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月派从上到下皆是女子,或年轻貌美,或风韵犹存;善于使用蛊惑人心的手法达到自身的目的。江湖中人凡遇到玄月派弟子,无论男女老少,纵使小心谨慎,还是不免为其所迷惑,吐露她们想要的秘密。因此,江湖中人对这个门派中的人,既爱得深,也恨得深。
倪清影从小便在玄月派长大,蛊惑人心的手段也学得炉火纯青。她也乐于用这样的方法去骗人,达到自己的目的,觉得其中有无穷的乐趣。她年纪轻轻,不过十八岁,却有倾国倾城之貌,别人瞧上一眼,登时神魂颠倒,不能自已。她自小受派中长辈影响,自然认为骗人乃是天经地义的,因为派中人人都这样做,而且没有人觉得这样做不对,她自然也就不会认为有什么不对。
但是,来到西牛贺洲之后一切都变了。她以前没有看见那些受她迷惑的人之后的命运,因此毫不在意。但当长宁村村民惨死时的哀嚎时时回荡在耳边时,她感到痛苦自责,为了之前被她骗的人和那些惨死的人。
在对念归舟使用迷魂摄魄术时,因为心中有愧疚,导致施术失败,被他一通痛骂。她哭,因为从小到大没有人这样骂过她,她感到委屈,又因为害他沦落到此而难过。
后来,她不再使用蛊惑人的手段对付念归舟,而是出自真心地减轻他在地牢里的痛苦,以赎自己的罪过。念归舟虽然恨她,但也不受控制地接受她的好意,甚至愿意和她聊天,这让她心里的重负减轻许多。
在地牢里,从念归舟怀中拿出沾满血迹的银簪的时候,她感到惊讶,看到他进了雪宵楼,以为他会像其他男人一样,为了讨好女人,将它送给了她们,没想到他却留在身边。从此以后,她便尝尝来看他,并不是为了逼问天机图的下落,就是想看到他。而当被念归舟逼到墙角,脸离他她如此之近,能感受到他的呼吸时,她的心砰砰直跳,脑海中一片混乱,甚至没想到要推开他;看到他眼中炽热的目光,她只感到全身瘫软无力。
“我为什么老是想到他呢?”她目光呆滞地看着散发白光的月石。想起地牢中的中一幕,还是会脸红心跳。
当念归舟假冒无心盟的人出现在福泰山庄大厅,她为他逃出地牢感到高兴,又担心范樟等人会再次把他擒住。“如果他们再为难他,我就和他站在一起。”她心想。虽然念归舟对她只有恨意,但还是为她威胁蒋雨浩,她感动他记住她的话。而当念归舟走时,说以后会找她报仇,她又感到难过。
倪清影原本和空照一起离开福泰山庄,一路上始终对他念念不忘,因此找了个借口,辞别空照,前来寻找他。他在黄金矿场的洞口边遇到他,并和他一起毁掉法阵。当看到念归舟被石块淹没,她心如刀绞。
“我一定是爱上他了。”她走在雪地里,想道。以往,她迷惑过许多俊美的男子,但未曾有丝毫动心。她也不明白会喜欢上这个恨她入骨的男人。
她在雪山间漫无目的游荡,一时迷了路,忽而听到轰隆隆的声响,走近一看,却是念归舟。她热泪盈眶,心中说不出的高兴。可是,念归舟一见到她,眼中全是恨意,出招毫不留情,她伤心难过,又因为念归舟不懂她的心意而恼怒。
两人逃离了空照的追踪。念归舟在山洞作出轻薄无礼的举动。她想道:“她怎么能对我做这种事,他明明那么恨我,恨不得杀了我,却要对我做这种事。他也跟那些男人一样,禽兽不如。他只是想折磨我。”她对他心灰意冷,为自己受了侮辱感到羞耻。
“我定要问清楚,他如果不喜欢我,我就杀了他。”
倪清影在雪山之间找了许多天,却不见他的踪影。
修炼之人,以灵瑞之气蓄养精力,即使三五天不进食,也无大碍,但是十天过去了,四周全是高耸的雪山,没有任何野兽生灵的踪迹,她腹中早已饥饿难耐,体力虚弱。她在一块干燥的石头上坐了下来,后悔当初不该返回雪山,只要回去禀告师傅,自己没能拿到画,师傅向来疼爱她,自然不会责怪她。如今被困在这里,迷失了方向,想尽了办法也出不去。“难道我就要饿死在这里了吗?”听到肚子发出咕咕的叫声,心中也发感到委屈,一阵寒风吹过,她裹了裹身子,眼中噙满泪水。
这时一股肉香味传来,她忽地抬头,看到不远处有火光。她蹑手蹑脚向火光靠近,却发现念归舟坐在火堆旁,正烤着一只野兔,迫不及待地撕下一只半生不熟的后腿,狼吞虎咽吃了下去。这时念归舟突然转过头来,看到了她。
两人脸上登时一红,眼神闪烁。念归舟想起十多天前的一幕,心中愧疚,但见她脸颊消瘦,深情凄婉,不由得心生怜悯,想说话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倪清影原本想杀了他,以洗刷自己耻辱,但一看见他,那种念头登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不可能喜欢我的,他那么恨我。”她想道,重新拾起那个念头,举掌便要向他攻去。忽听一声“咕咕”的叫声,却是肉香引起肚子在叫。
“你饿吗?我给你吃的。”念归舟说道。慢慢走进她。
“站住!我问你,你喜不喜欢我?”倪清影说道。
念归舟站住,说道:“不喜欢。”
倪清影脸色苍白,眼中闪着泪花,说道:“既然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对我做那种事。”说罢,唤出束天绫,极速飞向念归舟。
念归舟见她出招狠辣,毫不留情,对她的怜悯和愧疚登时全消。他捡起一根树枝,刷刷刺出数招,招招逼向对方要害。倪清影体力虚弱,依旧能催动束天绫,抵挡攻击,但极其吃力。
念归舟寻到破绽,树枝往左一划,倪清影躲闪不及,右臂衣袖被划破,剑气划破雪白的肌肤,鲜血直流。她身子一软,倒在地上,没了反抗之力,心想:“我终于要死在他手里了。”
眼见大仇即将得报,念归舟情绪激动,气灌树枝,便要刺向她心脏,忽地身后传来一阵寒意。他霍地转身,但见一个灰白人影漂浮在空中,正伸出手掌拍向他的后心。他用树枝横档,咔嚓一声,断为几截,他的身子亦被掌力震荡开去。
人影浑身透明,只是一个虚影,身穿灰袍,身材高大,斗笠遮住脸庞,看不清长相。人影继续拍出一掌,不过不是向着念归舟,而是躺在地上的倪清影。
倪清影望着不远处的火堆,苍白的脸在火光的映照下,有种凄婉的美,双眸黯淡,眼神平静。忽地,火势猛地增长了几倍,火焰也变成蓝色,向她扑了过来,她感到全身被火焰裹住,但却感受不到滚烫,而是温暖,接着身子便被人抱起来,向着不知什么方向而去。
她眼神迷离,只觉得抱着她的双臂极其有力,那人的胸膛亦极其温暖,不由自主地紧靠那人的胸膛。她看不清他的容貌,因为他嘴里叼着一只半生不熟的野兔,挡住了他的脸庞。
天色微微发白,但却昏暗,鹅毛大雪倾覆而下,斜坡上稀稀落落生有几株树,树木高大,积雪压在树枝上,看起来像是纯白的树一样。树腰粗约丈许,树根盘旋交错。
倪清影被他抱在怀中,经过一夜的颠簸与饥寒,在加上右臂上有伤,此时昏昏欲睡,冰冷的雪花不断落在脸上,感觉到抱着她的人正在向上奔走,原本埋在他的胸膛脸埋得更深,手臂紧紧抱住他的腰,担心自己会掉下去。
念归舟身上落满雪花,在雪地上奔跑,嘴里的野兔已完全冰冷,与他的嘴唇冻结在一起。这一夜,为了躲避虚影的追踪,他抱着倪清影,四处逃窜,直到此刻,才感觉不到虚影的气息,猜想已经将他甩开。疲乏与饥饿席卷全身,远远望见斜坡上一棵高大的枯树下有个洞口,便向着洞口走去。
洞内很宽敞,平坦,干燥,位于枯树根部。念归舟将倪清影放在地上,去外寻了一堆枯枝,用御火决点燃,过了一会儿,洞内变得温暖起来。他拿出冻成冰块的野兔,在火上烤了起来。待到烤得熟透了,他把野兔撕开两半,一半给了倪清影,一半自己吃了。
“你为什么要救我?”倪清影问道。
“不知道。”念归舟说道,再次将肉递了过去。
她接过来,不由自主地笑了。
倪清影虽然饥饿难耐,却不像念归舟一样狼吞虎咽,而是细嚼慢咽。看着坐在洞口,背对自己,离自己远远的念归舟,忽然想到他嘴里叼着野兔,在雪地的奔跑的样子,不由得噗呲一笑。又想起他有力的臂膀,温暖的胸膛,不知怎地,脸忽地红了,感受到脸上的滚烫,便极力克制不去想他。原先要洗刷耻辱的念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我真不知羞耻!”她想道,“他一定喜欢我,否则怎么会救我呢?”
念归舟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救仇人,在树枝刺向她心脏时,他心情激动,毫无杂念,决心要刺下去。可是,在虚影的手掌要拍向仇人时,他看到她凄婉的容颜,平静的双眸,心中生气一阵怜悯,不愿看到她死去。
“难道就因为那件事吗?”念归舟在心里问自己。可是与长宁村的血海深仇比起来,这又算得了什么。
“娘亲说过,漂亮的女人最会迷惑人了!”他想起在福泰山庄时,自己就曾中过她的摄魂夺魄术,险些泄露秘密。“我定是不小心又中了她的诡计。”想到这里,他转过头看向倪清影。倪清影似乎没料到他会突然看向自己,脸颊忽地生出一片红晕,慌忙低下头,假装看向别处。念归舟看到她的神态,心中一荡,片刻,他坚定地想道:“我一定是中了她的诡计了。”
“还是离她越远越好!”他此刻心乱如麻,思绪混乱,需要冷静,思索该如何复仇,然而,倪清影在身旁,只会影响他。
念归舟站起身来,迈步走出洞外。雪越下越大,寒风阵阵,他紧抱双臂,把头埋进耸起的双肩,向着坡下走去,他也不知往哪里走,只想离这个女人远远的。倪清影在身后呼唤他,他只当没有听见,头也不回,待到感觉有人跟来,他才转身,大声嚷道:“不准跟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