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武大夫的说法,身上没有钱,在外闯荡,指定会饿死。念归舟在镇上这几天,深有感触。武大夫还说,在江湖,须得加入某个宗派,或者像他一样,有一门赚钱的手艺,方能保证自己不会饿死。
“我不会加入任何宗派。”
念归舟想起那些矿工。他们为了生计,忍受别人无理的辱骂或鞭笞;过着只有黑夜没有白天的生活。武大夫说过,宗派的规矩比黄金矿场的要复杂。如果加入宗派,他会因那些宗规派矩而受束缚,甚至和矿工一样,遭到无理的对待。所以,他不愿意加入宗派。
“你年轻气盛,难免会有这样的想法。不过,等你身上没钱了,肚子饿了。难道你要凭你的一身修为,去偷去抢吗?”武大夫讥笑道。
“我不会这样做。”念归舟说道。
“那你就只有饿死喽!”武大夫说道。
念归舟不想和他谈论这种事,便走到街上。
寒风呼啸,灯火通明。街道两旁的石楼传来喧闹的人声。他刚到这里的时候,觉得什么都新奇有趣,才过了几天,便感到厌烦。
“什么都是钱,难道人只为钱而活吗?”
他想到一直以来的心愿:闯荡江湖,游历天下。暗道:“我要闯荡江湖,游历天下,这比钱重要多了。没有见识到天地的广阔,我这些年所作的努力,不就白白浪费了吗?我可不愿意受缚一方,跟他们一样活着。”他幻想着自己走遍四大洲,游历四大海;那些阻止他的人,都被打败,一时心潮澎湃。
“我不会再让任何人困住我了。”他激动地说道。
“小兄弟,能请我吃顿饭吗?”一道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幻想。
“他什么时候在这儿的?我竟没有察觉!”念归舟吃了一惊,谨慎地打量着这个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前的男人。只见他穿一身黑衣,外罩黑袍,头戴斗笠,身子佝偻;白须过胸,脸上却每一丝皱纹,如十二三岁的少年;眼神温和亲切。
“我初到此地,身上钱财用光了。小兄弟可否发发善心,请我吃顿饭。日后定会重重报答你。”那人说道。
“可以。”念归舟说道。老人的语气有种不可抗拒的力量。
念归舟将他带到酒馆,要了些酒菜。老人一番感激,让念归舟叫他“陈老头”即可。
“小兄弟,你来这里多久了?”老人喝下一碗酒,问道。
“不过几天。”
“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我只是无意间来到此处,明日便要离开。”念归舟说道。
“原来如此。你可曾去过福泰山庄?”陈老头又问道。
“不曾去过。这个镇上的人都没有进去过福泰山庄。”念归舟说道,看到老人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陈老头不再说话,吃完饭后,便告辞走了。
念归舟心里松了口气。这些天,他一直担心范樟等人会找来,因此行事小心谨慎。陈老头无声无息出现在面前,便觉得此人修为高深莫测,可能是范樟等人的同伙。眼见陈老头消失在街道上,他才放下心来。
化金镇东面,有一条走出山脉的路,若是没有熟悉路的人带领,定会迷失在群山之间。福泰山庄的车队,传闻是运送黄金出去的,正驶过东面的街道。街道上早有许多准备出去的人和马车在等着,只待车队往前走,他们跟在后面,便可安然无恙走出山脉。
念归舟辞别武大夫,感激他的救命之恩,跟着镇上的人在等着。过了一会儿,福泰山庄的车队驶来,全是黑铁箱子,捆在马车上,足有十来匹;二十来个修为不低、身材精壮的汉子,一路护送。
山路颠簸,车轱辘在雪地里嘎吱作响,马儿吭哧地喘着粗气。福泰山庄的人一路上一言不发,神情严肃。念归舟和五个镇上的人坐在一辆马车里,相互交谈着。他隐隐感到不安,情绪烦躁,但又说不上来为什么。
“喝口热水,不要着急,路程还远着呢!少则七八天,多了十来天,才能走出去。”一个四十岁左右的汉子,发现他情绪不佳,递过一碗热气腾腾的热水。
“多谢!”念归舟接过碗,一饮而尽,顿感身体暖和许多。过了一会儿,他感到一阵困意袭来,便睡着了。
等到醒来时,他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狭小的房间,肮脏的墙壁以及墙上拳头大小的孔洞;范樟那张丑脸,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我一定是在做梦!”他不相信眼前的一切,回想起自己在马车上睡着了,认定是在做梦。
“你醒啦!是外面好还这里好?”范樟微微一笑,说道。
“这不是梦,我又落到他手里了!。”念归舟看到他那残忍地笑容,绝望地想道。
“你当真以为你能逃得出我的手掌心吗?我们是故意放你出去……”范樟说道。
范樟等人一直逼问无果,便商议假装放他出去,在外过上几天逍遥自在的日子,然后再抓回来,囚禁起来;这样,他就会心念外面的世界而无法忍受这间狭小的房间。到时,他们便可以放他自由为交换条件,得知天机图的下落。
蒋雨浩不知几人的计划,一心只想为心上人出气,反而成全了几人的计划,让念归舟当真心里没有怀疑,以为真的逃出了几人的魔爪。
这些天,范樟、空照、倪清影等人一直在暗中监视他的一举一动。武大夫、给他水喝的男人,都是范樟的安排的。
“全是诡计!都是骗子!”念归舟听完范樟的话,怒吼道。他衷心武大夫的救命之恩,感激给他水喝的男人。然而,他们表面上慈眉善目,实则蛇蝎心肠。
“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他心想,化金镇上的人的面孔,一张张在脑海里闪过。
“告诉我天机图的去向?我可以放你出去,从此以后不再为难你。”范樟说道。
他的确对这个房间感到恐惧,纵使外面全是坏人,他也能四处行走。而在这里,除了狭小、黑暗、恶臭、潮湿、肮脏,便是无穷无尽的折磨。但是他不会屈服在仇人的脚下。
“你做梦!”他喊道,怒气冲冲地冲向范樟。突然双肩上传来剧烈的疼痛,双臂无力地垂下。这时,他才发现,两个明彻透亮的钩环穿过了肩下的肉体,将琵琶骨牢牢锁住,两条锁链一端连着钩环,一端固定在墙上;双脚也被锁住。看来,在没有吐露天机图的去处之前,他是逃不出去了。
“别妄想挣脱锁链,这可是特殊晶石锤炼而成。就算是我,也不能凭真气挣脱。”范樟冷笑着说道,“要我放了你,去外面逍遥自在,还是在这里囚禁一辈子。你自己考虑吧!”
念归舟脸色惨白,嘴唇发抖,现在才感到钻心的疼痛,可想而知喝下的那碗热水,效果可见一斑。“别妄想了!若是你以为这样做,我就会告诉你,那我以前受的折磨,不就没有意义了吗?”他说道。
范樟走了。房门关上,屋内一片漆黑,只有那孔洞有一些微光。
念归舟想用真气切断钩环,但除了给自己增加痛苦之外,钩环纹丝不动。
他感到时间过了很久,这时一股清香传来,知道是倪清影,便头也不抬地说道:“你不用白费力气了,无论如何我是不会说的。”
倪清影双眸含着怒火,便要开口说话,突然发现念归舟身上的锁链和钩环以及满身的血迹,吃了一惊,暗道:“他们怎么这么残忍!真可怜!”她转过身,不忍看他,说道:“你为什么要污蔑我?”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念归舟有气无力地说道。
“你为什么要跟蒋雨浩说,说什么我喜欢你,还说我胸……”倪清影脸色绯红,没再往下说。
蒋雨浩伤好后,便将念归舟戏弄他的话,告诉了她。倪清影顿时又羞又气,只待将他抓回来之后,狠狠地让他吃些苦头,以解心头之恨。但此刻见到他的处境,便没了这个念头,只是质问他。
“你要是恨我,想杀我报仇,只须堂堂正正和我打一场,谁输谁赢,都落个光明正大。你却说了些辱我清白的话,简直卑鄙无耻!”倪清影眼中泪光盈盈,说道。
“我是胡说的,只是想戏弄他,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念归舟说道,“再说,你们这样害我,也配谈什么光明正大!”
倪清影知道蒋雨浩喜欢她,但却漠然置之。那日受了念归舟的辱骂,心中难过,正好遇上来向她献殷勤的蒋雨浩,便想到利用他教训念归舟,替自己出气。蒋雨浩果然中计,怒气冲冲地来找念归舟,没想到却反被教训一顿。
蒋雨浩醒来,见倪清影依旧对自己视而不见,回想念起归舟的话和败在他手下求饶的场景,越发觉得自己受了愚弄,羞愤不已。于是便扬言要将两人的事在江湖上传布。其实,真正的目的却是以这种手段让倪清影屈服于他。
倪清影明白他的手段,表面上不在意,心里却担心。
“有什么大不了?那蒋雨浩报复心极强,定会将你说的那些事传到江湖上,败坏我的名声。”她转过身,说道,留下晶莹的泪水。
“我只是胡说,我与你除了仇恨之外,别无其他关系。再说,就算传到江湖上,哪又怎么样,你自身清白,知道没有这种事。为什么要害怕别人败坏你的名声,我却不懂。”念归舟说道。
“你不懂,那是因为你没有见识过江湖,没有见识过那些风言风语的厉害。我的一位师姐,只是出于好心帮了别人,就被别人造谣,最后含恨自杀。”倪清影说道,想起往事,既感到悲伤,又感到不寒而栗。
念归舟见她如此伤心害怕,心中不由生出怜悯之情;若她说的是实话,即使自己如何与她仇深似海,也是不该说出那些话的。他觉得自己卑鄙无耻,歉疚地说道:“只当我对不起你便是了。”
“对不起有什么用?”
“那你要怎样?”
“只有杀了你们两个,便再也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仅仅为了一件子虚乌有的事,便要杀害两条人命。哼!不过,你们不也为了根本不存在的天机图杀害了那么多人吗。你们都是……一群蠢货。”念归舟说道,又想起现在的处境,心灰意冷,说道:“你杀了我吧!反正我活着,既逃不出这里,也报不了仇。活着有什么意义!”
倪清影为他的话动容,眼中闪过自责与怜悯,说道:“我自然会亲手杀了你,不过不是现在。我的发簪呢?”
“什么发簪?我不知道。”
“就是你说的什么定情信物的那个银色的发簪。”倪清影脸上一红,随即又想到在暗中监视他的时候,看见他进了雪宵楼,说道:“你是不是给雪宵楼的那些女人了?”
“没有,我给了酒馆的店小二。”
“你可知道,那发簪价值连城,对我极其重要。”倪清影说道,“我去找他,若是没有,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罢,她便要走出去。
“等等!”念归舟叫道,“发簪在我身上,你过来拿便是。说什么价值连城,不过只抵得上一顿饭钱。”那天陈老头走后,他发现酒馆掌柜和店小二看自己异样的眼神,担心是范樟等人的同伙,便抓住两人一阵逼问。两人见他手指轻轻往桌上一方,桌子登时烧成灰烬,吓得赶紧说出了缘由。他给了掌柜三两黄金,算是付了第一回吃饭的钱,拿回了发簪。
倪清影犹豫不决,担心他耍什么诡计,引自己过去,像上次一样,突然偷袭自己。但从他的眼神中,便知道自己多虑了。她走过去,伸手往他怀中一摸,果然找到了发簪,但是上面染满了念归舟身上留下来的血。
她看着念归舟,觉得他很可怜。
“你要是可怜我,就杀了我,别让我再遭罪了。”
倪清影抚摸着钩环,口中念念有词,那锁链和钩环登时消失;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红色药丸,递给他。
没了钩环和锁链,念归舟登时觉得舒畅了许多,但却推开了药丸。
“这又不是什么毒药?乃是玄月派秘制的疗伤丹药,吃下后,肩上的伤不出两天就会恢复如初。”倪清影说道。
“不管是不是疗伤的药,我都不会吃,我不要仇人的可怜。”念归舟说道。
“我偏要你吃,我偏要可怜你!”倪清影左手捏着他的脸颊,右手把丹药便要直往他嘴里塞。
念归舟紧闭双唇,伸手要推开她的手,没想到却抓下了她的衣领。倪清影惊叫一声,忙跳开了。
“当真有一块红斑!”念归舟不由自主的说道,看到露出的白皙的半边胸脯上,生着一块拇指大小的粉红斑记,像一朵桃花,娇艳美丽。没想到自己只是信口胡说,却是真的。
“下流!”倪清影面红耳赤,捂住胸口,眼中泪光盈盈,便要留下来。
念归舟脸色微红,说道:“我并非有意。”倪清影放下药瓶,快速离开了房间。
想起她的神态,念归舟神魂一荡。
房间里又是漆黑一片,他冷静下来,想道:“这一定是她的诡计,想诱惑我上她的当,然后轻而易举从我口中套出她想要的东西。他们就喜欢耍诡计。哼!我可不会上她的当!”一脚将药瓶踢到角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