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日越发近了,每次靠近永明宫,都能听到里头传出银铃笑声,悦耳轻快。
何舒明什么也没说,殿内两人像是奋力弥补接下去的数十年,亲密的超乎过往。陛下也很少去忧心旁的事情,将所有时间都用在她身上。
他看在眼里,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劝阻好,还是放任。
可即使再努力,一睁眼也只剩下两日了。
一早永明宫的门就开了,被昭进去,何舒明还担心会看到什么,却看到两人衣冠相当整齐,隔着距离。
一人坐在上头,一人站在下面。
他的表情倒成为了这殿中最夸张的。
“将她送回长欢殿,明日命十五送她出宫。”
明明在眼前,祁宴却没有跟陈娇娇说。
何舒明道了句是,陈娇娇也随着颔首。
他抽离的很快,一早上便只是在床边坐了会儿就截然不同,宛如两个人。
回到了刚开始的那个陛下,她也心知肚明结束了。
春天来了,春祭开始了,她也该离开了。
随着何舒明的脚步离开,陈娇娇最后回首,诺大的永明宫之后不知道会住进谁。
许是那王家的王伊然,她笑了下,继续往前。
之前问过母亲了,她不愿离开,执意在此赎罪,守着父亲和这江山。
她也不好强迫,现在心里还没有决定到底要去哪。
前日他只是在床上时随口问了句,没等她答,他便睡下了。
两人一路无言,到了长欢殿,何舒明犹豫再三还是没什么想说的,转身离开了。
走进熟悉的地方,看到小月的那一刻,陈娇娇绷着的眼泪决堤。
“小月!”
之后就没有她了,阿无会成为别人的陛下,会被很多很多女人叫陛下。
偷来的日子终要还回去了。
十一年他们形影不离,她都习惯了,即使准备了这么久,可突然的分离还是让她措手不及。
“殿下莫哭,以后殿下去哪小月就跟到哪,小月陪着殿下,永远不分开!”
陈娇娇闷闷的嗯了声,坐到软塌上,看在小月收拾东西。
时不时的问问,还需要带些什么。
*
何舒明返回到永明宫,“陛下,人送回去了。”
“接王伊然进来,现在直接将人布置下去,祭祀的用具也派人查验,不可出错。”
“是。”
上头坐着的人恢复了那副冷戾漠然的样子,话语间的像他追随的陛下了。
权衡利弊,无心寡欲。
何舒明离开后,祁宴的笔尖顿了顿,短暂的停留。
晚些时候何舒明派人将王伊然带进宫里,亲自掀开马车的帘子接她下车。
“王小姐,这边请,陛下恭候多时了。”
趁着俯身他打量了下眼前人,瞧着年纪小的样子,小家子气到红了眼眶,抖嚯的发间的步摇叮咛出声。
乌黑如泉的长发一络络的盘成发髻。一身雪白的衣裳,绣上淡蓝色的祥云,显得柔软。
受惊的兔子般,眼睛四下张望着,慌张和无措完全藏不住。
还真是不太一样啊。
“王小姐不必担心,陛下既然接您进来,肯定会保证您的平安。陛下也不是传闻中那般,不必太过胆怯。”
“谢,谢谢何将军提点,伊然铭记于心。”
声音柔柔如月色洒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随着波浪作响。
他说这话是希望她放松些,等会别说着什么惹到陛下,可看在一点也没放轻松。
“听闻王小姐以前见过陛下?”
“是,是的,跟着娇娇姐姐见过。”
听到这个名字,何舒明脚步顿了下,“进去后不许提起。”
王伊然低声啊了下,小脸吓的惨白,“我,我明白,家父教导过。多谢何将军提点。”
推门进去,祁宴放下笔,看下去,是猜想中的样子。
“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伊然止不住的颤抖,即使双手紧捏,她还是冷的没有知觉了。
上面人如恶鬼般的传闻不是传到耳朵里的,是亲眼目睹的。
两次,她整整见过两次。
第一次是小时候,他在角落中活活打死了个人,哀嚎声从大到虚弱无声。
她死死的捂住嘴躲在墙角,躲到夕阳落下才敢跑回去。
又见那人冷冷清清的跟在娇娇姐姐身后,瞥她的眼神却实在算不上善意。
第二次是他登基后,附近几家富商和以往交好的官员都被抄家斩杀。
他亲自动手,那日他骑在马上,浑身都是血迹,俯视下来如同嗜血的妖魔。
她的惨状,祁宴收入眼底,“暂时委屈你住在迎春殿。”
“是,是。”
胆小懦弱的性子好,方便,总好过骄纵黏人。
祁宴收回视线,继续提笔。
有太多的事要布置,春祭是好听的叫法,实则是你死我活的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