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5600000002

第二章 奇异少年

幽静的山谷中,夕阳西落的景色与十年前一般,仍就是那么迷人却又带着令人感伤的情怀。当初的小男孩如今已成为一名健壮的少年,他如十年前一般坐在茅草屋前的巨石上,望着父亲当年离开的方向。

西面的天空灼烧着,羞赧的太阳挂着红丹丹的粉面隐落于群峰之后,晚风吹拂,撩起青草和树叶,为这暮霭森森的夏夜平添一抹舒心的清凉。

周蛮面带微笑,望着山坡火红的果林,喃喃道:“十年期限已到,爹怎地还不回来?也不知您老人家现在何处,身体可还安康。”

他直坐到夜幕低垂,群星闪烁,方才起身回屋。这不大的茅草屋中无甚装潢,只在窗下有一张毫无铺垫的木板床,其余便是覆盖整整两壁的巨大书架。书架上层层罗列,放满书籍,从上面厚厚的尘土可知,十载中少被翻阅。

周蛮本就年少贪玩,又天性好武不好文。凭着父亲离开前教导的稍许剑法,整日里和山谷中的小动物打把耍玩,哪有心情读书?

对于野兽来讲,玩耍便等同于练习狩猎,生活在野生环境下的人亦不例外。他每日与野兽摸爬滚打,不但体格强壮,也练就一身野性的感官。

他将自制的粗糙木剑插于背后,披上坎肩,取了条绳子将蓬乱的头发在背后系紧。只稍作梳理,整个人顿时焕然一新。他身材高大如树,体格健壮如山,膨胀的肌肉将衣服撑开,没有半分赘肉的身躯仿若天王雕像,充满强霸的震撼力。除那不知人间世故的纯真笑脸,气势尤胜乃父。

他离开茅草屋,两只蹲在地上也有丈许高的巨猿带着许许多多小动物围拢在他面前。它们均知这多年的玩伴即将离开,恋恋不舍的跑来送行。

周蛮一笑,轻道:“今日离去,终有一日归来。也许十年,也许十五年,到时再与大家相距。”言罢头也不回,洒然而去,便如其父当年。

那两只巨猿唧唧怒吼,猛地腾身跃起,在月色下映出两块黑影压向周蛮。周蛮哈哈大笑,也不转身,双臂向上一举,竟将两只三百斤重的巨猿托在半空。言道:“大猿,二猿,莫要顽皮。十年前我答应过爹,如今是非走不可。”言语间将两只巨猿扔在身侧,径自登山去了。

山路十年无人行走,草木茂盛,早将道路掩埋。周蛮寻觅良久仍不见路,索性不再寻索,径直攀岩而上。山谷虽为环形,但北侧略高,顶峰四季积雪。当日乃父行山路,由北绕南,离谷而出。周蛮哪知蹊跷?只道父亲从北坡而去,便径直向北坡攀爬。北山陡峭险峻,幸而他身手似猿,最善攀岩跳跃,如此整整爬了一日夜,方至山顶。

立于山巅,环目四望,周围一片白雪茫茫,夹杂云海,白涛绵延而去,放眼素蜡银霜,如棉絮飞腾,使人分不清哪里是山,哪里是天。仰头去,繁星点点,天空清澈如同青波,夜幕下明月又大又亮,好似一块精华美璧,触手可及。纵目望去,身边尽是缥缈瑰丽之色,尽展天地无穷,使人如痴如醉,入梦入幻,难以自拔。唯有风过,寒彻刺骨,才将人从这秀色可餐的美丽仙境中拖回现实。

周蛮打个寒颤,双臂抱肩。他没想到炎炎夏日也会有如此冷寒之处。一缕风经过唇边,他只觉鼻翼痒麻,噗地打了个喷嚏。身子一颤,却巧溶雪经过脚边,结了一层薄冰,他足下一滑,整个人顺着雪坡滚将下去。

溶雪从山上几个方向下来,在半腰汇成溪流,又逐渐并成大河,最终归入那条环抱山谷的雪溶河中。周蛮整日与山河为伍,鸟兽鱼虫相伴,颇具水性。数百丈的落差,顺流而下,滑滑游游,却也未受损伤。

水流湍急,好似奔马,大河滚滚而去,在整个山谷中绕一周,径自朝向一侧山壁撞去。周蛮猛的从水中探出头来,换了口气,将身上兜水的衣服扯掉,握着那柄木剑,再度潜回河中。河堤旁许多小动物围观。它们自然识得周蛮,只是不懂他昨夜既已离开,为何今晚却突然跑回来洗澡。

眼见河流撞击山崖,水花泛起白浪,在月色下反射光芒。周蛮将木剑举在身前,闭着眼一头撞了过去。岩壁上恰有一道两尺宽的狭长洞口,他正撞入洞,肩头被擦伤少许,其余并无大碍。

水流向前,这山洞越深越大,中游处几有丈高。他再度探头换气,心中暗呼侥幸。倘若方才未能进洞,此时他已被山崖撞得头破血流,浮尸河面了。

四周黑朦朦无可视物,触手处尽是坚硬的岩石。他奋力划动,尽量使身体保持在洞壁附近。磕磕碰碰在所难免,未过几时他已全身血肿,斑驳不堪。

他将一只手贴于洞壁上,顺流而下,忽地指尖一软,陷入洞壁。一整块岩石墙壁后终于出现了泥土。他大喜过望,将木剑狠刺入泥土中。三尺长的木剑齐柄没入,他死命抓住木剑不放,任由湍急的波涛将他顶撞迭起。他身材虽壮硕,可在大自然面前却显得如此渺小。水之流势甚猛,尽管他用尽力气抓住那救命稻草,怎奈泥土经受不住冲刷,一点点从洞壁上脱落。木剑失去着力,渐渐滑出,终于在新的一波冲击下折断成两半。他叫也没来得急便被水浪淹没。

水流又经数十丈,前面出现一道一丈半宽,三尺高的裂缝。清流宣泄而出,借着月光在半空中画出一道美丽的彩虹。水滴晶莹散落,凝集成瀑布。在瀑布中,他腾身而起,于半空中翻滚两周,从容落入下方河中。

此河水流虽急,但比起之前的雪溶河却不值一提。周蛮游鱼般来到河边,爬上堤岸,劫后余生,忍不住仰天大笑。他正笑得开心,忽觉脊背森凉,竟是十几个带着鬼面的怪人将锋利的长矛抵在自己背上。

他怔了怔,奇道:“你们是谁?因何制我?”

只见一位少女排众而出,双目紧盯周蛮,上下打量一番,眯起眼睛冷道:“看你面生得很。说,从哪来的?又为什么而来?为什么会从瀑布上掉下来,与方才那人是什么关系?”

周蛮眨着眼,看着叉腰站在面前,一副刁蛮模样的少女。他第一次见到父母以外的人。幼年丧母,父亲又已十载未见,此刻遇到年轻异性,也不知为何,胸中热热暖暖,尽是说不出的感触。他胸无城府,喜怒行于色,心中高兴,面上不禁呵呵傻笑起来。

孟娇年方二八,正值碧玉年华,生得水目樱唇,娇美清甜,肌肤细嫩,身材高挑,体格匀称,是粗鲁的土人中少见的尤物娇娃。

她本就气周蛮突然出现,使她错失了擒拿王贲的时机,此刻见其非但不答自己,还露出轻浮的傻笑,心下暗怒,一把掌打了过去。

她本意是想吓他一吓,解口怒气,下手不重亦不快。然周蛮多年在山中生活,与野兽为伍,本能快于思想。见对方把掌打来,反射性向旁一扭,庞大的身子好像旋风般转动,将左右几只长矛全部荡开。身形一晃,绕到孟娇背后,一只手抓住她手腕,另一只手绕过纤腰,将其强拉入怀,手腕顺势向上,托起她下颚,抓住她粉颈。

孟娇本以为周蛮被十几柄矛指着背心,这一把掌定然结结实实的落上。心中就等着他挨打惊愕时,自己可以趾高气扬的教训他。谁知其竟不顾背后长矛威胁,毅然还手,且速度惊人,只一瞬便将自己反制。

周蛮紧贴在孟娇背后,嗅着处女幽香,只觉得怀中之人柔软无骨,细嫩芳香,抱住了便不想放开。

孟娇察觉周蛮意图,心下大羞,手臂挣了几下,却又哪里比得过对方膂力。她羞愤成怒,脚尖点地,向后就踢,用脚跟直击向周蛮胯下。周蛮还在陶醉中,全然不知怀中玉人业已反击。这一脚踢个正着,好像火山从身下喷发,疼得他唉呦一声摔在地上。好在孟娇乃未嫁之身,攻击下体要害难免羞耻,未尽全力。饶是如此,周蛮仍旧翻滚于地,良久站不起身。

孟娇粉脸绯红,呵斥道:“大胆狂徒,竟敢对本小姐不规不矩,下次便阉了你喂狗。来人,给我绑了。”

十几个土人上前,将疼得无力反击的周蛮五花大绑,担在两条长矛上,由两人挑着回了村子。

周蛮被担着,忍着疼嚷道:“你们为何抓我?快放开。我,我要去找我爹。”

孟娇哼道:“走?想也别想。如果你不老实交代,这辈子也别想离开。”旋又一笑,露出阴险表情。“当然,那样的话你的一生会变得非常短暂。”

周蛮一怔,未懂孟娇话中含义,问道:“因何我留在此地便会短寿?难道是水土与我不服?”

孟娇哪知他当真不懂,还道是在垂死挣扎,奚落自己,回手一把掌打在他面上,哼道:“那么多废话,一会回去先割了你舌头,看你是说还是不说。”

周蛮皱眉,满面疑惑道:“你既要问我,如何一转眼又要割了舌头?若是没了舌头,要我如何回你问话?”

孟娇只是一时气话,没想到却被对方抓住话头,气得连连跺足,嚷道:“不割你的舌头,剁了你两条腿好了。你,你,你若再多废话,本姑娘现在就斩了你双手双脚。”

周蛮见她当真抓狂,暗讨若是真个被斩了手脚可不好玩,当下吞口唾沫,紧闭嘴巴,不敢再言。虽然对方举止粗暴,又恶语相向,但他许久未和人聊天,有人能够说话,心中仍是美滋滋的高兴,全无半分被擒的恐慌。

孟娇见他不语,好似打了场大胜仗,方才的怒气一股脑抛到九霄云外,哼着甜美的山歌儿,一路上又蹦又跳,别提多开心。

回到村子,村口早有村长带着十几名壮汉等候。村长是位中年汉子,脸上颇具沧桑,远远看到孟娇,微笑挥手。孟娇急奔几步,扑入其怀中,娇声呼道:“爹,我回来了。”

村长皱眉道:“你这丫头,怎么又将面具摘了?我说过多少次,围猎时一定要戴着鬼面,这是两百年前祖宗传下的规矩。”

孟娇扁着嘴哼道:“一个面具有什么了不起,就算老祖宗在世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骂我。”见父亲瞪眼,忙改口道:“围猎时要戴着鬼面,女儿下次记得便是。对了,爹,我抓回一个人来。”

村长拿这女儿也没办法,索性顺着她话题,向她身后望去,看到被捆在矛上的周蛮,问道:“他是什么来历,好像还是个孩子?”

孟娇道:“我怎么知道。我们本来正在抓一个擅闯禁地的人,那人身手相当了得。我们追得大半夜,死伤十来人,好容易射伤了他,眼看就要逮到,却被这小子突然出现搅局,让那家伙趁机逃了。我气不过,就顺手把他抓来了。也许他们是同伙,也许还有更多的同伙在附近。”

村长颔首,道:“既然如此,就先带下去吧。”招手唤过两人。“把他在后院牲口棚捆好,明日一早再来审问。”

那二人应声而去,将周蛮捆在牲口棚中。

这牲口棚长十五丈,宽十丈,最里面修着木栅,围着一群羊。外侧一个马槽,拴着三匹老马。两匹干瘦的老马睡得正酣,剩下那匹肥胖的在津津有味的啃着草料。见有人进入,头也不抬,只是闷头吃食。

正对门有一根立柱,周蛮便被捆在上面。土人们的绳子虽是草藤编制,十分粗糙,但经过特殊药水浸泡,便是巨熊也撑不开。

周蛮被结结实实的捆了十几圈,想要大口喘气也是不能。那二人捆好后离开,也不知是守在门口还是回去休息。周蛮向左右观望,偷食夜草的马儿仍旧低头吃着,远处的羊在圈中拥挤一团,厚厚的羊毛堆在一处,似乎完全感受不到夏夜的闷热。

周蛮长叹一声,无聊的垂下头。晚风轻抚过他头顶,吹得他昏昏欲睡。正于他朦胧间欲阖上双眼时,木门忽地被拉动,孟娇挂着一张甜甜的笑脸,双臂背于身后,一蹦一跳的来到他身前,笑道:“小子,说,你叫什么名字?”

周蛮眉头紧皱,努起嘴哼哼两声,却并未说话。

孟娇不悦道:“怎么?本姑娘问你话你还敢不讲?是否还想讨打?”

周蛮又哼哼两声,嘴巴闭得紧紧,仍旧不出一言。

孟娇面色阴沉,抬起巴掌,恼道:“不打你你就不知道本姑娘的厉害。”

周蛮见巴掌落下,慌忙大叫道:“等等,别打。”

孟娇得意一笑,好似得胜的将军,巴掌在周蛮脸颊轻轻划过,仰头道:“怎么,小子,终于肯开口了?”

周蛮叹道:“是你方才抓我时不准我讲话,如何现在又来怪我?”

孟娇再次皱起眉头,哼道:“我就是听不惯你说话文绉绉的语调。看你穿着也不似什么名门望族,豪门子弟,更不要说是书生学士,说话别别扭扭,是否存心讥笑我没读过书?”

周蛮古怪道:“怎会?以往说话皆是如此,却也不觉得如何古怪。听爹言,乃是幼时由娘所教,可惜我已记不清她的模样,只能从爹的画中寻到几分神采。”

孟娇本欲发嗔,但见周蛮最后垂头感伤的模样,却又消了怒气。她拢衣裙坐于周蛮身侧,下巴垫在膝头,双臂环抱双腿,眼帘低垂,淡淡道:“你也没有娘么?”

周蛮叹道:“在我还小时娘便去世了,我和爹相依为命,后来爹也出门,便只剩我一人在山谷中。”

孟娇一怔,惊道:“山谷?你,你难道是从那神圣山谷来的?”

周蛮疑惑道:“山谷却是没错,如何又讲作神圣?”

孟娇摆手道:“那是我们一族的事,都是老祖宗作怪,你不知也罢。但没想到你竟是从那山谷里出来的,难怪从没见过。说说里面什么样子?”

周蛮才离开那里未久,回忆起来历历在目。他讲山猿,讲豪猪,讲攀岩,讲喷泉。他并非一个优秀的说书人,但里面生活丰富多彩,仍旧使孟娇听得如痴如醉。

说起与两只猿猴嘻笑打闹,孟娇跟着咯咯娇笑。说起出谷时跌落雪山,孟娇跟着掩唇惊呼。最后,她拍着胸脯道:“原来如此,所以你才会从瀑布上摔下来。说来也巧,正好让我们遇到。”

周蛮笑道:“是啊,也许这便是缘分。”

听到缘分二字,孟娇突地面色泛红,别过头去,一改方才温柔颜色,生硬道:“既然你要出去找你爹,那便快走。如果等到早上,我爹带人来审,便是你说破了天他也不会放你离开。”

周蛮大喜,道:“你愿放我离去?当真?”

孟娇哼道:“鬼才懒得骗你。”表情仍是生气,神情却少了几分怒意,更增几缕调皮。

周蛮心中寻思:“鬼才懒得骗我?其意是否说鬼不会骗我,但她是人,故此会骗。又或她实则为鬼?”左思右想也弄不懂孟娇话中含义。

孟娇哪知他心中转着如此乱七八糟的想法,见他久久不语,毫无耐性的踢着立柱,叫道:“你倒是走还是不走?如果不走,我现在就回去睡觉。明早等爹来了,把你拉出去乱刀砍死,我再也不管。”

周蛮忙道:“走,自然要走。”

孟娇哼道:“不过一句话,早说不就好了。拖拖拉拉,还要本姑娘费事。”言罢手起刀落,将绳子连同周蛮胸口一层肉皮一同划开。

看着几滴鲜红顺着破裂的肌肤渗出,周蛮一怔,难以置信的道:“你难道想杀我?”

孟娇本欲一展刀法,却怎知竟划伤了周蛮,俏脸微红,轻咳一声,哼道:“些许小伤,你这么高壮的男人,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好了,别斤斤计较,还不快走?难道还要本姑娘骑马送你?”

伤口浅得很,周蛮本也不在意。他向孟娇道谢,却又被后者反骂一通,责怪他婆婆妈妈,硬是给粗暴的轰赶出门。他出了牲口棚,深吸几口自由的空气,心情大佳,顺着旁边山坡爬了出去。

孟娇见其离开,长叹一声,喃喃道:“他也没有娘,甚至连爹也不在身边。独自一人生活在山中,连个能说话的人也没有。其实他比我更可怜,更孤独。”透过棚顶的破洞,望向天空繁星。“娘,我放他走是对的么?”

天空中星光闪烁,仿佛在回应她心中的疑惑。

忽地,她想起什么,皱眉道:“我忘记告诉他千万不要向北走。”旋又耸肩,笑自己杞人忧天。“他既要找人,自是向东,怎会往北。”长长伸个懒腰。“今晚可真是累坏了,快点回去睡觉。还不知明早爹发现我放跑了人,要如何骂我。”一转身出了牲口棚,三转两转,回去自己房间睡下。

周蛮小心翼翼避过岗哨,离开村子。这对于拥有野兽习性的他并不困难。他只知父亲走时顺北而上,至于其他一概不知,攀上小山后径直朝北而去。

却说王贲在周蛮的帮助下匆忙逃离,奔出五里,翻过一座小坡,见无人追来,方舒了口气。查看伤口,箭虽擦身而过,但颈部的弯钩锋利无比,硬是从他肩上撕下一块肉去。幸而箭上无毒,疼是疼些,却无性命之忧。

他撕掉衣摆,简做包扎,在树林中小憩片刻稍作休息,不待天明便起身回返。他自不是寻那些土人报仇,为的是那些土人拼命保护的东西。

他小心翼翼爬上乱石山,在那条遇险的小河旁停留片刻,昨夜苦战之处还留有鲜血痕迹,手臂的伤口也在隐隐作痛。他凭借记忆估量土人的行动方式及战斗能力,做到心中有数后,复向之前在山坳中所见的村子靠近。

村子在两座小山之间,并不难找。此时天方破晓,未免被发现,他不敢靠得太近,在山坡上一处小坑中埋身。他不敢抬头,只能侧耳倾听。好在位处下风,村中之人说话稍大些便可听得清楚。

吵闹声传来,村长带着十几名手下去牲口棚提人,结果自是扑了个空。众人都在惊疑囚犯何以脱逃,那两位负责关押的汉子慌忙跪倒,以头触地,颤抖不止。

村长长叹一声,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的女儿,会做出这种事情的,全村上下也只有她一个。他立即命人唤女儿过来,不多时,孟娇揉着惺忪的眼睛,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走来。

村长指着牲口棚空空的立柱,叫道:“这可是你干的好事?”

孟娇斜眼瞥了一下,心道:“自然是我。”口中却说:“爹,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村长哼道:“你把人放跑了还给我装糊涂?”

孟娇故作惊讶,大叫道:“呀,人,什么人?难道是我昨晚抓回来的人?跑了?怎么跑的?”几步冲到跪在地上那二人面前,训斥道:“你们两个有好好的看守么?是不是又偷懒回去睡觉了?你们两个没用的东西,知道本姑娘抓那小子费了多少力气?”

那二人不敢抬头,亦不敢说话,心中却大是委曲。若非孟娇命令他们回房,他们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擅离职守。这在村中可是斩手的重罪。

村长早知女儿计量,哼道:“你别把自己的责任推在别人身上。他们两个便是有天做胆也不敢违逆我的命令。说,你什么时候放的人,他向什么方向跑了?”

孟娇扁着嘴寻思片刻,哼道:“就算是我做的。人是我抓的,如今由我放了,有什么不对?”

村长怒道:“放肆。你对他底细了解多少?你知他此来是何目的?如果当真是过路还好,如果是为了……”话到此处,似乎忆起什么,忽地止住。

孟娇面色骤变,叫道:“为了什么?宝物?那算什么宝物?一块红色的石头而已。”

村长怒道:“那是神物,是祖宗传下来的东西。”

孟娇道:“就算它是那又如何?只因为什么祖宗,什么规矩,我们就要付出一切来保护?”

村长叫道:“是的,祖宗的规矩是不容置疑的。”

孟娇道:“难道我们为它付出的生命还不够多?就为了一个不知死掉多少年的人说过的话,我们就要不断献出生命么?”

村长怒起,一把掌打在女儿脸上,训斥道:“不许你对先祖不敬。”打过后又不禁后悔,想去搀扶女儿,却发觉此刻的女儿距离自己是如此遥远,如此无法靠近。

孟娇捂着火辣辣的脸颊,低头垂泪,唏嘘道:“如果娘活着,她会为那些平白送命的村人哭泣,而不是追杀一个微不足道的少年。”猛然抬头,望向父亲,一字一顿道:“如果娘还活着的话。”

女儿的目光充满怒火,如此灼烈难耐,村长下意识的避开,用手中象征权力的手杖无意识的敲击地面。

孟娇叫道:“如果不是为了那块只会带来不幸的破石头,娘她也不会死。”言罢呜咽着跑开了。

村长不住颤抖,也不知是生气还是伤心。他将头垂下,似乎害怕见到那明媚的阳光。那温暖的阳光便如仙逝的妻子那温柔的笑脸。

一人上前道:“村长,我们该怎么办?”

村长沉吟片刻,道:“派人给我抓,无论如何也要把他给我找到。任何人,任何人都不可以窥视神物。”

众人应诺,纷纷离去。

当人们走远,只剩下村长和那满棚的牲口,他将沧桑的面容仰起,对着阳光喃喃道:“先祖也好,神物也罢,其实都不重要。那是你用生命保护的东西,我会尽我所能,继续保护下去,就像守护着你的生命。”泪光从他面颊滑落,顺着皱纹滑至唇边。那味道是如此苦涩,仿佛可以填满一个人的生活。

王贲潜伏在土坑中,心中暗喜。“果然如此,他们守护的神物定是陛下命我寻找之物。既是神物,怕是有重兵看守,又或存放于机关秘道之中。不知情况,贸然动手,只怕会对我不利。”

同类推荐
  • 三国后传
  • 唐师

    唐师

    大唐贞观后期,平治昌荣与内忧外患并存,贞观之治快走到了头,开元盛世还远着,西面有野虏吐谷浑时常犯边骚扰,其后还有个吐蕃虎视眈眈,北方东、西突厥死而不僵,东北有高句丽等着李二去征伐,室韦、靺鞨也在蠢蠢欲动。李承乾和李泰、李治哥仨在诸多老臣的蛊惑之下,似乎又要重演玄武门之变,偏偏这个时候,李二最疼爱的晋阳公主却诡异暴毙,提前引发了内外风暴。被誉为“东方胡迪尼”的魔术师徐真意外穿越,在长安城当着小城管,过着混吃等死的日子,却没想到被卷入其中。于是他凭借自己的小聪明,开始了在大唐朝搅风搅雨的生活。要生存还是死亡,这是一个问题——莎士比亚。当驸马还是国公,这是一个问题——胡迪尼·徐。(繁体,简体均已出版,谢谢大家的支持。)
  • 开国功贼

    开国功贼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 我却用它寻找光明——顾城一个码头上扛包的苦力,只想着吃上碗饱饭,娶个媳妇伺候老娘。命运却一次次地将他抛上天空,然后又一次次摔下来,鼻青脸肿。历尽艰难,梦想却依然燃烧在胸。他,是巨贼张金称麾下的小头目。他是窦建德麾下的治乱能臣。他是大将军李旭眼中的爱民好官。他是唐高祖李渊眼中的---开国功贼。他,什么都不是。他只是他自己。一个小人物在乱世之中寻找梦想的故事,希望大伙喜欢。酒徒QQ粉丝群31174986,欢迎书友加入,一起讨论剧情。
  • 断狱

    断狱

    奇智破诡案,巧思昭狱冤。现代法医穿越南宋末年,上流纸醉金迷,底层民不聊生俗世动荡不安,凶案诡事不断,人命贱如草芥,命运似剑如刀且来领教领教!读者群338476594,欢迎大家加入~~
  • 大周天子

    大周天子

    战国末年,七国纷争,大周王朝处于灭亡的边缘,小子姬杰穿越成为大周昭文君,被送至鬼谷求学,获大禹王的认可,集禹王九鼎之功法秘籍,带着一帮小弟纵横华夏大地。…………………………………………………………………………………………洛雷2015玄幻新作《皇极圣尊》火热上线,书号1254975,已有完本作品五部字数超千万,人品保证,请各位放心收藏,多多支持。
热门推荐
  • 在连环任务解救反派boss

    在连环任务解救反派boss

    强大腹黑忠犬男主x可爱迷糊一心赚积分女主
  • 执笔画爱

    执笔画爱

    没心没肺的丫头稀里糊涂邂逅跨国集团总裁儿子,萌生出浓且炽热的感情,却有千山万水般的阻碍。为企业联姻的两个人,是幸福亦是无可奈何?被爱是幸福还是不能言语的负担?面对死党的心上人,爱情与友情,没觉得负过谁,却谁都责怪自己,该何去何从?爱情的自私盲目让美丽聪慧的女子迷失眼前的路,一步步陷入错误的局,作茧自缚。性格偏激的男子为了心中的女神愿意做任何事,哪怕回报那么可怜都甘愿付出,帮她上演场场闹剧,酿成出出的悲剧。缠绵而纠结的感情,爱恨情仇错综复杂辗转,任何人没有资格去评论谁对谁错,老天造化了感情也用感情捉弄人。喜剧闹剧悲剧戏剧,一出出开幕一出出落幕,最后他们的命运会如何?
  • 三月暮

    三月暮

    几世轮回,林鹿和傅桑榆都没有修成正果,直到傅桑榆神魂俱灭的那一刻,她再也熬不下去了,她的日子就算过的再凄惨,她也没有如何怨恨过这世间如此不公。家人的抛弃,浪迹天涯,只为寻找他复活的契机。
  • 武士成名录 心之血篇

    武士成名录 心之血篇

    本书讲述了于公元前2025年6月23日(病毒爆发前一日)去南路平原找亲属的羽墨白和他的妹妹羽舒雅所在的客车发生了事故,活下来的兄妹俩,在秋日森林发生了已经变异的“活死人”由于不是对手,兄妹俩就先行离开。由于天色已黑,就在秋日森林过夜,就在第二天刚醒时却发生了尸潮,也因此兄妹俩失散了,哥哥羽墨白为了找到妹妹羽舒雅,开启了他的变强之路。
  • 少年的日记
  • 三国玄幻英雄争霸记

    三国玄幻英雄争霸记

    三国第一部冥界之旅:诸葛亮转身又刘备说道:“这鬼域之外,螣髅城已被袁绍占领、沔鲮海已被孙策盘定,我等只能去青冲城安营扎寨!口才表演、舌战老儒,又有拳拳到肉、招式犀利的详解打斗,每一个场景与故事都有画面感和想象空间。曹操与刘备、孙权等英雄黄泉路上相遇,一番煮酒论英雄!曹操骂得痛快,直指鬼心!刘备也非就居人之下的小丑,仁义大旗再起风云,一时间鬼哭狼嚎、生灵再次涂炭;鬼界、人界天界,三界谁与争锋,且看刘备与曹操、袁绍、孙策、孙权等人的你争我夺。争霸鬼域!刘备曹操等人对结界深恶痛绝,欲要做那永世的王,于是与诸葛亮等将军谋士开始了鬼域的诸侯争霸,半人半兽,袁绍,孙策,妖魔、鬼怪齐上场!!诸葛亮掌管鬼域忍者、黑影兵团无敌天下!徐庶更是厉害,克隆都是小儿科,他有更绝的,曹操大业靠他了!鲁肃,一出手就是山河破碎,可惜孙策不听他的还有鬼域隐藏的上仙第二部人界之旅,关小羽穿越与关羽重逢,人界红尘三国重演。
  • 星河难写锦书情

    星河难写锦书情

    开头是她们的相遇,结尾是她一人的回忆
  • 石头记

    石头记

    石头记 (清)脂砚斋
  • 神级机械师:解锁无尽科技

    神级机械师:解锁无尽科技

    赵虹莫的母亲留给他一个黑暗的戒指,其中蕴含着无数前辈机械师的灵魂,触碰这些灵魂,可以吸收其中的机械师的知识和经验,凭此,赵虹莫就能够获得世上最强大的机械师的传承。家境普通的赵虹莫,在学校里的表现十分普通,面对即将到来的考试,他也渴望考出好成绩,获得更多的奖励,面对天才对手的竞争,赵虹莫凭着纳米视觉、音速手速、过目不忘的能力,成功拆装了一个更加强大的机械臂,超过了天才的对手,赢得了考试的最终胜利。
  • 空间:我靠美食养崽盘摄政王

    空间:我靠美食养崽盘摄政王

    1V1 团宠 萌宝 美食 穿越 空间 腹黑摄政王外表甜美看似温良真腹黑小厨娘VS表面高冷内心脑补伪冰山摄政王穿成皇宫被太监逼婚致死的低等宫女,带着随身空间的秦晚词表示:小问题。捡了三个娃和冷面冰山,养娃致富剧本?养得起!八大菜系,从南到北,从东到西,五花八门,势必晃花晋国全体人民的眼。可是秦晚词慢慢发现,她手里的剧本大概有问题,说好的种田养娃呢?怎么皇宫朝堂的各类大佬都出现了?而冰山摄政王莫予书则发现,自从遇到了秦晚词,他每天都在崩人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