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上树梢像纱,紧密却允许月光随小孔乍泄,真像女人乌鬓随意散落,正巧遮盖了细柳蛮腰。
“您若是害怕,我便送您回去。”楚聿与温老头对视。
温老头跟在楚绣聿身后,奈何脸皮薄,不忍麻烦一番,只好长袖擦过满头冷汗。
“小仙师,老身既选择了并肩一道,就没有退后的道理。”
“您向前走便是。”
楚聿扫视四周,脑海里反复思索着上面提供给他的头绪。
“好。”
扭头示意温老头,“委屈您一下,咱们先在此停留小刻,您先缓缓。”
说罢,二人便席地而坐,为了让老温放松一点,他先开了话题。
听老温的意思是,他家里有一个女儿,但因为自己的一念之差,将她逼上了死路。
他去调查了那些走失的魂魄,唯独唐家小妾,他记得最清楚。
听他们说长得一副好皮囊,娇俏又水灵,可是水性杨花,就被当家的大管事发现,传老爷的话,让其在宅子里自行了断,别再污了唐家的名声。
有人说温柚,小妾的原名,她原先是有了婚姻的,但并没有走到真正成亲的地步,具体原因并不清楚,只知道她那准夫君突然没了音信,县里的人就说是她克死了她的男人。
此时,唐老板恰好来到了县城,做了不少善事,也听说了此事,但他不在意温姑娘的名声,反倒借着温柚的名义去资助那些贫穷老百姓。
人们感谢他,都说温柚有福。
温柚变成了温氏。
是谁在哭?楚聿的脑子里嗡嗡作响,循声寻去,他看见那人俯跪在空地上,向着黑暗里祈祷。
她转过头的时候,他看清了她的脸,下意识地将她抱进了怀里。
他一定是疯了。
楚绣聿赫然回神,深吸了一口气,对面前的人小声说了句抱歉。
老温头注视着发生在眼前的这一幕,张口说话却发不出声整个人仿佛失音一般,过了许久才向前迈了一步。
怎么会?
月光照在了女子的衣衫上,面料看着轻薄,胳膊有透露在了外面。
“终于来了。”她看到楚聿令牌上面刻着的名字。
他想起还有一旁的老温,忙向旁边挪了几步。
“不知姑娘从何到来?”良久,楚聿开口问道。
“妾姓温名柚,生于南平。”
楚聿摸到她冰冷的腕骨,轻柔的给姑娘扣上了腕锁“姑娘,请自重。”
谢必安以前告诉过楚聿,有些魂魄的执念过于深重,会把气息相像的人看作生前与自己有交集的人。
温柚瞪着眼睛,眼尾有些泛红。
“可是吾女温柚?”
直到楚聿听见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温老头几乎难以言喻。
“你们男人对女人都这样吗?”温柚并没有理会温老头。
温老被温柚的话语所惊,脸色一连好几变。
楚绣聿突然笑了,短促而毫无征兆,眼角眉梢都带着天上月的弧度。
“不,有人告诉我,要会照顾女娘。”他应声回答,无意瞥了一眼温柚。
“我现在很好奇温姑娘。”楚聿抱着胳膊,“你为什么跪在这里?”
温柚像是受到某种感召,再一次看向原先跪俯的地方,一面笑,一面说:“这里有神仙。”
暗沉沉的,他看人的时候不会带着任何情绪。
“仙人说,能见到你。”
楚聿不记得自己与唐家小妾有什么交集,要算真实年龄了话,当温柚的爷爷都绰绰有余。
“在下并不记得曾与姑娘有过交集,就勿要再说容易产生误解的话了。”
风吹拂,像水一样摇晃地上的人影波动。
黑暗一点点增加,谁也看不清楚绣聿脸上此刻的表情。
“其次,你到底是谁?”朦胧夜色,对影成双。
楚聿只觉得血气渐渐的不安分起来,耳边全是随风起的嘈杂声。
温柚回答,“公子刚才已经问过妾身了。”
他扶着胳膊的手一顿。
“温姑娘很像我一个故人。”
“但连你爹爹都不认了,姑娘可是铁石心肠。”
他看向老温,而年长者面上略显飘忽。
“公子,妾身是个死人,又怎会感知活人心肠。”
她将身上的披风脱下,向后退了几步,回眸一笑,便跪俯在地,亲吻着那一片土地。
“你干什么?温柚!”楚聿上前制止被迷惑的人,一把将衣服裹住了温柚护在了怀里。
“神,来了。”温柚冲他们微微一笑,唇边的笑意僵硬。
血腥气从远处飘来,鬼魂的嚎叫撕破天际,青色烈焰燃烧。
楚聿一把拽起坐倒在地上的老温头,示意他不可离自己五步之远。
那些只有头颅的鬼瞬间被吸引,朝着楚聿和温柚飞速奔来,在他们的头顶上长着嘴大口吸食,口水甚至落在了楚聿的肩膀上。
“仙师!”温老瘫倒在地,僵硬的指着头上的东西。
楚聿用指尖点过他的额头,“您要是想活命,就勿要出声。”
温老脸皮下面的一条条隆起的筋肉不断的抽搐着。
“它们发现不了。”他也不必向温老解释过多。
在它们心满意足之后,发出了类似乌鸦的鸣叫声。
时而也有摩擦骨头的声音。
仿佛有一根绳子吊在了它们的颈椎处。
它们从头部下面生出了粘稠的丝线,俯冲而下的时候支撑头颅向前。
楚聿闻到了一股泡在水池里的海草被捞上来的时候所带着的一种咸腥味,终于扬起剑一步将那青色的烈焰融会成片烧毁了蔓延着的柳条样式的液体,楚绣聿看准机会,单脚点过,躲过了朝着他背后的袭击。
直击包围住温油的独头鬼。
“姑娘,多有得罪。”楚聿一把揽过温柚的腰身,衣摆轻飘。
“抓紧,别掉下去了。”温柚的手不知何时有了力气,原先耷拉着的双臂,现在正拼命地抓着楚绣聿的肩膀。
一根细长的红线悄无声息的随着温柚的指尖刺进了他的肩膀里,楚绣聿有些吃痛。
他想快点解决这些难缠的玩意儿,把温柚带回去交给谢必安审问。
楚聿注意到了温柚突然没有眼球的眼眶。
温柚亲声唤着楚绣聿,声音有些雾蒙蒙的。
楚聿瞪大了眼睛,脊背径直发凉。
她的脸一半是温柚,一半是楚芸云。
楚聿不曾畏惧而发抖。
“聿儿。”
“我美吗?”温柚身上的衣服开始像灰一样的脱落,开始显现身上的尸斑。
楚聿也沾染了一身黏腻液体又交杂鱼虾腐烂的味道。
“放过我。”
“求你。”
那是两种不同的声音。
他的心中骇然,眼神里透着不可遏制的恐惧之色,寄生在他肩膀上的血丝,开始刺激楚聿的神经。
肩膀上的小孔像是菌类抱团生长,迅速在伤口处长出更大的血管瘤。
那些数不清的蛛身人头怪瞬间向楚绣聿扑来。
楚聿当即用剑把肩膀上的瘤状包割了下来,脸上不小心沾上了血迹,在下颚滴滴落下。
温老发现情况不妙,刚想张口,又被眼前的画面打回原地。
滚落在地上的肉瘤又化作几个小的只有头颅的人面怪物。
正好滚到了楚聿的脚下,楚聿像踩死小虫一样踩碎了它们。
他回头,示意温老噤声后,抡动另一个胳膊带着剑,身影如风。
几个起落就将那些人首蛛身全部斩首。
一回首,便发现楚聿的剑刃已经架在了温柚的脖子上。
“你可知长曌将军之女楚芸云?”
此刻,只剩下温柚和楚聿。
楚聿将剑更靠近温柚的脖子,伤口更深。
“姑娘在向前,就休怪在下不怜香惜玉。”
无数轻愁薄恨堆积内心,温柚恍惚回过神。
“大人,妾身何曾有错?”
南平唐家小妾,奸淫之罪。
楚聿突然想起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有动静的温老。
大概是温先生受吓再加上不敢吭声,缺了氧气就晕了过去。
他见躺平在地上的人还有气息,松了口气。
方才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只见天边现出一抹青,“莫说姑娘何错,不如和我先行一步。”
“若再迟了些,被这日出晨曦照到,你可要魂飞魄散。”
楚聿加重了语气,“谁都救不了你。”
“公子错了,温柚既和公子连心,便不会轻易灭亡 ”
“神是妾身的恩人”温柚又说出这种话,这一次身上又冒出楚聿熟悉的青烟。
但这次比上一次惹眼得多。
仿佛有无数只眼睛在盯着楚聿,脚下白骨索命。
难道是那时候?
温柚一直在说“神”,却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她这是想献祭。
温柚若无其事般将手插进了自己的胸膛里。
而楚聿这边也忍不住咳嗽,手上一瞅,全是血。
野兽的咆哮声阵阵传来,脚下枯骨现身。
楚聿的血腥味招惹了那些挺尸,他被拽的紧。
在强烈的缺氧带给他的呕吐感里,能够黏感受到腻腻的滋味在他身上滑过,楚聿的衣服被咬出一个个洞。
空了眼眶的尸体对着楚聿尖叫不止。
楚聿的脸色变得阴沉,里面的怒气显而易见。
“我去你娘的!”一双青筋暴起的手好似鹰爪,掐住面前挺尸的脖子,一把甩到了树上。
他从束缚中翻滚出来,身上沾满泥土。
挥拳一出,猛攻挺尸要害。
只听咔嚓一声,白骨碎裂。
接着又利索的取下剑刃,单手念决。
利刃蓦然飞出,在林木枝叶间闪电般穿梭而过。
直击温柚,打断了她的献祭。
楚聿看天边变幻明灭,东方转成初晓,温柚与楚聿一心相连,让温柚躲掉了魂飞魄散的危机。
“姑娘是有闹腾的本事,但你也看得出来这些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用。”说罢便唤出铁链,一把封了温柚的力气。
是没什么用,要不了楚聿的性命,但反反复复的折腾让楚聿心力交瘁。
一路静谧无声,唯有车轮碾过石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他将温老背下山。
山下的村民纷纷议论何时来了一个这么俊俏的小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