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有忘知道现在洛阳张家已经彻底覆灭,张在心现在能投奔的只能是她在淮南的二叔张深,但对于一个一直觊觎大哥张淮宗主地位的二叔,他现在又怎么能接受成为朝廷反贼的张在心呢?说不定还会把她抓走交给朝廷去领赏。
张在心仿佛没有想那么多,她穿着一件平时只会在闺房里穿的素淡纱衣,安静地坐在马车上,用衣袖轻轻擦拭着龙溪上的血迹,风透过车窗吹进马车,张在心的穿着稍显单薄,也含着一丝悲凉。
李有忘不知道现在怎么去安慰张在心,因为一直以来都是张在心安慰自己。虽然张在心比自己年小,但自己刚到洛阳被其他官家孩子欺负的时候,张在心总是会冲出来保护自己,拿起地上的石头直接就去砸那些恶霸小孩,然后把自己抱在怀里说别怕。但是现在自己不敢去安慰张在心,毕竟魏续的一番话让他知道洛阳张家的覆灭很明显和自己有关。
随着李叔的一路疾驰,他们一行人很快便到了西凉军的大营。
西凉军与淮南军的洛阳换防也照常进行,李济棠在到达西凉军的驻地后,营地的西凉军被一分为二,一部分继续前往洛阳进行换防,一部分将跟随着李济棠返回西凉。而李济棠这次带来洛阳的西凉军总共十五万,就是说除了驻守西凉的城防军,西凉军已经全军出动。
“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在驻地的大帐内,李有忘终于安奈不住问向了李济棠。
李济棠挑了一挑眉,撇了一下坐在帐内还在擦拭着龙溪的张在心。
“李叔,你来说一下吧!”
“哈!”李叔没有想到李济棠直接把这一开口就得罪人的活交给了自己。
“事情是这样的,”李叔皱了一下眉,用他的娘娘腔声音继续说道。
“长孙皇后一家和左相有了一些争执,额..........”李叔说道这里停顿了一下,看了一下张在心。
“李叔快说啊”李有忘看到李叔犹犹豫豫的赶紧催促道。
李叔没有办法,只好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原来新朝皇帝一个月前已经驾崩,为了维持京畿地区的统治,长孙皇后为首的外戚和左相为首的淮南党都决定秘不发丧,一切安排照旧,淮南军和西凉军也照常换防。
本来的计划是趁换防期间是西凉军和淮南军里应外合一起发难把后党铲除,没想到半路出了岔子,淮南军直接向朝廷投诚,而指使着这一切的就是张在心的二叔张深。
驻扎在城外大营李济棠在收到洛阳城内李叔传递淮南军投诚的消息后赶紧自己一个人向着洛阳一路狂奔,因为函谷关掌握在朝廷的手里,在没有进入洛阳之前粮草都要通过函谷关补给,现在李济棠和西凉军独自面对着淮南军还有龙骧军以及补给线被掐住的现实,等于是朝廷的瓮中之鳖。看着已经无力回天的局势,李济棠赶紧入宫向长孙皇后投诚,并且把张淮的计划和盘托出以求自保。
长孙皇后倒也没有为难李济棠,还让李有忘跟着一起回西凉,算是对李济棠归顺的奖赏。
听完李叔的陈述,帐内安静了下来。
“新帝即将登基,现在和一个节度使撕破脸,那其他节度使会这么看。很难保没有人乘机来一个清君侧,虽然朝廷现在有了淮南军的支持,但是以一军之力对付剩下的其他节度使那可是太难了。只要交还质子,便能稳住西凉,皇后,不对,现在应该叫太后,太后这盘棋可下得太稳了”张在心清冽的声调打破了账内的沉默。
“反正洛阳张家已经要倒了,还是保住自己要紧,对不对叔父”,张在心缓缓起身,死死地盯着坐在大帐正中的李济棠。
李叔则是把手放到了剑柄上,警惕着现在手持龙溪的张在心。
李济棠没有回应这个问题,“要不是你二叔背叛我们。我和你爹现在就是从龙有功,用得着现在屁滚尿流地跑回西凉吗?”
张在心没有答话,因为她知道李济棠说的是事实,虽然龙骧军武力强悍,但是淮南、西凉二军联手,龙骧军必败无疑,更何况西凉军已经带来了全部的家当。
李济棠看到张在心不做声,觉得她想必也是认同了自己的一番话。
“你现在只有两条路,一是去淮南投奔你二叔,二是回西凉和我的儿子成婚,我们西凉可以帮你报仇,”李济棠汲了一口茶水,面无表情地说道。
“你知道我去淮南就只有死路一条。”
“是的,所以你现在只能去西凉然后嫁给我的儿子。”李济棠边说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张在心没有直接回答,她看了一下李有忘。
李有忘当然就想直接答应下来,毕竟张在心从小就是自己喜欢的人。李叔也是跟着笑了起来,毕竟一直在暗中保护着做质子二少爷的他,当然知道张在心在李有忘当中的分量,没想到老爷这么重情义,张家没落了也能坚持婚约。
“哦,是嫁给我的大儿子建言,你不用看着有忘了,”李济棠把茶杯放了下来,补充了一句。
“什么,”李有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李叔更是直接愣住了。
张在心一开始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她很快地冷静了下来,心里面开始盘算了起来,西凉军下一任节度使的继承人毫无疑问是有忘的大哥建言,自己和他成婚一是可以把西凉背叛盟友的嫌疑甩得一干二净;二是,虽然这样明面和朝廷唱反调,把朝廷推到了对立面,但是洛阳张家门生故吏遍布新朝,这样做可以收拢张家旧部,广纳英才,对于处于苦寒之地的西凉来说这点最是关键。而如果自己嫁的是李忘言的话,那么自己的利用价值就不是那么大了,毕竟李有忘不是长子,他很难继承西凉,李济棠很明显这一切都是为了西凉的未来在做考量。
“我答应了”张在心说这句话的时候闭上了自己的眼睛,手上的龙溪剑被握得更紧了。
“好,很好,”李济棠高兴得把手上的茶碗放了下来。
李有忘现在的脑子里只有嗡嗡的声响,他很难相信这是张在心的回答,难道复仇就这么重要吗?李有忘的眼睛当中瞬间噙满了泪水。
李济棠当然知道自己拆散了一对苦命鸳鸯,但对于西凉来说自己无疑做出了最好的选择。李叔还没有从这场剧变当中反应过来,因为现在发生的这一切都不在本来的计划之内。
“李叔?李叔?”李济棠连续喊了两声,李叔才反应过来。
“哦,哦,不好意思老爷”,接着李叔把西凉军的半节虎符交递给了李有忘。
李有忘现在哪里有心思管什么虎符不虎符的,心思还在停留在刚刚张在心的那一句“我答应了”上面。
李叔见李有忘毫无反应,只能把半节虎符塞进李有忘的手里,结果塞一次掉一次,最后只能把虎符塞到李有忘的怀里。
李济棠当然知道这件事可能对于他的小儿子来说冲击太大了,但也只能让他慢慢接受,毕竟时间是冲淡一切的最好办法。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驻守洛阳的西凉军节制,虎符刚刚给你了,凭着这半节虎符可以调动在洛阳的西凉军,”让李有忘成为驻守西凉军的节制是李济棠一开始就安排好的,无论怎么样也不可以把西凉军交在外人手里,洛阳,西凉遥相呼应他们李家只会更加地安全。
“以前做质子不安全是因为手里没家伙,现在洛阳都是西凉军驻守的,做质子怕什么,而且朝廷上总是要有个李家的人在才行,不然西凉整天被人在朝廷指手画脚的。”李济棠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李有忘的身边,楼了一楼他的肩膀。
李有忘只是冷眼看了一下自己的父亲,李济棠倒是毫不介意,笑了笑,松开搂着儿子肩膀的手离开了营帐,李叔也跟着走了出去,只是出门的时候唉了一声,摇了一摇头。
营帐内,只是剩下了张在心和李有忘,他们相望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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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有忘帮张在心牵着马走在前头,现在的张在心已经换好了衣服,淡黄色宫装,一根浅绿色腰带,衬托出曼妙的身姿,青秀的脸上没施任何粉黛,发丝用着一条黑绸束着。
“在心,你想好了吗?”李有忘牵着马,望向西凉的方向,他很想张在心给她一个不一样的答复。
“有忘,你还记得你小时候经常躲在柱子后面偷看我和小翠跳花绳吗?”张在心没有回答李有忘的问题,反而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那个时候你经常被其他的孩子唤做小淫贼,然后和别的小孩打了起来,还打不过别人,”说到这里张在心噗呲地笑出了声,那笑容像一朵初开的鸡蛋花。
“为什么我救你板砖来的这么快?因为我也在偷偷瞄着你,”说完在马上俯下身来,像蜻蜓点水一般亲了一下李有忘的左脸,然后趁着他出神,抢过他手上的缰绳,然后把一张字条塞在李有忘的手里,骑着马扬长而去,希望迎面而来的清风可以吹散脸上的炽热感。
童年的回忆随着刚刚张在心的一个吻,像潮水般涌进李有忘的脑袋里。
小张在心看到自己被打,一个板砖就直飞那个小孩,借着女生先发育的身体优势,骑在那个小孩的身上一顿狂揍,李有忘直接被吓住了,摊坐在地上,后来还是张淮来把张在心拉开,不然张在心还接着打下去。
“你们这对狗男女”被狂扁的小孩临走前嘴巴上还要怼一次张在心。
“你全家都是狗男女,”小张在心被气得鼓红了小脸,想要挣脱张淮的手再去和那个小孩再打一顿。张淮被逗得哈哈大笑,一只手就把小张在心领回了屋内。跟着太阳落山,李有忘从此心中也落下了阴影,这个张在心自己可惹不起。
看着张在心远去的背影,李有忘脸上忍不住露出了微笑,一边笑着眼泪一边从眼角处滚落了下来。
李有忘打开了张在心留下来的那张字条,上面写着,“依春楼的李公子是吧?”,李有忘瞬间回想起了那个夕阳西下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