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金陵,这座我熟悉的古城,我老婆孩子在的地方,心理格外地温暖。
金陵是一个好城市,多年以来,我都在想,这座六朝古都,一定不是我现在看着的这样,它肯定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藏在秦淮河里,藏在石头堆里,藏在古城墙里,藏在紫金山里,甚至藏在夫子庙,乌衣巷或者玄武湖底。金陵自孙权建都以来,发生了多少故事?每一次打打杀杀,江山换代,多少财富灰飞烟灭了?就算近现代,太平天国、湘军、国民政府、岛国人的轮番折腾,也足够世人咀嚼好一阵子的了。
我回到了沿河路的家。
妻子依旧那么温柔,孩子虽然很小,但是非常乖。我突然觉得愧疚起来,我背叛了她。我自己在龙城和野外长期工作,一年到头回不了几次,她一个人默默地带着孩子,无怨无悔地支持我的工作,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二话,一心一意地做我的全职太太。
家里永远是干净清新的,新铺的地毯一层不染,可口的饭菜此刻就摆在桌上,还有一瓶我爱的红酒。我的鼻子有些酸酸的。
饭吃到一半,手机响了。我一看号码,走了出去。
何丽姿打来的,说她就在金陵,要我陪她吃饭,在王谢。
说实话,我很不愿意。我喜欢这个风骚的少妇,但我此刻更爱我的家。我把电话挂了,继续吃饭。
电话又响起了。我马上挂掉。
电话再次响起。
“爸爸,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哦,爸爸今天想跟你和妈妈在一起,不理别人了。”
“爸爸真好!”
“是个女的吧,催的怪勤的,那就去见见吧。”
“我,我同事,一个女的,没大没小的。”我试图搪塞,但是一切都瞒不过妻子。
“我们出去走走吧。顺便见见他。”
看着妻子柔弱但又坚毅的眼神,我硬着头皮答应了。我想两个都受过高等教育的女人总不会当着我的面打起来吧?
我们在夫子庙的画舫前见到了何丽姿。她穿着一件好看的风衣,在夜风中婀娜多姿。秋天的金陵已经有点凉了,我却全身发热,脸上更是像烧锅上的蚂蚁。
何丽姿有些惊讶我们一家三口都出来了。她伸出手来,抱着我的儿子亲了又亲,问长问短。我有些尴尬,妻子却仿佛有很多的话说,跟何丽姿东一句西一句地聊起天来。
我们搭上一条画舫,夜游秦淮。走过一些黑暗的角落,我试图观察两个女人的表情,但是一切似乎都非常平静。我有些担心,还有些失望,我甚至希望该发生的事情早点发生。
可惜一切都没有发生。
何丽姿走的时候还给我的儿子买了一个绣着菊花的荷包。我的妻子显得非常地开心,忙着叫儿子说:谢谢阿姨。一边又推着我去送送。
于是我送何丽姿回宾馆。
我不敢多呆,一到地方,就想撤。何丽姿好像也感到了我的局促,在我脸上亲了一口,就让我回家了。
回来的路上,我想了很多,这两个女人的战斗怎么会这么无声无息?
两天过去了,我们一家已经将金陵游了个遍。每一次回来,我都感觉
金陵变了,需要重新认识。而这两天里,我居然没有再看见何丽姿,甚至没有她的电话。
下午在狮子路吃饭的时候,妻子突然对我说:“我看见你的那个同事了。”
“谁啊?”
“就那个女的,我正想打招呼呢,但是她就进去了。”
“在哪里啊?”
“大和酒屋。”
“她准是去喝酒了,我说嘛,自由惯了的。”
“她好像跟一群人一起去的哦。”
“那又怎么样,谁都有朋友。”
“可是那晚她明明说刚到金陵啊。”
“哦。哦。”
我觉得有必要见一见何丽姿。恰巧陈其他们也从龙城飞了过来,他是来金陵办手续的。我们捐给金陵博物院的珍品需要一个正式的签字手续,陈其郑重其事,连张力也一起带了过来。正好,我可以把妻小给他们引荐一下。
陈其是见过我妻子的,不用多说,张力初来金陵,对一切都感到新鲜。说起何丽姿在金陵,他们都感到很正常,原来他们三人回到龙城以后第二天,何丽姿就飞到金陵来了,他们当是她来找我的,因为何丽姿是我的情妇嘛。可惜他们不知道何丽姿其实就见过我一面。
找个没人的角落,我们三个男人凑在了一起喝酒。陈其喝多了,就开始大骂起来。这是他的习惯,我都懒得说了,倒觉得是性情中人,于是又开始附和他。先是骂张副市长,后来又骂盗墓的,最后竟然骂起我来。
我丝毫不介意,我习惯了。
陈其越骂越凶,骂我不守夫道,养情人,小资产阶级思想,享乐主义,我也火了,抄起酒瓶就扔在他面前的火锅里。
陈其跳起来骂我,指着鼻子骂,我也没闲着,就想往前扑,想揍他。张力横在中间,力气又大,我们都靠不近,但是小包房里闹哄哄地已经引起人围观了。
突然,门打开了。一个又黑又壮的男人出现在我们面前,大吼一身:“你们在干什么?”
“噶你屁事?”
“这是我的地盘,你的,不要在这里吵闹!”
“靠,又是二郎!”
陈其一向对岛国人直呼二郎,这也确实是一家岛国饭馆,我们就是冲他的三文鱼火锅来的。
“什么?”
那个男人冲了上来,我正准备抄酒瓶子,张力已经出手了。几乎一眨眼间,那个男人已经倒在了地上。
后面一堆的男人冲了进来。
双方剑拔弩张。
“teisi!”
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却是那么地熟悉。
何丽姿!
她穿着和服,脚上是一双木屐。脸上是冷冰冰的,但是令行禁止,所有的人都后退了一步。
我们仨面面相觑,继而目瞪口呆。
何丽姿一挥手,大家都退了出去。房间里只有我们四个人。
“你是岛国人?”陈其的声音几乎有些颤抖,我则面沉似水。
“是的。”
“你不是何丽姿?”
“这是我的天朝名字。”
陈其不依不饶:
“你真名叫什么?”
“山谷云子。”
“你的档案怎么没有说你是岛国人?”
“我其实已经快是一个天朝人了,我以为你们不介意。”
“你不是江城大学的老师吗?”
“我在那里教过书,因为我喜欢那里的樱花。”
“这些人为什么都听你的?”
“因为这个酒馆是我叔叔的。”
我在一旁沉默着。我不想说话。我打心里不希望她是一个岛国人。
作为一个在金陵的天朝人,我不恨岛国人就已经很不错了,我也接受他们,但是我万万不能接受她是我们团队的一员!因为我们的工作是独特而神圣的,这一切的一切,是绝不能由一个异域的人来完成的!尤其这个人还是个岛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