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六月中旬的一个晚上,在中国西北部的一处小土丘上歪歪斜斜的躺着不少大小不一的石头,而在其中一块高约一米的大石头后面,蹲着两个人,窸窸窣窣的在说着什么。
“哥,咱们这好不容易跑出来了,要不还是先赶紧回去报警,然后和警察们一起从长计议吧?你看你我两个人,又不是什么傻子,都要计划七八天才能找到一个空隙用来逃跑,就这都差点被抓住现行!你说你现在贸然回去不是摆明的送死吗?”一个戴眼镜的人上半身基本上都湿透了,不时的把眼镜拿下来擦汗,一边紧张的左顾右盼一边小心翼翼的跟旁边的人打试探:“要我说,咱们现在乘着夜色赶紧走,晚上咱们不容易被发现,说不定天亮的时候能赶到一个有人居住的地方,到时候想办法联系咱们那边的警察再杀回来都成,你说现在他们刚发现少两个人,能不加强戒备吗?你一个算不明白二位数乘除法的农民,我一个拿十公斤重物都够呛的书生,没装备没计划没后援的就这么再回去跟那些拿着真刀真枪的人对着干,这不摆明的老寿星吃砒霜,活腻歪了吗?咱们回去图啥呀?”
眼镜男显然很焦急,声音不自觉的略有提高,一旁穿着灰白色大马褂的人赶忙打了他一下,提醒他小点声,回头又探出半个脑袋继续观察,发现没什么异样,转头带着一口河南口音对身后的眼镜男说:“你以为我想回去?你从刚才到现在除了虫子叫你听到过鸟叫没有?乌鸦都不待嘞鸟不拉屎嘞地方,你走你能走哪儿去?这还是夏天,晚上十点多才天黑,白天七点天就亮,现在黑成这样没有个两点也得有一点了,这前后就这六七个小时你走能走哪儿去?你小子姓周就真把自己当周仓了是吧?”
说罢灰衣男又回头看了一眼,确定没异样以后转过头继续说:“你还记不记得每次人被带走都有的那个突突声,还是你告诉我嘞那是汽车发动机嘞声音!他们有车,周仓能不能跑过车我不知道,你一定跑不过!”
说着他顿了一下,接着说“咱们偷一辆车再跑,我会开拖拉机,那种拉货车我开嘞话应该也不难,到时候我开着车带着你,还怕跑不了?你小子真嘞是,有时候聪明嘞不行,有时候又笨嘞出奇。”
眼镜男听罢沉默了一会儿,说:“那倒也是,不过......”话还没说完灰衣男子就打断了他:“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刚才就一直在想这个车钥匙会出现在什么位置。”
眼镜男又一次沉默了,他思索了片刻,再次擦干脸上的汗珠以后抬头看了看天,又环顾一下除了眼前的要塞以外只有一座孤零零的电塔和一排指向天边的电线杆的四周。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一脸坚定的仿佛做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一般,他说:“哥,你还记不记得每次都穿着个白大褂给咱们送饭的那个、又矮又胖就像个会走路的西瓜一样的那个人,每次他走路我都能听到金属碰撞的声音,但牢房钥匙不可能在这种做饭送饭的人身上,他身上的应该就是车钥匙,而且那么多人,肯定要有人频繁的来回买菜,买菜用的车的钥匙放他这个厨子身上我觉得挺合理。”
眼镜男显然因为紧张,说话的时候被呛了一下,咳嗽了两声继续说:“而且看他每次来送饭,里面的衣服脏的发黑,但外面穿的白大褂就很干净,很显然他送完饭去忙其他事之前会把那衣服脱掉然后放在一个地方,自己的衣服自然放在自己的房间,而他每次来送饭又都能捞到这件衣服穿,那他的房间一定离厨房不远,咱们去厨房附近找找找看有没有能给人睡觉的地方,他应该就在那附近才对。”
原本灰衣男看见他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想嘲弄他一下的,但是听完他的话灰衣男立马就起劲了。开心的拍了拍眼镜男说道:“你小子可以呀,就按你说嘞办!咱们先去咱们刚才跑出来嘞地方先看看,确定厨房嘞大概位置以后咱们就溜过去。”
俩人都不是什么懒人,说干就干,黑夜中两个黑影朝着不远处一座矮山山脚下的点点营火移动着,很快俩人便在营地的侧面找到了一处高地,俯身仔细观察着这一处营地。
这个营地坐落在一座矮山山脚,西南面靠山,东面和北面则由篱笆墙围着。东面的篱笆墙开了一个大型的双开门,大门和山脚下的一个山洞由一条笔直的土路相连接着,那里便是关押附近居民的地方。而在土路两旁则整齐规律的排列着一个个蓬子,篷子下面堆放着各种箱子。有装子弹的、有装炸弹的、有装热武器的。但很奇怪,好像没有装日用品的,甚至没发现哪一堆或一个箱子是有装布料的。
而篷子后面则是帐篷。篷子和帐篷之间有很明显是刻意留出来的空隙,大概一米多宽,估计是给人来回通行用的。因为在这些空隙中大概有两个人在来回巡视。
灰衣男大概扫视了一圈以后,指了指临近大门的、左右各一个的大帐篷说:“你看哪俩篷子,左边嘞应该就是咱俩刚才跑出来嘞时候看到嘞,他们负责停运人用嘞车嘞地方。”
说着,灰衣男开心的转头看向眼镜男,想看他表态。但是眼镜男却死死的盯着另一个门口没有车辙印的大帐篷,这是平时外出作战部队用来建立临时根据地的地方。整个帐篷搭起来有个一百多平,一般不用来睡人,而是当做办公室一类的地方。眼镜男显然知道这种帐篷是用来干什么的,一边摸着下巴一边若有所思的微微点头。
灰衣男有点奇怪,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了那个门口没有车辙印、篷内也没有亮光的大帐篷。看了两眼没发现什么不对劲,就又对眼镜男说:“那地方估计就是他们用来放车汽油嘞地方。你看,就在放车嘞地方嘞旁边,多方便拿。你就先别管那些没用的了,还是赶紧想着咋跑吧!”说着拍了拍眼镜男的肩膀。
眼镜男没有说话,扶正眼镜以后,又看了一下四周。灰衣男觉得很奇怪,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没告诉我?从刚才你就跟丢了魂一样再找啥东西,你是不是丢东西了?”说着灰衣男也开始东瞧西看的扭头。
眼镜男笑了笑说:“也不是在找啥,我现在浑身上下值钱的也就那一把随身携带的家门钥匙罢了,我能丢什么呢?”说着便拍了拍裤子的口袋,停了一下接着说:“哥你帮我看一下,那个大帐篷后面的那个上面有灯在闪的杆子,上面是不是真的没有除了电线以外的其他线连着?”说着便指了指门口没用车辙印的大棚后面的一个木头杆子。
那是经常被农村或者小县城用来给供电用电线缠着的木头杆子,上面一般会有一个铁盒子两边都连有电线,那个铁盒子便是变压器,但这个杆子上的铁盒子显然没有被电线“串”着,相反的是只有一根电线从下面连上去,铁盒子上面还有一个小灯在闪着红光。
灰衣男仔细瞧了瞧,说道:“昂,确实没有线连着那个盒子,咋?那个盒子咋嘞?”说着一脸茫然的灰衣男再一次看向眼镜男。
眼镜男说:“没啥,我就是想确认一下那个东西是什么,现在我知道了那咱们就行动吧!哥你去那个有烟囱的帐篷找,以防万一我去对面的帐篷找。等找到了我去找你汇合。”说罢便往山下爬。
灰衣男看着眼镜男的背影自言自语道:“臭小子,别以为我比你少俩眼找东西就没你准!我倒要看看是谁找谁汇合。”说罢他也开始往山下爬,很快灰衣男便进入了营地。
营地内有一个士兵坐在门口的地上望着东面的天,似乎在发呆;有两个士兵像左右门神一般站在洞口的两侧,面对面的在聊天;还有两人在散步一样的巡视着整个营地。
灰衣男看着右边眼镜男小心翼翼的进入了那个特别大的帐篷,心里说道:“臭小子,除了汽油我看你还能找到啥!”说罢便也往最右边走去,很快便进了在对面的有烟囱的帐篷。
里面确实是个厨房,除了灶台一类供做饭用的台子以外还有一张高低铺。上下都睡有一个人,眼镜男所说的“西瓜”便睡在下铺,而他的衣服便正挂在床尾的一个衣架上。灰衣男正准备过去时突然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一时激动没控制好脚步,自己的脚步声也“漏”了出去。巡视中的一个士兵显然是听到了。他用枪口指了指厨房,对身旁的人说:“我刚才好像听到啥东西了,要不要过去看看?”另一个还停留在刚才的笑话的士兵却说:“你听差了吧?会不会老鼠撞翻了什么东西让你听到了?”第一个士兵想了想,说:“也对,就厨房这脏乱差的环境,除了人,你说里面住了啥我都信。”另一个士兵慢悠悠的说道:“别忘了那能让人想起刚才吃的饭是啥味道的诱虫脚香哟~”第一个士兵赶忙说:“你快别恶心我了,光想起来上次闻到那味的场景我就反胃!哎,走吧走吧。”说着两人又开始一边说着笑话一边散步式的朝远方走去。
随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和哈哈声,灰衣男松了一口气。随后他闻了闻,疑惑的自言自语:“奇怪,没味呀?”说罢摇了摇头,开始翻找钥匙。时间很快就过去了。门外巡视的士兵走过去一遍,两遍,三遍,四遍......灰衣男确信自己除了床上那俩人的内裤没找过,其他衣物全找了一遍!甚至整个房子能放东西的位置也都找遍了。别说钥匙了,就连块铁片子都没找到。就在灰衣男纳闷的时候,他瞥见了帐篷后面挂着的一个钟表。通过帐篷后面开的小窗照进来的月光,可以隐约看清楚时间,已经凌晨三点半了。正准备找第二遍的时候,突然小窗口探出一个脑袋,是眼镜男。他用头指了一下旁边大帐篷的方向,随后又消失了。灰衣男显然知道他的意思:来这边!
等巡逻的人又一次远去以后,灰衣男探出一个头,原本坐在大门旁边看天的人已经不见了,可能是去厕所了吧。灰衣男迅速的四肢并用的爬到大帐篷门口。再毫无意义的看一眼左右,然后钻了进去。帐篷内眼镜男正面全都是土,整个背部完全湿透了。可以感觉的他有刻意压低呼吸的声音,但声音依然不小。很明显是刚剧烈运动完。他看了看走进来的灰衣男。递给他了一个钥匙以后,对灰衣男说:“哥,你听我说。虽然咱们现在有钥匙有车,但是外面的门是关着的,得有人打开他。哥你会开车,那发动车的任务就必须是你的。我去外面想想办法怎么把门打开。哥,你一定要听清楚,无论外面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出去,就在这里面找车发动。因为你也说了,这是我们逃出去的唯一办法。外面有什么动静我都是有可能死有可能活,但如果你不找能发动的车冲出去的话,咱俩谁都活不成。相信我,在你找到能用这把钥匙发动的车的时候,我一定已经找到打开外面那扇大门的办法了。相信我,好吗?”
灰衣男被他这一段话说的有点懵,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只会在那里低声的奥奥证明自己没变成哑巴。
眼镜男见状看了一眼门口,又问:“哥,你知道现在大概几点了吗?”灰衣男微微说道:“好像是三点半多。”眼镜男显然有些失望,呢喃道:“怎么还得有半个小时......”
灰衣男显然想说什么,眼镜男打断了他,说:“哥,是这么个情况。这车,咱们也不知道是不是什么防盗车。万一你擅自开门很可能会有声音,到时候你被发现了咱们就前功尽弃了。这样,你先在这里面待着,我去外面吸引他们的注意。等你感觉时间差不多了,你再开门找匹配的车发动,好吧?”说罢眼镜男便弯腰就要往外面走。
灰衣男赶忙叫住了他,说:“别做傻事,我一定会带你逃出去的。”
两人用坚毅的眼神对视了一眼。眼镜男微微笑了一下,轻点了一下头便转身往外面走。
篷子里面并排停了明显是倒车入库停进来的两辆车,一辆小卡车,一辆皮卡。灰衣男一边来回踱步一边让眼神在手中的钥匙和眼前的两辆车上反复横跳,也不知过去了多久。突然外面想起了一声爆炸声,把灰衣男吓了一跳。旁边厨房的两人很明显醒了,脚步声、询问声大起。
就在外面枪声爆炸声和隔壁的脚步声已经所有人的叫声混杂在一起的时候,灰衣男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在这时候绷断了。他像发疯了一样打开车门试钥匙。不过好在汽车没有想起警报。
外面嘈杂声震天,但其中有一个声音仔细听却不难听见,那是眼镜男的声音。他趴在营地南边的一个小土丘上,那正是刚才他和灰衣男躲着观察营地情况的地方。他一边用手中的枪往营地里面乱扫,一边对营地大喊:“来呀,来抓你爷爷我呀,怎么样,你们那个什么神连困住小爷我一个人都难啊?这么说来,老子比你们那什么破神还要神!我告诉你们!就算你们全员出动也不可能抓住一个我!一群号称被神保佑着的人最后还是放跑了一个,我看你们和你们信的那什么神都一个鸟样,都是废物中的废物!根本不值一提呀!哈哈哈哈!”说罢拿着手中的枪又是一顿扫射,很快弹夹中的子弹就被打完了。
这些教徒显然都很忠诚,原本一个二个都不敢上。结果被眼镜男这么一骂,一个二个又好像忘了“死”是什么东西了一样拼命找机会接近眼镜男。于是就在眼镜男在其手忙脚乱地换子弹的时候,下面有人想往上爬。眼镜男赶紧往下面扔了一个手雷,但慌忙之际他居然忘了啦环。不过好在是晚上,敌人也没有发现他没有拉环。所以这个手雷虽然没爆炸,但是还是起到了威慑的作用。
过程虽然艰难且缓慢,但好歹还是把弹夹换上了。眼镜男上好枪栓,随即对着下面又是一顿猛扫。教徒中的一个人喊到:“又有人倒下了!不行,咱们就这么几个人,正面太难上去了!”另一个人喊到:“那就绕!”
眼镜男显然听到了这一伙人得到大声密谋。他感觉时间也差不多了,把新的弹夹换上,带上了三颗手雷,往腰间别了四个弹夹,随后撞把剩下的手雷一股脑的全扔了下去,自己转身往山上跑了去。在之前的爆炸中本就泛起点点火花的营地,在这一次“轰炸”中彻底被点燃。顿时火光冲天,整座山都被照亮了一半。慌乱中一个人喊到:“不能全去追!胖子!你看好两边的大营。棍子,你看好山洞。大巴郎子小巴郎子你俩开车从侧面追,我从后面追!快点,已经死了两个了!这还能让他跑了你我都活不成!”
被外面的动静吓呆了的灰衣男也被这一嗓子喊清醒了,他赶忙躲在小卡车的车底。很快有俩人跑了进来,慌忙上车后便扬长而去,把在帐篷的门框上用来充当门的两片步都扯下一块。视察两边帐篷没有异样的“西瓜”走过来草草的扫了一眼便躲进了隔壁房间。灰衣男从车底爬了出来,紧握着手中的一把钥匙。看着眼前仅剩的一辆车,再转头看了一眼门外确定没人以后,又开始开车门试钥匙。经过数十次的尝试,他慢慢确信他最开始的那个怀疑:根本就没有能用这把钥匙发动的车!借着月光他盯着钥匙,越看越眼熟。最开始他只是以为他一直在拿这把钥匙试车,所以觉得熟悉。但现在抛开试车这一点,他依然觉得好熟悉。当他再一次看向和钥匙挂在同一个环上的小皮包时,他才恍然大悟,这不就是眼镜男的家钥匙吗?平时眼镜男来自己家串门的时候经常拿出来给他看小皮包里面的照片。想到这,灰衣男意识到要确认自己的猜想很简单.......
他看向那个皮包,用颤抖着手缓缓打开皮包,里面果然有一张眼镜男的照片!那是眼镜男和他女朋友的订婚照,也就是结婚照。照片中西装打领的眼镜男显得文质彬彬的,而他右手边那穿着红色衣服挽着他的胳膊的女子,便是他的媳妇了。照片中的她依然气质非凡,而且笑的非常甜美。
照片中的二人当时笑得有多开心,现在看照片的这个人就有多绝望。灰衣男看着手中的照片,他多么想撕心裂肺的哭喊出来呀!但想到如果自己被发现了,那眼镜男的牺牲也白费了,于是只好强忍悲痛不让自己发出声响。
他收好照片以后擦干了眼泪,蹲在车后面死死的盯着门外,时间飞速流逝。就在天蒙蒙亮时,门前突然闪出一个武警打扮的人。他显然发现了躲起来的灰衣男,他端着枪缓缓的往灰衣男藏身的地方走去。就在灰衣男准备突然袭击时,武警突然蹲下,然后一个翻滚以后打开手电筒照向灰衣男。一晚上没见过那么强的光的灰衣男被突然这么一照给照的有点睁不开眼睛。而武警打扮的人也没犹豫,端着枪大喊:“警察!不许动!”
灰衣男很是疑惑,眯着眼顶着强光手电看向武警模样的人的方向,疑惑的说了一句:“警察?”估计是这俩字给了他安全感,在一整晚都高度紧绷的那根弦放松的同时,灰衣男也倒了下去。
在昏睡之际,他听到武警模样的人高喊:“赵局长!赵局长!这里发现有人昏过去了,你过来看看这是不是你说的那个李成......”
很快,灰衣男便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