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烨、刑颠和安道明三人跑到安全的地方,远远看着一群北溟从天空钻进湖水,掀起一阵巨浪,迅速沉入湖底消失不见。
湖面恢复了平静,一个个人形冰雕浮出水面,大部分是北防军战士,还有一些是申徒恭手下的黑衣人。
刑颠身边只剩下寥寥五个幸存的北防军,他们眼睛里充满了悲伤,沉默地望着湖面上曾经的同袍,现在已经是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湖面上恢复平静后,湖水又开始一点点冻结起来,好像是冰湖在修复自己的伤痕。
没有多久,流动的蓝色湖水变成了厚厚的蓝色冰层。
战士们也被冻结在冰层下,远远看去,密密麻麻无序地排列在一起,好像一片冰冷的蓝色墓地。
战士们和冰湖永远的待在一起,他们惊恐绝望的表情,透过冰块依旧清晰可见。
刑颠、安烨和安道明走到死去战士们墓地里。
刑颠哀伤地看着脚下的兄弟,他们的音容笑貌一一划过脑海。
冰层下战士们还保持着死前的姿势,有好多战士抱着自己同袍的后背,手脚伸展开来,拼命地向湖面上游动;还有两个战士合力拉着一个人,用尽全力向想要把同袍拉出水面。
安烨说:“战士们临死前还在拼命地救人。”
刑颠自责地说:“我的兄弟从来不会丢下自己人,可是我却救不了他们。”
刑颠慢慢蹲下身体,隔着透明的冰,凝视着一个战士的脸,刑颠轻轻地抚摸冰块。
“安烨,我对不起他们。看看这些战士,他们有可爱的孩子、年迈的父母、贤惠的妻子,我该怎么去面对他们?
有一次我拿着抚恤金,去一个战死的兄弟家里,我敲响他家的门,隔着门我听小女孩欢快的声音,爹回来了,爹回来了!
小女孩跑着过来开门,看到我之后,有些怯生生地问,爹怎么没有回来?
小女孩身后跟着她的母亲,还有颤巍巍走来的祖母。战士的妻子看到我之后,她瞬间明白了一切,顿时控制不住,眼泪刷一下流了出来。这位妻子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
战士的母亲走过来,她的眼睛看不清,只是高兴的说,我的儿啊,你可回来了,娘想死你了。你这孩子,还站在门口干什么,赶紧进来呀!
战士的妻子泪眼婆娑地把小女孩紧紧搂在怀里,对我摇摇头,示意不要对年迈的婆婆说出真相。
我沉默地把抚恤金还有礼物放在了地上,然后战士的妻子轻轻地关上门。
门里传来战士母亲的声音,我的儿怎么不进家门?
战士的妻子带着哭腔说,娘,他走了…走了。
母亲说,走了?怎么不和我说说话,这孩子真是不孝。不要哭,他总会回来的。
我面对着紧闭的木门,黯然神伤,事前我准备好的安慰话一句没有说出来。”
刑颠站起身来举起手,对着牺牲的战士们敬了一个军礼。
“呜~呜~呜~”
冰湖上一片沉默,只有北风的呜咽声。
安烨跟着刑颠等人敬了一个军礼,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刑颠的背影,刑颠举起的手臂一直在微微地颤抖,甚至整个身体都在抖动。
安烨说:“他们都是勇士,会被世人铭记。”
刑颠说:“但愿吧,人是善忘的。这么多兄弟战死,我该怎么向他们的家人交代。”
安道明说:“他们为了保卫飞石城而死,他们是伟大的光荣的,愿他们在月神的怀抱里,得到永远的宁静。”
安烨说:“辅祭大人,您也是一个战士,您也是北方长大的人。我只想问一句,您愿意保卫飞石城,保卫北方,保卫龙夏国吗?”
安道明说:“当然愿意!”
安烨说:“辅祭大人,你我都姓安,乃是一家人,今天我就厚颜叫您一声爷爷。安爷爷,信仰无国界,信徒有国界。
安爷爷是龙夏国的子民,飞石城养育了您几十年年,您从小喝的是城外的黑河水,吃的是黑土地上长出的米。
这里有安家超过九代人建立的基业,您的父母兄弟、子孙后代、亲人朋友都住在这里。”
安道明说:“你把我的老底都查出来了。”
安烨说:“我只是想多了解了解您老人家。安爷爷,银月城的大祭司是假的,她想要毁了龙夏国,毁了飞石城。您想过吗,这里曾经熟悉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每一个飞石城百姓的笑脸,将在战火中灰飞烟灭。
您是月神殿的人,如果有一天飞石城和银月城势不两立,您会不惜一切代价与银月城为敌吗?”
安道明说:“是!”
安烨说:“希望您记得今天的话。申徒恭已死,您是唯一有资格继承大主祭位置的人。”
安道明说:“安烨,普通的月神信徒是无辜的,我希望大家以和为贵,尽量阻止大战的发生。”
安烨说:“罪魁祸首在银月城,她是魔族,一个可怕的存在,连大祭司都被她无声无息地夺走肉身。现在这个偷天换日、蒙蔽所有月神信徒的魔族怪物正坐在大祭司的位置上!”
安道明沉默了一会说:“我想见一见大祭司,真正的大祭司。”
安烨说:“可以。嫦鱼姐姐出来吧!”
一道柔和的白光在安烨身上亮起,白光中走出一个女子,她身披白纱裙,圣洁如九天明月,集天地之灵气,光辉灿烂夺目。
女子让安道明出一种身为凡人的卑微感,仿佛眼前的是女子是神灵降世,安道明忽然有一种跪拜的冲动。
这就是月神在人间的化身,大祭司嫦鱼。
安道明激动地浑身颤抖,老泪纵横,他虔诚地对着嫦鱼跪拜。
“见过大祭司。”
嫦鱼说:“辅祭大人,我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年,你和吕伯贤一起来银月城拜见我,当时我亲手把月神服发给你,你激动地接过月神服转身走下台阶时,一脚踩空摔下阶梯,啃了一嘴泥巴,全场的孩子们都哈哈大笑。”
安道明跪在地上激动地说:“原来大祭司都记得,都记得。没错,您是真正的大祭司,真正的。”
嫦鱼说:“你起来吧,辅祭大人。我现在失去肉身,又被赶出银月城,实在有愧于月神和诸位信徒。”
安道明站起来说:“大祭司,我一定拼尽全力帮助您重会银月城,诛杀魔族。”
嫦鱼说:“好,很好!安烨与我灵魂相连,我借用他的身体诛杀魔族,我的话会由他转告。月神与你同在,辅祭大人我们银月城再会。”
嫦鱼说完隐藏在安烨身体里,安道明对着安烨深深一拜。
安道明说:“安烨,你是所有月神信徒的恩人,以后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我会把北方的月神殿牢牢掌控在手中。”
安烨说:“辅祭大人,刑大哥,一切都靠大家的努力了。魔族现世,整个妖族甚至整个后土大陆必将陷入混乱和黑暗。我们不是为了个人而战,是为了信仰而战。”
刑颠说:“幻魔已死,不知道还有多少它的同类。”
安烨担忧地说:“我能感觉到,幻魔没有死,它的气息离我越来越远。它一定会报复我们,希望大家都小心点。我要去南方一趟,会一会南方月神殿的大主祭言开山。”
安道明和刑颠点点头说:“安烨,一路保重!”
安烨敬了一个军礼说:“各位保重,为了龙夏的子民和信徒,战斗吧!”
安烨唤出斗兽小彪,纵身一跃跳上小彪的宽大的后背,义无反顾地朝龙夏南方出发。
红日西沉,安烨和小彪的背影渐行渐远,消失在蓝色的冰湖上。
安道明和刑颠告别,朝飞石城走去,刑颠和剩下的五个北防军战士朝北防军大营走去。
夕阳缓缓落向苍茫的白色大地尽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起雾了。
在大雾的笼罩下,天色愈发显得幽暗。
“咯吱、咯吱、咯吱……”
刑颠带着五个北防军战士踩着积雪,穿过一望无际的浓雾,走到一片高大的树林子里。
这片树林离北防军大营,只有二十里不到。
大雾很厚很浓,好像云团,弥漫在整片树林里。
北风吹来,平静的浓雾翻滚起来,犹如波涛汹涌的大海。
透过浓雾隐隐可以看到周围高大树木,无数根光秃秃的树枝仿佛鬼影在风中摇晃,发出呜呜呜的响声。
刑颠忽然停下脚步,身后的北防军战士也跟着停下来,那些咯吱咯吱的踩雪声也忽然停止。
“怎么了刑副帅?”
刑颠竖起食指放在嘴边,示意战士们不要说话。
刑颠侧耳倾听了几秒钟之后,看着眼前的五个手下,右手掌心向下,指尖在脖子前轻轻扫动。
这是北防军常用的手语,意思是告诉同伴,有危险靠近。
五个北防军战士把手放在刀的手柄上,缓缓抽出长刀。
树林里传来孤狼嚎叫声,其中一个北防军掌心向下,五指分开做出龙爪手的样子。
这是告诉刑颠,靠近的危险是野兽吗?
刑颠缓缓摇摇头,不是。
看到刑颠表情凝重的样子,北防军战士连喘气都不敢使劲。
过了一分钟,刑颠疑惑说:“刚才分明有什么东西偷偷靠近,现在又忽然消失。兄弟们保持警惕,继续赶路。”
血红的夕阳终于沉入地平线,黑暗如潮水般疯狂地涌入白茫茫的大地。
嘎嘎嘎,不知名的鸟在树林间怪叫。
走在最后的一个北防军战士,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叫他名字,那口音好像和他一起在冰湖上作战的一位同袍。
战士本能地停下脚步转身向后去看,身后是浓浓的白雾,根本看不到人。
“嗖!”
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从白色的浓雾中猛然蹿出来,速度快到无法用肉眼捕捉,黑影闪过战士的身边,然后又钻进白雾里,消失在黑色重重树影里。
这名北防军战士瞪大了眼睛,用双手捂着脖子,嘴里发出呃呃呃的声音,鲜血从出手指间喷涌而出,染红了脚下的白雪。
战士缓缓跪在地上,眼睛里充满了痛苦。
刑颠率先跑到战士身边,他来得太晚,已经无法挽回战士的生命。
战士睁着眼睛,倒在刑颠脚下,刑颠蹲下身体,用手把战士死不瞑目的眼睛合上。
剩下四个北防军战士,抽出长刀把刑颠围在中间,眼睛里充满了愤怒。
刑颠说:“大家小心,敌人非常狡猾,他隐藏在浓雾中,不会正面应战的。”
难道是幻魔,刑颠和战士们脑子里不约而同地想到那个可怕又邪恶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