瀑布大体的右端分布着大小不一的石子,它们聚集在一起,一条将急促的河流分成两股,虽然每天不时有着兄弟姐妹坠落,他们总数减少,可并未因此消失。
楚执看到其中一石上凝了一条鲜红如墨的丝带,这丝带侥幸落在凹陷的石头上,从而在水的冲击下幸存了。可不时会有水珠会沿远方石子的斜坡跳起,狠狠地砸在这难以言色的丝带上。久之,丝带的一脚便似开向了线,凝聚成一红色小溪汇到这雪白的大溪之内,又在汇入的过程中被残忍的拉长拉长,直至不见。
楚执双腿一软跪坐到地上,右手被划开了一道口子,没有感觉。他只觉得前方大山忽的胖了胀了,与旁边的树融作一团,蓝天碧草间的分界消逝了,渐渐的什么都看不见了,吼声震天的瀑鸣也听不见了,世界全融在一起混沌不足以辨。
他忽然意识到,刚才的梦很有可能就是预兆。预兆老头子的……他不想去想那个字,不想,永远不想。曾今他以为离那个字很远,毕竟才十几岁,老头子也不过二三十几,都是青壮活力四射的年纪。可事实就摆在眼前,它冷冰冰却又无可跨越,若嶙峋灰黑的天堑倏地横塞眼前,让人自心底里涌出浓浓厚重的无力感,这可悲可怜的无力感啊!
其实老头子蛮好的,他会在心情愉悦时带楚执爬山,赏月,观瀑,解物。他会一时兴起给楚执做好吃的,虽然最后免不了火过变碳,但当老头子把碳端给楚执时,他能感到一股温暖,一种被别人关心的自己受他人关注的欣喜感,那是第一个给他这种感觉的人啊。
印象一次老头子为了给他够险峻山腰上的鸟窝,不小心从高达十几米的树上摔下,并由惯性在地上翻了几十个圈,最终直滚了二十多米才停下,他则在一旁不嫌事大地笑,丝毫不顾老头子被草茬儿削撞得青紫。不过最后楚执还是得到了心仪的鸟窝以及其内的三个蛋。
一次,楚执在爬山过程中因不小心踩到青苔而滑倒,膝盖磕在尖锐的石子上破了,殷红的鲜血汩汩流出。老头子听到声响马上赶了过来,两腿迈得出了重影,这是楚执不敢想象的,因为老头子干什么事都不急,慢慢悠悠,可这次竟为他跑这么快。老头子看到楚执的伤口后,没按楚执想的那样嘲讽,而是默默无语,替他清洗了伤口,裹上了纱布。老头子也是有温情的一面啊,面对一些事,他会收起刀子嘴,露出那内蕴藏在千年寒冰中热烈的心。
如此的记忆数不胜数,流沙般历时光吹拂深藏于其他记忆流沙下,隐晦却又弥足珍贵。
虽然老头子拒绝承认他是楚执的亲戚,但楚执早就把老头子当做父亲一样的存在,又出于孩子的顽劣心态,把他叫做老头子。其实老头子一点也不老啊,相反的他拥有一头漆黑如墨常常凌乱的短发,明静棕的发黑无比深邃的眼睛。
岁月还来不及在这少年光洁的脸上留下痕迹,他就已永远的沉寂了。
不要记恨我骗你啊,原来是为了道歉……违背了不再分离的承诺。
无以言状的苦,深重的涩,无极的辣顺着喉间发出无声的咆哮,汹涌地冲向身体各处舞动着,包裹并刺向大脑。就像魔鬼发出刺耳的奸笑,挥舞着三米高的镰刀逼向畏缩在墙角的男孩,他们恶浊的刀面上淌着猩红,他们枯槁的面部自下颚咧至耳边。
头疼得仿佛将裂。
“我做的鱼,尝尝。”
“鸟窝,喏,你要的。”
“哎,下次小心点啊。”
……
黑!一片黑!无际的黑!黑暗中,老头子的话一遍遍重复,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碎掉了,无名的空洞。
楚执支楞着身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怒目圆睁,只有这样泪水才能不流出。他一步一步踉跄着向下游跑去,迎着奔流刀般的风,动作像极了梦中果决倒鱼的男人。
一种厚重的责任感漫向全身。老头子就算离开了不在了,他,楚执要保住其最后的体面,至少,不能让他被山间的野兽分食。
哈哈哈哈哈哈。分明这不是幽闭的山洞,却萦绕着男孩释然的笑声。
淙淙流水托着一只死去的猴子。
没有想象中的,老头子沉睡在大河的怀抱中,顺着水波浮沉飘动。
楚执笑着,他被自己刚刚愚蠢的行为逗笑了,老头子怎么会死呢,祸害遗千年呀。
泪水过了凝聚点,自然而然流了出来,滴到了青葱的草地上,压弯了几株嫩草的腰。
他忽然意识到,梦中老头子跟他说的鱼、生态圈到底是什么意思。
鸟鸣竟是如此悦耳!微风携花香轻轻地抚摸他的脸,周遭万物演奏动人音乐,热烈的将他包裹在内,并低低地向他倾诉着。楚执被自然的和煦与博大震撼住了,他不由神经质地晃动着脑袋,沉醉其内无法脱身。他躺在柔软的小草上,仰视碧蓝如洗的天空,哼着不知名没有词的,单纯从心间流出的歌。久久。
老头子:
老头子,你这老东西真不安好心,出去耍都不带上我,害得我担心,现在我走了,我要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体会下集市的风华,去了解感悟并真正热爱这个世界,探索其不为人知的奥秘,闯出一片属于我自己天地。我会做一条生态圈中的鱼,找到属于我的王冠。到时,我会邀你,来我管辖的区域下一盘围棋,饮一杯香茗,我一定会赢你!
不用记挂我,我十五岁了,好么,可以照顾好自己,倒是你要注意啊,现在你的身体一大把年纪,别总在外面浪。对了,南墙,我种下了两颗小树,等其参天之时即为我归来之日。
保佑我近来几日别下雨!
拜了个拜。
执执。
楚执最后看了一眼木屋,随即抄刀将信扎在了木屋门上。
“我来了世界。”
不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