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爷爷,在一个小山村里长大,在一个小山村里生活,在一个小山村里老去。
这个小山村,便是我爷的一生。
现在,我回忆起他当年对我所讲述的的那些事,不禁感慨。
大概十年前,我还小,但记忆力很好,他与我坐在老家门边的长凳上,趁着刚刚下肚的半瓶茅台,对我说着他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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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大概是在八十多年前的一个春天的下午吧,在重重大山环抱之中的一个小山村的祠堂里,聚集着二三十人,祠堂里不时传出一两声女人的撕心裂肺的哭叫声,聚集在屋外的二十多人此时也特别的紧张。
“大牛啊,你女人这可能怕是要扛不住了呀!”一个满头白发,且留着长长的白色胡须的老者坐在长凳上,满面愁容,叹了口气,对着屋外一个坐立难安的男人说到,“这都两柱香了,去年老唐家的也是这样,到最后,大的,小的都没了。”
那男人听到这话,用早已被汗水浸湿了的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汗。
“老村长啊,这人啊,都要走上这么一遭。我也知道我家女人的身子不好,但我家的前面三个不都是女娃吗,我也没有法子,总不能叫我老李家的香火断在我手里啊!”那个男人说话的声音都明显有些颤抖,面色极其难看,似乎再说两句就落下泪了。
老村长本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张了张口,但顿了顿,又什么都没有说。
此时,两人闭上了口,屋外便只听得到女人因疼痛而发出的惨叫声。
“出来了!出来了!大牛!出来了!”突然一个声音打破了这片刻的“寂静”,随后便是婴儿的哭声从屋内传出。
只见那稳婆从屋里走出,手上抱着的棉被里,裹着一个新生婴儿。
那个叫大牛的男人一个箭步上前去,颤颤巍巍地双手接过婴儿。
“恭喜啊,是个带把儿的。”稳婆笑眯眯地说道。
大牛一听这话,顿时眉开眼笑。
“胡婆婆,您这技术不减当年啊。”大牛笑着对稳婆说道,“我还记得当年我也是您接的。”
“哎呀,你不说,我都忘了。哦,你家女人在床上呢,进去看看吧。”
“好,好。”大牛一边说着,一边抱着婴儿走进屋。
屋内点了三盏煤油灯,一大盆热水放在床头边,还有各式各样的带血的器具散落在床边。
“圆圆,让你受累了。”大牛用一只手搂着婴儿另一只手一把把躺在床上的女人扶了起来。
那女人因刚刚生过孩子的原因,脸色显得很苍白。女人吃力地把手抬了起来,挂在大牛的胳膊上,睁开布满着血丝的眼睛,用母亲那特有的充满着母爱的眼神看着大牛怀中的婴儿。
“圆圆,咱终于有个男娃娃了,不用再怕我老李家无后了。”
“那就好。”
随后大牛就把手中一直哭闹的孩子放在了床上那女人的旁边,转身去把村长请了进来。
“老村长啊,我家爹娘走得早,在村里也就您和我关系最好,待我如亲孙子一样,又是村里最大的,所以我想,这孩子的名字就由您来起吧。”
“那么好,这个娃娃圆头圆脑的,又是你李家大喜,名字就叫‘李喜’吧。”
“好,李喜,就叫李喜。”
老村长叫胡光明,是村里辈分最大的人,而我爹大牛全名是李金牛,因身强体壮,长得五大三粗,所以大家就都叫他大牛了。
我娘呢,叫胡圆圆,跟老村长有点血缘,但扯得有点儿远,这里就不细说了。
后来的事就没有听到老一辈的人讲起过了,后来就到了六岁,打那时开始,就开始能记得住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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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那我的名字呢?是怎么来的?”我向爷爷问道。
“你呀,那我可不知道了,你的名字是你爸他们起的,反正肯定没有我这么随便。”爷爷回了我一句,然后点起来支烟,看着斜阳,咂了咂嘴继续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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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岁那年,下了一场大雪,农村的孩子到了六岁可比现在城里那些八九岁的孩子活泼多了。
我那会儿穿着我娘亲手给我缝的大棉袄,跟着一群差不多大的孩子,在雪地里滚来滚去。
那个时候,一群小孩三五成群地可以走到好几里至十几里的地方去玩。
而一群那般大的孩子,玩的项目也自然不多,玩得膩歪了,几个胆子大的就会去深山老林里“探险”。
而我呢,是属于胆大的,那时也有几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味道在里面,竟跟着几个大点的孩子走到了“东山”。
“东山”是村东的一座大山,平时村里只有寥寥几个砍柴去卖的人会来,再就是清明祭祖的时候会有一些人来。
我当时也不知道是打了什么鸡血,一股脑地往前走,直走到了坟区。
我们几个一时兴起,便像其他的小孩一样,想要在一个独立于父母之外的地方建造一个只属于孩子们自己的场所。
我们几个都听我们之中最为年长的孩子的分付,各自都领了各自的任务。
我的任务很简单,就是去捡树枝,捡那种可以来生火的干燥的小树枝。
因为我娘给我缝的棉衣没有口袋,所以我只能在“大本营”和捡树枝的跑上来跑去。
待到其他几个人的任务都基本完成时,我的树枝已经堆了一地了。
但我见还有人没完成,且他们正在做的事我帮不上,也不需要我帮忙,所以我干脆就再去捡几根树枝去了。
因为之前走过了一条路,所以这次我换了一条路走,且我一直向前走了好长的一段距离。
这不去还不要紧,但这一去,我就见到了一幅让我毕生都难忘的情景:在一栋坟上站着一个中年人,手里拿着把铁铲,已经把这栋坟挖出了一个大坑,在坟边上还站着个年轻人,手里也拿着把铲子,满身的汗,似乎是刚刚剧烈运动过。
“这里有坏人!!”我几乎是脱口而出,待到我反应过来时,对面的两个人已然向我走了过来!
我本能地往回跑,但没多久,我就感觉到一张有力的大手抓住了我的后衣领,将我就这样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