说，接着说：“这娃说的对，我们这里几乎每家每户都是按照人家大城市里的模样布置家的。白天的时候，去每家每户都会觉得生活水平很高，很现代化。可天一黑，就跟解放前没什么区别。那些家用电器就是一堆废物。买来就是图个面子，摆设。”
我很纳闷：“那可以买发电机啊！”
李矿长叹了口气说：“不是没想过，发电机是烧柴油的。国家供应的柴油都用到矿上采煤了。没有油啊。等再过几年，我们的发电厂建好了，娃们就可以点电灯看书了。老百姓就能在电视里看篮球了。”
我笑着说：“那我们不就失业了吗！”
一句话把大家都逗乐了。
李矿长和大家喝了一杯酒说：“知道我们为什么要修发电站吗？有个笑话：说我们县长刚从外省调来的时候，就发现我们县的计划生育工作搞的不好。于是下来调研，他就问我们这儿的一个老汉‘大爷，您平时都干啥呢？’老汉说‘山里人，干活呗。’县长说‘我的意思是说业余时间，就是除了干活以外都干些啥呢？’老汉说‘日’。县长又问‘我指的是业余爱好。’老汉又回答说‘再日’。县长无奈，教育老汉说‘要想富先修路，少生孩子多种树。不然只能是越穷越生、越生越穷。’老汉火了‘咋！就这点儿爱好也要剥夺啊……’”
虽然这只是个笑话，我的心里却深刻的感受到了这里人民对现代文明的渴望……
两天后，比赛在矿上的一个篮球场上如期举行。
比赛还没开始，场地周围就已经是人山人海了。我们好不容易才从人群中挤了进去。跟所有的比赛一样，首先是领导致词，接着就是歌舞表演。音质差得不能再差的广播喇叭里发着刺耳的迪士高音乐，一群十五六岁，打扮得跟NBA赛场的篮球宝贝一样的小姑娘，在土质的场地上跳着不太规范的现代舞，一时间尘土飞扬。这让我联想起了以前只能在电视中看到的黄河腰鼓。
开幕式结束后，场地上临时用白灰画的线已经被刚才那帮小姑娘给跳没了。主办人员只好再重新划，再在白灰上浇上水。我观察了一下场地，土质的地面，还有一些高低不平，篮球架是用铁管焊制的，下面压了几块石头，木质的篮板因风吹日晒裂开了几道口子，篮筐也不标准，篮脖很长，篮筐很小，只有篮网是新的，让人感觉就象八十岁的老太太穿婚纱。一场比赛下来，尘土混着汗水，就像是个泥人。我给概括为八个字“筐小、脖长、地涩、人脏。”
我们一路顺风顺水的打到了决赛，决赛的对手整体水平与我们不相上下。从开始就打得难解难分，比分交替上升，观众们的热情也随之高涨。在上半时比赛接近结束时，我一次抢断快攻，观众们高声呐喊：“扣篮、扣篮……”
就在我扣完篮下落的时候，被后面快速追来的对方队员给撞出了场地。结果，在失衡中踩到了场边的一块石头上。上半时比赛的哨声响了，我也疼的倒在了地上。帅帅赶紧跑过来把我背了起来，并叫人去找冰块，这里哪里会有冰块，帅帅便问哪里有水管，李矿长在前面跑，帅帅背着我跟在后面，跑了几百米才有水笼头，水管里的水没能阻止我的脚腕迅速的肿胀。几分钟的功夫，脚踝就肿得跟面包一样。
下半场比赛，由于我无法在上场比赛，只好临时让一名矿工顶替。我们输掉了决赛，只获得了第二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