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在制药房里呆了多少药时,他自己数不清楚了。鼻子也被甜泪的味道刺激到麻木,再也闻不到毒药时散放的味道了。
那么一个看似简单的配方,仅是两种材料而已。
但他甩进杯子的甜泪不是怎么都不肯破裂,就是一甩出来的时候就碎了。
倒蝎壳粉时,不知为什么粉末不肯落入杯子里,而是飘散了出来,粘了自己一脸,他抹了半天才把这些紧紧附在肌肤上的粉末弄掉了。
无论他如何用木签搅拌,蝎壳粉与甜泪融化得特别慢,总是一块一块的,他便自作主张加了点霜水进去,结果放在冰上了许久,它还是一杯难看的糊糊。
最终他豁出去了,拿着把这杯糊糊直接倒在了傀儡的手臂上。
傀儡仍然裂嘴笑了,然后挥着手臂对着他本来就青肿未退的脸就是一拳,永夜仰面重重倒在地上时,傀儡还狠狠地踢了他的档部一脚,吓得他连滚带爬跳出了试毒间。
幸好傀儡没有追出来。
想到尖脸看到自己出糗的模样,那尖削的下巴,趾高气昂的眼神,永夜心里一阵气恼。
他又试了几次,浪费了几朵甜泪花和几把蝎粉末,效果仍然不出来。
永夜便火了,他把一个架子上的十几种他不知名的药末或是药水全倒在了一个大碗里,倒入了两勺蓝盈盈的霜水,看到一个瓶子里放着几只黑虫尸体时,他便顺手抓了过来也扔进了碗里。
一阵疯狂地乱搅后,它们竟然都融化在了一起,化成了一团长着尖刺的大泥团,散发出一股风干的岩鸡粪味。
永夜一不做二不休,在上面吐了两口唾沫,然后放在了冰炉上。其实他本想在上面来泡尿,但无奈他对着这盆东西时,一滴尿也挤不出来。
他突然想起意识自己到冰城区已经有三天了,竟然从未上过厕所。但他却没有任何不适感,腹部平坦,胃肠也没有担负感,虽然现在脸上和手臂上都很痛,但精神却胜似他在颜民区时的百倍有余。他似乎完全忘记了排泄这回事。
“漆色贵族从不拉屎,也不拉尿。所以冰城区没有茅坑这东西,颜民商人到了黄昏集市去做买卖,也必须在颜民区清空了肚子才得过去。不然你要敢在集市里撒一滴尿,这臭味就会让整个集市的人都闻得到,到时候苔甲号会用藤爪罩住你,把你扔进盲人沙漠监狱里去,让你晒成果脯……”
“那漆色贵族还有**吗?”
“当然有啦,只是他们的**干净得像嘴巴,大概还会说话吧!”
众人哄堂大笑。永夜这才想起了这段在喷头酒馆里听来的粗鲁醉话,当时他还以为这仅是一种胡扯而已。现在看来是真的了,鼠堡里没有厕所,因为贵族们用不着。
怪不得冰城区里没有异味,到处都是清洁的冷空气,和毒药时那淡淡的香味。
永夜发呆完后,看到他放在冰炉上的那碗糊糊竟然奇迹般地变成了粉末。于是他拿起碗站在试毒间门口,把所有的粉末都泼在了傀儡的脑袋上。
傀儡一阵颤抖后,散了架,脑袋,手臂,胳膊,一段段地摔在地上。
死了?
“完蛋了,尖脸那鬼东西会折磨我的。”他张开大嘴讷讷地自语到,知道自己闯祸了,心里开始为自己的胡闹懊悔。
但他想这不能怪自己,因为制毒实在是件令人乏味的事情。
他突然间心烦意乱了起来,他决定去找黑珍珠。
他提着霜水盆,在曲里拐弯的走廊里摸了许久后,终于走到了一个矮小的拱门。看到这个他必须要弯腰才得走进去的房间,他想起了涌霜节的那天,他跟在黑珍珠走向蚀心湖时,她在路上告诉他关于鼠堡的事情。
鼠堡里唯一的拱门房间,是属于蛇目最得宠门徒的。它拥有单独的药材库和制毒室、试毒室,甚至还拥有一条专用的通管。
鼠堡的学徒上百,约有一半学徒毕业了,在蛇目大人的安排下已深扎进了漆幕城的各个机构里面,仍留在鼠堡的学徒里则各学各的,除非蛇目的指派,学徒之间不得相见和交谈。
鼠堡是一个庞大的地下迷宫,结构图只掌握在蛇目大人的脑海里,他把学徒们如棋子般巧妙地隔离分布在迷宫的各个地方,并按自己的意图任意摆布他们。
传闻净窑是鼠堡上千条通道的集合点,蛇目可以在那里迅速到达任意一个房间。但无论学徒还是仆人,如果没有得到允许,私自进入净窑必会受到重罚。
蛇目的鼻子会在里面闻到所有味道留下的痕迹,所以任何人只要进去了,蛇目就可以鼻子把他准确地纠出来。
曾经有一个学徒穿着别人的衣服进去了,满足了好奇。蛇目还是把他找到了,直接把他扔进了练毒场,因为这个人身体极强,经过了千次试毒,仍然活着,现在还坚持着练毒场里苛延残喘。
蛇目觉得他坚强得有趣,便答应他等鼠堡的新毒药配方出来,他要是顶住了还活着,他就可以回到鼠堡继续当学徒。
虽然永夜从未进过练毒场,但关于练毒场种种惨事他却是在喷头酒馆听了太多,以至提到这个名字,就会令他头皮发麻。
“蛇目其本上是个讲理的人,他的心狠手辣只留给违规的人和为违规说情的人。听说颜民喜欢放纵,不喜欢规则。你可千万要克制这种毛病。”黑珍珠如此教导她。
永夜赶紧问:“那除了不得私自进入净窑外,鼠堡还有什么规则,为什么没有人先给我看规则,万一我不小心犯了怎么办?”
她眨了眨漂亮的圆眼睛,回答到:“规则我会教你的,现在你是我的徒弟。你若出了错,蛇目只会处罚我。”
“听您的吩咐,师傅!”他当时鞠了一个躬。
心里暗自高兴,除了她的漂亮容貌外,他喜欢她那尖锐逼人的聪明。
……
霜水盆光幽幽地映着眼前的拱门,永夜收回自己的思绪。
他知道自己犯错了,乱配药,弄死了一个傀儡。他反复地想起黑珍珠告诫自己的一切,不知道蛇目会用什么方式罚款她。
这都是他的错。
他敲了敲拱门,门虚掩着,他便推门进去了。
他弯腰走过一段后,觉得可以直起腰来时,脑袋便狠狠地撞在一块挡板上。他又赶紧弯下腰,吃力地断续走过又一段路后,才进到了里面。
霜水蓝光照亮了一张弧形的木桌,上面摆满了制毒用的瓶子,以及插在架子上的几十种搅拌捧。
他把霜水盆放在地上,双手揉着额头,好让满眼的金星消失。
“傻子,你把大制药室的的霜水盆带到这里来了。呆会你得带回去。不然,美人会找我吵架的。”黑珍珠的声音在霜水照不到的黑暗中响起,她站在一摆长架的下面,手中握着一串束骨蓟叶。
谁是美人?永夜摸着额头呆想。
黑珍珠让叶子轻轻地抚着自己的脸,笑着说:“美人就是你的制药小师傅。是我叫他美人的。因为他发明了一种什么鬼配方来着,涂在脸上可以让皮肤光滑得如鱼肚子,好多女孩向他要呢!他每天往自己的脸上涂上一层,也不怕鼻子从上面滑下来……”
“我叫他尖脸。”永夜说。
“尖脸?!哈哈。”黑珍珠抚嘴大笑,弯下了腰。永夜提起霜水盆,靠近了她,她穿着着墨蓝色的绸袍,脸上泛着珍珠的光泽。
“他要是知道了会气死的。除了蛇目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名。他不肯告诉别人。”她眼睛直直地盯着他,嘴角满是笑,“他很让人讨厌,是吧?若不是他是蛇目的私生子,我早就用银蛇把他的小脸抽成泡菇脸了。”
“蛇目大人的私生子?”永夜立刻想起了了尖脸的扭曲模样。那与蛇目大人一点也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