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
六点半。
宿舍外天空一片混沌如同这十丈软红,外面的狂风暴雨恍如昨夜的呼噜声,电闪雷鸣仿如昨夜保安来时的景象——也是先看到电闪,再听到雷鸣,物理学家称这种现象为:光速比声速传播更快。
深秋的暴雨如同六月的窦娥之雪——必有冤情。
这种奇景怪象也只有位于最南边的广南省才依稀出现。
韩郸在睡梦中被雷雨惊醒,然后又睡了下去,此时是似醒非醒状态,朦朦胧胧中,只知道外面已狂风暴雨,已习以为常,这种天气睡觉更舒服,一个不小心也容易被穿越,所以他又起来调了好几个闹钟。
嗯?不对,这暴雨声不纯粹,似乎夹杂着人海的吵闹声,议论声与警笛声,嗡嗡嗡吵个不停。
韩郸突然坐了起来,看了看四周,宿舍仅剩他一人,那些混混学生包括梁有用都不见了,他立马跳了起来,身上就穿条内裤,穿上拖鞋觅声而去,天气虽然微凉,但这也是他的习惯。
声音是从楼下传上来的,他立马跑到阳台往下俯视,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楼下的情景给不大年纪的韩郸幼小的心灵烙下不小的心里阴影。
只见下面两辆警车;六名穿着雨衣雨鞋的警察;几条警戒线围成四方形的框,框中间有一名死者,框外围着很多吃瓜学生;学生中夹杂着学校的各个领导。
框外的人想冲进去,
围在框里的人想逃却再也逃不出来了。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学子们打雨伞的打雨伞,穿雨衣的穿雨衣,天上电闪雷鸣更盛,竟然还有只穿拖鞋与短袖的。法庭上的观众席也没有这么奇葩的人。
韩郸定睛一看,原来是跟他同宿舍的那帮混混学生。
嗯,有包公、有黄勇、有中等胖子陈元霸、有张三、有李四,有……嗯?梁有用呢?这让韩郸不得不细思极恐,转睛一看框里面的人,只见那人身型微胖;躺下去身长不到五尺,头颅旁边都是被暴雨冲洗过的血迹,虽然被冲洗但却源源不断地流出,像市场上供不应求的猪血直至流干,都分不清哪些是雨水,哪些是血水。脸上的肤色煞白,让人看了恶心想吐,让认识他的人看了恶心更盛。
这不是昨夜伙食费被偷了,难过委屈而后被宿管抽了几棍子的梁有用么?
韩郸看了想哭却哭不出来,想吐又卡在喉中。呕吐物在喉中骑虎难下又哽咽难出。
最终眼泪还是趁他不备地掉了下来,他连自己哭了都不知道,这种感觉似乎无法用辞海中任何字眼形容。
好生奇怪,他与梁有用算是半个萍水相逢,平日里在宿舍也没有说过话。
虽然在宿舍里只有他跟梁有用同班,但他们座位之间离得甚远,互相之间基本没有什么交流,为何他会为一个不怎么交流的半陌生同学而哭泣呢?
这也许是同情?是恻隐?是可怜?又或许是人类原本骨子里自带的悲悯之心!
救护车也很快到了案发现场,由于梁有用伤情严重,救护车直接将梁有用拉到市医院的急救中心抢救,最后抢救无效院方宣布死亡。
其实在坠落的那一刻人已经不行了。
梁有用妈妈得知消息后赶到学校是在戌时,此时天将黑未黑,天地昏黄,万物朦胧。
她接到通知时,正在隔壁镇干农活。
我国是一个小农经济的民族,地大物博,自然经济原料产地庞大,需要大量像梁有用他妈这样的廉价劳动力。
由于路途遥远,匆忙赶来时已近黄昏。
她赶到学校得知儿子已确认死亡,她执意要去市医院看望儿子,但苦于路途遥远,又无车费,最后她只能在学校里哭得泪流满面,凄凉悲戚!
她也是一个苦命之人,鬓发一下子朝如青丝暮成雪,本来家境就贫寒,儿子一去让她这鬓发上是雪上加霜……
或许说众生皆苦,谁也不知道意外与明天哪个更早一步来临。
几天后……
饭堂。
瘦小个黄勇打着两菜一汤的饭菜屁颠屁颠地跑到包公那帮混子那里坐了下来。
“诶,你们知道吗?那尸检报告出来啦!那胖子是坠楼身亡,身上没有撕扯殴打的痕迹,警方说排除他杀。”
“你怎么知道?”陈元霸道。
“我也是听江湖传闻。”
“传闻之所以传闻本身就有加工的成分”陈元霸道。
“诶?你还不信?我好歹也是江湖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这点小道消息都不知道的话,我那黄太岁的外号岂不是白起了?”
陈元霸不屑地“哼”了一下,继续道:“那他为啥会选择自杀呢?你这黄太岁可有小道消息?”
“那我哪知道呀!为什么选择自杀那是他自己的心理活动,我又不是心理学家。”
陈元霸道:“你不是江湖上的太岁么?你不是江湖小灵通么?你确实不是心理学家,但你是社会学家。”说完哈哈大起笑。
“好,不信的话咱打赌,老规矩,三根软经典。”
此时包公沉默不语,低着头,吃着饭,一边嚼着米饭一边用他那双筷子调戏着饭盘里的几粒花生米,如同双龙戏珠,表情凝重。
韩郸道:“你们别讨论人家了,他挺可怜的。”
此时,韩郸由于饭堂人太多,没有座位只能拿着饭跟那帮混混坐在了一起,平时不是一路人,他们是不会坐在一起吃饭的,正好赶上黄勇的话尾,听到确定梁有用的离世后心中不免掀起恻隐之心!
黄勇生气道:“你说什么?你踏马装什么慈悲呀?我们讨不讨论管你P事?他是你什么人吗?”
韩郸眨了眨眼睛,转过头去吃自己的饭,来掩饰自己的懦弱!
其实,他说那句话也是鼓足勇气的,说之前也会预感到黄勇有如此反应,平时哪敢这样跟他们说话的,不过今天终于勇敢了一回,不过这勇气如同猫咪的生殖器——硬不了多久。
“其实,他确实挺可怜的,这位同学说得没错!”此时,包公放下那双龙戏珠的筷子发话道。
包公继续道:“他打小家境贫寒,五岁丧父,六岁他爷爷奶奶也相继离世,十岁时妹妹也因得了白血病不治身亡,家里仅剩他孤儿寡母,而且母亲年轻时从越南被叛卖过来这边时遭到人贩子非人的毒打,以至于患有轻微的脑瘫,他是名副其实的孤儿。”
“哇!大哥,你查户口呢?怎么啥都知道?”黄勇佩服地道。
陈元霸道:“人家大哥才是江湖中的大灵通,你只是个小灵通,小灵通碰到大灵通只能是小巫见大巫。”
包公道:“我也是前天跟他们村的梁有才喝酒时,聊起了这事才得知的,我记得当时梁有才得知那消息后很是悲伤!”
包公转过头去对着黄勇说:“梁有才是我兄弟,梁有用又是他同村的兄弟,我希望以后不要再让我看见你在背后说死者的风凉话!”
“好的,大哥,既然都是你兄弟那也是我黄勇的兄弟,以后我不说就是了!”
包公又道:“那天梁有才说要出动他们全村的人来学校讨个公道,人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要追查到底。”
“大哥,我们要不要帮忙?”黄勇道。
“不用,梁有才说这是他们村的事,由他们村人来解决,不希望我们插进来;而且到时人势众多,我们也起不到什么实际的作用。”
黄勇点了点头,表示听从的样子。
中午。
宿舍。
中午,韩郸手捧一本《陈寅恪全集·金明馆丛稿二编》下课回宿舍,由于他有下课留教室看闲书的习惯,所以回得比其他同学稍微晚了一点。
刚踏进宿舍门就看见两位警察带着宿管上了警车。
此时韩郸怔住了,目瞪口呆,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怎么会是……
又是吃瓜学生围观,议论纷纷。
学生甲道:“玛德,瘦猴真狠毒,竟敢高楼抛尸!”
由于这宿管骨瘦如猴,所以众学生常常在生活中叫他瘦猴。
学生乙道:“我看这瘦猴平时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听江湖传闻,在女生宿舍值班的时候就偷看初二女生洗澡。”
学生丙道:“这杀人技术真踏马高超,竟然把警察都糊弄过去了,我都说是他杀他杀咯,你们又说是自杀。”说完推了推学生乙。
学生乙道:“我踏马也是听江湖传闻呀。”
学生丁对学生甲道:“据说前几天死者痣多星的五十块钱失窃案也跟这瘦猴有关,据说是他偷去买烟抽了。”
学生甲道:“玛德真踏马狠毒猥琐!”
议论之声不绝于耳。
吃瓜学生随着警车的离去而解体。
回到宿舍,包公和他的兄弟们都在。
“笑死了,那个DM还说那胖子的五十块是那瘦猴保安偷的,说得那么笃定,那么一本正经,明明人家警察只是觉得瘦猴有嫌疑才把他带走调查的嘛!我踏马差点笑死了,哈哈哈……我得再笑一会儿。”黄勇若无其事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