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去找济源的时候,发现济源已经不在庙内了,他们说济源做完法事就从李府急急忙忙赶回京都了,我还听说,济源原本早就应该走了,但非要做完法事再走,看来这几天只能日夜兼程了。
我失魂落魄地从开元寺出来,钟敲第一下的时候还是蒙的,后来眼泪就和钟声一同来了。
突然觉得整个兰城就我一个人了,小古板去京都了,小公子也死了。不知怎地就大病一场,大夫诊断是伤寒,夫人坐在我的床边以泪洗面,我倒是觉得无妨:之前还害怕现在的居安太健康引人起疑,如今一场大病倒也挺好。
等我的病完全好的时候已经是春天了,城南的合欢树已经吐露新芽,每次去都多几座新坟;我还是常去开元寺敬香,但再也不去内院,只是独坐在莲花池旁画画花鸟和晨间古寺。本来我就是妖精,从做花的时候到做人的时候,人世间的景色我已经看了千千万万次,就像古人说的“胸有成竹”,因此丹青对我来说不算难事,比起小公子之前的名气,只能说是“更上一层楼”,还没等到合欢树开花,居安小公子妙笔丹青的名号就已经声名在外了。
合欢树开花的那几天,我去了城南,没有纸钱,只是一股脑地烧了很多画过去。
几日后,圣旨传到了李府。原来是皇后的嫡子被封为太子,现面相各郡县为太子寻觅良师。
拜别爹娘,北上入京,在马车上颠簸几日后,我来到了一个陌生但是有济源的地方。太子册封当天,给太子太傅赏了府邸和郊外良田。我在乌泱泱地人群里看见高处的几抹金黄的人影。本朝重佛法,太子册封也请了一些和尚,我看见济源和尚在前排的位置。
册封第二天,我怀着可能和济源偶遇的心思去寺庙敬香。京城的香客很多,皇室、贵妇人、书生,大家都有所求。我来这里也是有所求,但我不是求佛祖,我是在求济源。
没见到济源,倒是见到了小太子,我匆忙行礼,太子摆手,说:“不必不必,你是太傅,可以不用行礼。”太子看着只是一位十一二岁的孩子,但是举手投足间都很得体老成。
“听闻老师的丹青天下一绝,不知老师可否示范一二。”我和太子走在鱼池边的时候,太子说。
“臣惶恐。”
太子一抬手,就有人将绘画所需的东西一应俱全地铺在石桌上。
“太子想看臣画什么?”
“就池中游鱼。”
我应下后就开始落笔,不一会几条游鱼就像是要从纸面跳出来一般。太子鼓掌称绝,我心里暗暗松一口气,太子这一关算是有惊无险地过了。
太阳落下的时候,我看见济源走在一群和尚的最前面,鬼使神差一般,我就这样跟了过去,庙内住持见我是太傅便留我一起吃斋饭,席间很安静,连筷子碰到碗壁的声音都没有。
我和济源站在莲花池旁看花,微风吹过的时候,池中的月亮就像被揉烂一般,为了打破我们俩之间的沉默,我开口说道:“济源,这里的莲花好美。”如此说着还用扇子一下下地敲击着另一只手的手心,我不敢看济源的反应,只是看着满池的莲花。
“本僧觉得还是开元寺的莲花更甚。”济源缓缓开口,我手上的动作一停,目光交汇的一瞬,手上敲动的扇子也停了。
只愣了一会,我的脸色就恢复如常,打趣道:“怎么?济源你这次不说什么平分秋色了?”
济源不回答,我们俩就高低地站着,都没有说话,在莲花池旁站成两座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