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把小娘子哄好,两人又促膝长谈了许久才去睡觉。
当然,郑直还没胆大到和未婚妻同枕同眠的程度,因为另一间正房还来不及收拾,他便去厢房里睡下了。
床具虽简单,可比荒郊野外里舒服百倍,而且有软软的大棉被盖在身上,郑直这一觉倒是很安稳。
一夜无梦。
再醒来的时候,窗外已经透过来朦胧的白光,清晨早起的小家雀开始稀稀疏疏地鸣叫,新的一天开始了。
“出门这么久,老爹老妈也不知怎么样了,还有婉儿那个丫头想没想他大哥?”
郑直一边穿衣一边暗想,心里头开始惦记起家人来。
就在他思绪万千的时候,有人“哒哒哒”敲响了屋门。
“相公,你起床没有?”
“…起了,兰儿你进来吧。”
“嗯。”
沈心兰轻轻推开门,手里端着木案,工工整整地放在桌子上。
郑直定睛一瞧,原来兰儿如此细心,把早点都准备好了。
一碗热气腾腾的麦仁粥,外带两个香脆诱人的胡饼,让他眼前一亮。
穷苦人家的饭食比不上名门大户那般丰盛,却也别有一番滋味,充满了家庭式的温暖。
郑直感激道:“兰儿,辛苦你了。”
“相公,这本就是妻子应该做的,你不用跟我客气。”
“对了,你吃过没有?坐下一起吃吧?”
兰儿笑着摇摇头,“我吃过了…”
正说着,耳边传来“咕噜噜”的轻响,兰儿有些尴尬地捂住自己的肚子。
郑直一看,马上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大麦仁和精面在普通人家眼里算是奢侈的粮食,兰儿一定自个儿舍不得吃,全拿来招待相公了。
“来,坐下一起吃吧,两个胡饼我也吃不了,咱们一人一个。”
“谢谢相公。”
沈心兰接过胡饼轻轻咬了一口,脸上挂起笑容。
“兰儿,你的气色不太好啊,眼睛周围都有黑眼圈了,是不是昨天没睡好?”郑直边吃边问道。
被他这么一问,沈心兰突然想起了什么,像变戏法似的变出几个小玩意儿来。
郑直奇道:“这是什么?”
“是平安符啊...我连夜赶做的,不仅有相公的,还有公婆和小姑的,一共四个...”
“原来你一宿没睡,都在做这个?”
郑直接过平安符仔细瞧了瞧,这四枚平安符是用软木做成的,雕工很精细,尤其是“平安”二字很显功力,看来沈心兰用了很大的心思在上面。
“相公,你今天就要走了,兰儿想着得送相公家人点儿礼物什么的,这平安符出门戴在身上有保佑处处平安的意思...”
“兰儿你太有心了,这个礼物他们一定会喜欢的。”
郑直开心地挑了一件挂在了腰间,其余三件小心翼翼地藏在了袖口中。
他看着兰儿,心里只觉得温暖无比,暗道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娘子,等下次郑家搬来这里,我一定送你个惊喜。”
“惊喜?是真的?”沈心兰有些惊讶。
“当然是真的...说起来,到那时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娘子再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行事,你的背后有郑家在,谁也不敢欺负你。”
“奴家...奴家太高兴了...”
沈心兰一时激动,眼里竟泛起了泪花。
“兰儿,我不是告诉过你,别叫自己奴家了么?”郑直温柔道。
“嗯,我知道了相公。”沈心兰擦拭眼泪道,“瞧我又说多了,粥都快凉了,相公快些喝了吧?”
“好,我喝一半,剩下的兰儿喝。”
郑直和沈心兰边聊边吃早点,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一炷香的时间。
该上路了,两人走出沈家大门外,都有些依依不舍。
“相公一路平安...”
“兰儿,我会尽快赶回家的,不出意外的话,咱们很快就会再见面。”
“嗯,我等你,相公。”
沈心兰一直望着郑直的背影消逝在小巷的尽头,才依依不舍地转身返回家,她不自觉脸上露出甜蜜的笑容,同时自言自语:
“相公,认识你,是兰儿这辈子最幸福的事...”
......
......
驿馆外。
李铁柱和小栓子已经等了许久,好不容易才见到郑直出现,两人赶紧迎了上去。
“贤侄,怎么样?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吧?”李铁柱的眼神有些不对劲。
“叔,生米还是生米,你可别瞎猜啊!”
郑直有些哭笑不得。
“怎么可能?你搁那睡了一宿,什么都没发生?”
“我发誓,要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就天打五雷轰。”
李铁柱佩服地点点头,在古代这毒誓可不是随便说说而已的,看来侄儿还算是个正人君子。
“爹,郑大哥,你们在说什么啊,我怎么一点儿都听不懂?”小栓子摸着后脑勺有些懵圈。
“小孩子家家的,别打听那么多。”
郑直冷不丁勾了他一个酸鼻,转而对李铁柱说:
“我跟兰儿商量好了,等郑家搬来县城,就住沈家祖宅,也省的四处找房子租住。”
“什么?乖乖,好小子,不仅拐了个小媳妇,还把人家的房子搞到手了,你这手段真是了得啊...”
“您就别编排我了,是我娘子执意要郑家住,我也没办法。”
李铁柱笑得很灿烂,“没过门就喊上娘子了,看来你们两个的感情一定很不错。”
“铁柱叔...”郑直难得脸红了。
就在他发窘的时候,一行衙门当差的衙役恰巧走过,为首的那个威风十足的捕头正是李铁柱的熟人,邢捕头。
邢捕头看到李铁柱,打招呼道:
“老李,这么早就要回李家屯么?听说你侄儿把黑猫给打残了,有没有这档子事?”
李铁柱赶忙上前拱手道:
“我这侄儿性子太急,惹上了雀帮的人,实在是不应该,我们这就给人家赔礼道歉...”
“不用了,黑猫已经死了,尸体被挂在城外的一棵枯树上,和他一起的,还有天香楼的老鸨子。”
邢捕头说到这里,目光微冷,看向郑直。
“这两人能死在一起,倒是一件奇闻。”李铁柱略微有些吃惊。
“巧了,听说你这侄儿昨天正巧得罪了他二人,是不是...”
“大人难道怀疑是我侄儿杀了他们?这绝对不可能,我侄子昨天一晚上在沈...”
李铁柱话没说完,郑直赶紧打断了他。
“大人,我与他二人确实有些过节,但说实话还没到生死相逼的程度。再者说了,假如我真的要杀他们,不可能堂而皇之地把尸体挂在树上吧?”
邢捕头一怔,而后大笑道:
“哈哈...你说的对,刚才我是跟你们开个玩笑而已。杀了人挂到树上,是雀帮一贯的作法,我已经查明了,这是他们帮派的事,和你无关。”
此话一出,郑直两人同时松了口气,毕竟被人冤枉成杀人罪犯可不是闹着玩的。
“不过...”邢捕头试探道,“郑公子的后台很硬啊,雀帮到现在还没找上门,看来是不打算找回场子了。”
后台?
郑直眉头一皱,脑海里马上现出一个锦衣少年的影子。
难道是他?
“邢捕头说笑了,咱一个乡下人,哪有什么后台。要认真说的话,您可是称得上我们后台了。”郑直恭维道。
“我?哼,你这小子倒是很会说话嘛...”
邢捕头嘴角不经意间翘起,转而对李铁柱说:
“老李,听兄弟们说,你一大早的找我有事?”
“啊?本来是有事拜托的...”
李铁柱是个老实人,有什么说什么,郑直脑子活泛,又插话道:
“大人,是小的有事拜托,还请借一步说话。”
“....好,你快些说,本捕头事务繁忙,不能耽搁太久。”
“明白明白。”
郑直朝李铁柱使了个眼色,让他安心,而后和邢捕头走到一边。
“有屁就快放...”
“大人是个爽快人,小的也就直说了。我们郑家过些日子就要搬来城里住,在这短时间里,想拜托大人多多关照一下内人。”
“内人?听你叔说你还没婚娶,哪来的内人?”邢捕头诧异道。
“是我还没过门的未婚妻,叫沈心兰。”
“原来是她...你小子眼睛没坏掉吧?沈心兰可是宁丰城最...”
“大人只要答应或者不答应即可,还请不要乱议内人的容貌。”
郑直眼神中突然闪出的一丝凌厉,让邢捕头心头一震。
下意识说道:
“...你说出来看看,要我怎么关照她?”
郑直笑着说:“很简单,大人只要当个护花使者,别让我的兰儿受到伤害就可以。”
他说罢,从怀里掏出些银子来,有八两之多,偷偷塞到了对方怀中。
“一点儿小意思,还请大人笑纳。”
“咳咳...”邢捕头见左右没人,赶紧收好了银两,大声说,“本捕头办事一向公平公正,你放心好了。”
“那就拜托大人了。”
“嗯,没什么事的话,你们就赶紧上路吧!”
邢捕头得了银子,态度也变得温和了许多。
“大人慢走...”郑直恭敬拜别道。
目送邢捕头他们离去之后,李铁柱纳闷问道:
“侄儿,你刚才拜托他什么了?房子的事情不是已经解决了么?”
“我给了他一些银子,让他多照顾一下兰儿。”
“...你这是在贿赂他?”李铁柱有些惊色。
“叔,你小声点...我那不是贿赂,是人情。”
“叔一辈子没做过那种事,你怎么...”
“我心里有分寸的,这个银子花得值,邢捕头是官府中人,我等于是雇佣了一个官方认定的保镖,性价比超高啊...”
李铁柱叹了口气,缓缓摇头。
“叔,咱们快些上路吧,我恨不得插双翅膀,马上就飞回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