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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青云蹴鞠

“我也问过娘亲,娘亲说‘赶走一个,还会来另外一个,丫鬟中什么样的人都有,防着些就行,赶是赶不完的’……况且,这种把心思写脸上的,比着那些隐藏得深的,好对付多了!你不妨仔细想想,从你西林苑出来的萨巴,他最后娶的是谁?梧桐长得不比她美?手脚不比她利索?嘴巴不比她会哄人?”

“就不能是人家俩合得来,志趣相投?”姜淮伊道。

姜不吝撇撇嘴,“那你说,为何你院里,二牛、萨巴外貌体型相差不多,偏偏俩丫头都钟情于萨巴,却对二牛瞧都不愿多瞧?”

姜淮伊直言:“二牛嘴笨,不如萨巴会讨女孩子欢心。”

“错!大错特错!”姜不吝一下来了精神:“此乃表象!不信咱俩打个赌:若说二牛是某位皇亲国戚流落在外的私生子,梧桐立刻就对他不一样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私生”一词在姜淮伊心里掀起一阵涟漪。故冷言道:“良禽择佳木而栖,女子选择有前途的另一半,也无可厚非!”

姜不吝换了语气,带点央求意味:“所以呐~姜淮伊,我拜托你,对康平郡王上点心,是,那嗣濮王身份也算尊贵,可他不吉利呀!我可不愿意跟着你触霉头!”

姜淮伊不置可否,只说,“如你先前所言,得看人家康平郡王好哪一口了!”

“好姐姐,你就和我一道揣摩他的口味嘛!但凡你能把用在他哥哥身上的一半心思分点出来,也不至于连睿王府都进不去呀!”姜不吝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姜淮伊探她口风,“姜不吝,如果我帮你嫁给康平郡王,你能不能在父母面前替我说话,成全了我和濮嗣王爷?”

姜不吝垂下眼帘,支吾起来,半晌才说,“我原先觉得也无不可,但娘亲说,妯娌关系太复杂,不赞成。”

“难道你真的愿意和我共享丈夫?”

“这有什么?娘亲和二娘不就是这样?反正少不得有其他女人来分,倒不如和自己姐妹分!”

“可我想嫁的人是哥哥……”

“哎——真不知道你看上他哪里了!年纪一大把,还连死三任娘子!”姜不吝摇头叹气,“这样,我给你出个主意:名义上你和我一道嫁给康平郡王,但暗中和嗣濮王同住,反正都是一家人,只要管好下人的嘴,别让他们往外乱说就成。”

“馊主意!”姜淮伊没好气道。

“什么馊主意?妙极了好吗?就算老太君,睿王和王妃知道了,又怎么样?反正都是自家孩子的孩子……”

两人一路胡言乱语,不多时来到了青云社。只见那青云社门宇高大宽敞,材质装饰却甚是普通,也就寻常酒楼商铺的装潢,甚至还有些不如。门口守卫拦下二人去路,“两位小姐买票了吗?”

姜不吝不假思索往身上摸银子,这时路旁有家仆模样之人上前询问,“敢问二位小姐尊姓大名?”

姐妹二人齐齐打量,瞧他神色恭敬却带些气度,像是常为大户人家跑腿办事的。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姜不吝是也!”姜不吝拍拍胸脯,学着说书听来的江湖人语录说道,又指指身旁的人,“这是我姐妹,姜淮伊。”

那人立刻行礼,“见过二位姜小姐,小人乃是睿王府家丁,近来常去府上送信,呵呵,今日嗣王命小人在此恭候姜家小姐,只是,听说共三位小姐?”

姜淮伊解释道,“还有一位姜妍小姐,她稍后便到。”

那人躬身,“两位小姐请随小人入内,小人先安置好了二位,再来恭候姜四小姐。”

“多谢~”

“请~”

那人将姜不吝、姜淮伊送到看台,便告退了。

却说姜不吝远远看到康平郡王、嗣濮王坐在看台中央,早欣喜若狂,冲姜淮伊使眼色,待走到两人跟前,更是笑吟吟,娇滴滴行礼,那谄媚的语气把姜淮伊听得直起鸡皮疙瘩!雷聿阳在前排给留了三个座位,他和弟弟在后边一排。姜不吝、姜淮伊行礼,只雷聿阳搭话, 那康平郡王瞟了一眼,便聚精会神望向蹴鞠场。

姜不吝并不气馁,坐在康平郡王前面的位置上,扭过头去与他攀谈,“郡王,您看,哪支队伍会获胜呀?”

“必然是青巾绿衣队了!”郡王不假思索道。

姜不吝马上附和,“是吧?小女也觉青巾绿衣队更厉害些!”

姜淮伊闻言,暗自比较场上青巾绿衣队与对手红巾黄衣队的实力,似乎的确是前者更胜一筹。

这蹴鞠场没有专门的围栏或界限,只是于一大片空地中间设一空中球门,两支队伍争抢射门,不分方向,踢进便记分。只见场上诸人以头、肩、胸、背、腹、膝、足等部位接球传球,与现代足球相似,每支队伍有阵法的变换,对阵时亦有策略讲究,显然俱是蹴鞠老手。比赛愈演愈烈,双方你来我往,看台呐喊助威之声不绝于耳。姜不吝凭借高频率的大嗓音成为为青巾绿衣队呐喊的头头儿。连康平郡王也跟着她喊起来。

一局结束,青巾绿衣队获胜,姜不吝与康平郡王击掌庆祝,拉近了不少距离,姜不吝顺势竖起大拇指,拍他马屁:“郡王真是好眼光!”

康平郡王摆手一笑,“嘿嘿~小意思~小意思~诶,本王记得你叫姜不吝是吧?也别郡王前郡王后的叫了,看你年幼几岁,叫声哥哥罢了。”

姜不吝早做足了功课,立刻甜甜叫他,“佑仟哥哥真好~还记得人家名字呢~嘻嘻~~人家好开心吶~~~”

原来康平郡王本名叫雷佑仟。姜淮伊暗暗记下。

后排的雷聿阳清清嗓子,介绍道,“不远处有间茶舍,不如趁休赛间隙,咱们去品一品?”

“但凭嗣王安排。”姜淮伊转身回头行礼。不料被一巴掌拍到左肩,吓了一跳。抬头看去,却是那康平郡王豪爽直言,“妹妹,今个儿出来只为快活,那些繁文缛节趁早省去罢!”

此话一出,姜淮伊果然放松下来。要说繁文缛节,谁还会比自己这个现代人更加痛恨呢?不过是身份在他之下,不敢僭越罢了!

姜不吝贴心向康平郡王介绍:“佑仟哥哥,她是我在家中最亲的姐妹,叫姜淮伊,早前参加夜宴时,一时贪杯忘记报她名字了,后来我们在府内游园下棋,可苦了她在睿王府外干坐马车等候了……”

兄弟俩一听,俱是一愣。还别说,两人呆愣的表情颇为相似。

“既是如此,那待会儿我可要自罚一杯,向淮伊妹妹赔罪喽。”雷佑仟望向姜淮伊,似笑非笑。

姜淮伊瞧他言行,倒像是个多情种,内心愈加放松,便笑言:“佑仟哥哥才说要放下繁文缛节,怎么自己反倒迂腐起来?不知者不怪,小女子不是那气量狭小之人,断不敢错怪到二位头上。”这话说到最后,看向的却是雷聿阳。两人四目相对,一时竟有些痴缠。只因姜不吝心直口快,无意间说出曾被拒入府之事,雷聿阳初闻惊诧,但略一细想,便知送到府上的画寄托着怎样的意义。

“咳、咳!”雷佑仟故意咳嗽提醒二人,“咦~别再眉目传情啦~吃茶去呀!”那表情要多嫌弃有多嫌弃。

姜不吝瞪大了双眼,要给姜淮伊使眼色,谁知后者低下头抿嘴笑,并不看她,便拿胳膊撞去提醒:别误了正事!

姐妹动静被雷聿阳看在眼里,微微一笑,抬脚跟上雷佑仟,大步走在前头。

四人方落座点了茶水,王府家丁便带了姜妍过来。只见姜妍着一袭白色罗裙,腰间点缀一抹粉色,脸上妆容清丽,耳饰头饰均是小巧精致,点缀着一双眼眸,明亮清澈又楚楚动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俱在众人眼里绽放光彩。雷佑仟禁不住注目凝视,一时竟忘了招呼。姜不吝与姜淮伊对望一眼,自觉黯然失色。

雷佑仟反应过来,立刻换上一副笑脸,殷勤介绍茶水。姜妍眉间含笑,似有若无地扫一眼两姐妹,勾起嘴角,“两位妹妹来得这样着急,留我一人在后,想必是有热闹瞧?不妨说来听听……”

两人闻言,心内均是一堵:这不摆明在康平郡王面前卖惨么?好像两人联手排挤她似的。姜淮伊更气上一层:这次见面机会还是自己争取到的,这姜妍毫不感激,反倒阴阳怪气!

那边康平郡王雷佑仟已开始绘声绘色向姜妍描述比赛盛况。姜妍盈盈双目盯着他,不时拍手称快,感叹连连,仿佛比身临现场还要投入,可谓是最佳reaction!

姜淮伊偷瞄一眼雷聿阳,见他悠悠品茶,神色玩味,便知今日被外人看了姜家姊妹笑话,不由汗颜。

一盏茶功夫,雷佑仟已与三姐妹熟稔。一口一个妹妹叫得甚是亲切。“咦?”他忽然发出一声疑惑,“你们姜家三姐妹,一个是‘四妹‘,一个是‘五妹’,一个是’六妹’,听闻大姐,二姐均已嫁人,倒是没听说‘三姐’婚否……”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只拿眼神望向三姊妹。

姜妍与姜不吝互看一眼,干笑两声, 端起杯子匆忙将话题岔开,“佑仟哥哥真坏,这么多好妹妹陪着还嫌不够~定是我姐妹三人无趣,不能解闷儿了,小女先自罚一杯~”说着便仰头将手中茶水一饮而尽。

雷佑仟趁机唤店小二端来酒酿,笑道,“四妹乃是美人豪情,定要美酒佳肴相配,来,五妹,六妹,大哥,咱们陪她喝个痛快!”

“好啊!来!”姜不吝爽快答应。

姜淮伊微微皱眉,这才不到晌午,几人便要饮酒,着实有些“任性”。旁边雷聿阳伸伸懒腰,朗声道,“吃茶许久,浑身筋骨僵硬,我去外间走走,你们尽管畅饮。”

“王爷若不嫌弃,小女愿一道走走。”姜淮伊接话。

雷聿阳颔首微笑,“请。”

康平郡王见两人无意饮酒,也不强留,张罗着和姜妍姜不吝吃酒。

身后姜不吝借机道,“五姐顺便帮我要个获胜队的青头巾回来~”

姜淮伊因看向其余二人:“既是如此,我多要几条,让四姐和郡王也留个纪念。”

出了茶肆,雷聿阳特意停下脚步,等姜淮伊跟上,向她伸出手,“走,我先带你去要头巾。”

姜淮伊欣然将手伸到他大大的掌心里,感受温热的手掌包裹住自己的,心中止不住欢欣雀跃。连带着脚步声也轻了起来。

“承蒙王爷一大早派人送信,我姐妹方知来青云社看蹴鞠……”

“举手之劳,伊儿不必客气。”

“依方才茶馆所见,姜妍比姜不吝更得郡王欢心?”

“确是如此。”

姜淮伊心下一沉,若姜不吝没戏,大夫人势必另觅良胥,八成要自己跟着嫁过去……

雷聿阳见她神色不对,因问:“怎么了?”

姜淮伊直言:“王爷能否指点一二,我想帮姜不吝。”

雷聿阳沉声,“若谈婚论嫁,姜氏姊妹中老大老二已嫁人不提,老四是最佳人选。”

“为何?”

“父王一向重文韬而轻武略。他做皇子时便是如此,成家后对我兄弟二人的教育亦是如此。我自幼被查问经书典籍,佑仟爱动,曾多次央求父王学武未果……”雷聿阳说着联想起小时候,滔滔不绝起来。

姜淮伊哪有心思再听,皱眉思忖:看来那日姜妍提笔秀书法是秀对了!

两人一路走,雷聿阳一路低头盯着姜淮伊看,看得她不好意思起来,“怎么?我脸上有花?”

雷聿阳轻笑,“有!”姜淮伊伸手便要挡脸,被雷聿阳阻拦,“是桃花!开在脸颊上,粉扑扑的,煞是好看!”

姜淮伊这才反应过来,勾嘴一笑,道,“你身上有一样宝物,在发光。”

“哦?”雷聿阳挑眉,静待下文。

“在这里。”姜淮伊拿手指向他的眼睛,“你的眼睛里有星星,不分昼夜地闪烁。”

握住小手的大手紧了紧,雷聿阳停下脚步,姜淮伊也随之停下。紧接着,纤纤细腰被一只大手搂紧,拢向结实的躯体。闪烁着光芒的两颗黑曜石不住靠近,姜淮伊着迷似的欣赏着,直到耳畔传来温热的命令之语,“闭眼。”

眼皮仿佛被施展了魔法,轻轻合拢,然后下巴被勾起,双唇被更加湿热的触感吸入。呼吸停掉了节奏。胸腔内的气体愈发稀少。右手不自觉地摩挲着结实的胸膛,感受他起伏有力的咚咚心跳。此刻,两颗心脏跳动的节拍惊人地一致。

“伊儿,你才是上天赐予我的珍宝!”雷聿阳低沉醇醉的嗓音说着动听的情话,听得姜淮伊身心俱是酥软,真想永远就这样倚靠着他!

如果不是感受到路过的下人向嗣濮王悄然行礼,姜淮伊还沉浸在他有力的怀抱中不能自拔。饶是现代人的灵魂,此刻也抵不住害羞起来。一见钟情,一拍即合的感情固然可贵,可在大庭广众之下卿卿我我,实在有失体面。姜淮伊调整呼吸,拉开两人距离,笑催道,“快走,找青巾队去。”

却说青巾绿衣队赢了比赛领了奖赏,正欢欣鼓舞磨拳霍霍,商量下一轮比赛踢法。忽闻传报嗣濮王驾到,忙跪地恭迎。这嗣濮王气度不凡,雍容华贵,便是来到这简陋的鞠室,也不减皇室风范。只听他开口浑厚,掷地有声,“素闻青云社蹴鞠高手如云,今日本王得以亲睹诸位鞠场风采,便知果真卧虎藏龙!蹴鞠技巧如何娴熟,进攻防守如何精妙,自不必细说,最令本王敬佩的是咱们青巾队心气一致的高度默契。方才蹴鞠场上,你一脚我一脚传来传去,讲究的是信任与配合。完全不亚于在战场上战士们一刀一箭以命相博时的生死交情!可见咱们的队员个个是人才,而咱们的领队堪称将才!待来日异国来访,尔等定能一脚踢出我国国威,为我朝扬名!”

“王爷谬赞,鄙人乃一介莽夫,不敢居功。”为首之人朗声拜谢。其余诸人也道,“王爷谬赞!”

雷聿阳上前一步,“诸位请起。”扫一眼众人摘下堆放在方桌之上的头巾,玩笑道,“本王与诸位打个赌,就以这青巾为信物,倘若日后有人在与异国队伍对阵中获胜,便可找本王领取五十金!”

此言一出,众人均露喜色,要知道五十金,对平民来说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当下领队将绣有队员名字的青巾一条条整理齐套,恭敬呈与嗣濮王左右。“鄙人们定不负王爷期许,为我朝扬威!”

回去路上,姜淮伊打趣道,“王爷出手就是阔绰。一开口就是五十金。接下来的比赛他们必定更加卖力,所向披靡咯~”

雷聿阳微笑解释,“今日向他们讨头巾,传出去便是睿王府看好他们队,若连在青云社内都不能称霸,到时也有损王府声誉。故要重赏激发斗志。能否一战外宾先不说。眼下这届青云社竞赛,他们队拔得头筹的机会大大增加了。”

“可是,如果他们本来就是青云社最厉害的队伍,你这一开口,岂不白白损失了几百两金子?”

“能用钱财解决之事,便不足为虑。本王不清楚青云社各队实力,采取钱财激励之法乃是中下之策。”

“没有上策吗?”

雷聿阳闻言叹气,后又自嘲一笑,“仓促之间,又分了心神,只得用中下策应付……”

“反正咱们出来走动,何至于仓促?而且全场数你身份最尊贵,你不说话谁敢打扰你的思路?”

雷聿阳顿下脚步,低头轻捏一下姜淮伊脸颊,方继续前行,“吶~还不是你,分了我的心神!若不是顾念你回府被姐妹埋怨,我又何须着急回去?“

“我可没有——”姜淮伊欲要辩驳,被他打断,”伊儿你且细想,你那六妹真想要这青巾吗?”

姜淮伊不疑有他,“当然。”

雷聿阳瞧她神情直言不讳,“借口罢了,实际上,不想你跟我单独待太久!——”言语中不免带些嘲讽。

姜淮伊望向他,一脸错愕:姜不吝确实同父母一心,可若说是为了阻止两人独处才要甚头巾,倒不像是她的做派——她平素是有什么说什么的,不至于这么迂回。

“不是的,姜不吝向来有话直说,她说想要这青巾便是真的想要。”

雷聿阳嗤笑一声,不再多言。

姜淮伊低头思语:这雷聿阳想得真多!又是王府脸面,又是顾念姊妹的,一件寻常小事竟被他琢磨出这许多弯弯绕绕出来……

转念又一想:自己言行岂非有诸多“无礼”之处?!初见不识他真实身份倒罢了,可如今知晓他身份,跟他搂搂抱抱,可堪当浪荡之女的名声?!不说他,单是路过的几个下人,保不准有人嚼舌,若是传入睿王府老太君耳中——天呐!

“在想什么?“忽然凑近的一双眼睛,打断了她的思路。姜淮伊吓了一跳,忙摇头,”没、没什么。“

雷聿阳又想了些情话,说笑逗她,可姜淮伊打定主意刻意自持,便少接话茬。

不知她心思转变,雷聿阳暗自皱眉:”婚姻大事,历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提六妹,她便一脸懊恼,其父母态度一目了然。这……倒是情理之中。只不过,几次接触下来,以为她不拘于时,便索性将掏心窝子的话说与她听,可眼下这态度……莫非是听了家人劝告,后悔与自己结交亲近了?以至于……方才将话挑明,她便只好早早表态,与家人共进退?!“

原先熟络的两人,因这无端猜忌,忽然之间有了无形的结界,烟雾弥漫,互相之间的心思再看不清了。

两人各怀心思回了茶肆。雷佑仟与姜妍饮酒正酣,不免冷落了姜不吝。饶是如此,姜不吝的脸颊亦是红扑扑的。便知三人俱吃了不少酒。甫一落座,姜不吝便一脸审视地盯着姜淮伊看了一圈。旁边雷聿阳看在眼里,脸色罕见地阴沉下来,雷佑仟递来斟满的酒,不再像往常般推辞,反倒仰头一饮而尽。酒酿下肚,整个人放松不少,思绪更加纷乱,目光更加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姜淮伊。自回来后, 她只一味低头,姜不吝与她耳语,也只面无表情听着,沉默寡言,看不出什么端倪。几番想起了话题,要与她攀谈,却总是先与那姜不吝对上视线。心中不禁烦闷。

酒过三巡,姜妍再坚持不住,趴倒在康平郡王身上。姜不吝双目半合不拢,舌头就像被那马蜂蛰了,再捋不直。姊妹三人只剩姜淮伊,浅啜几口,神智依然清晰。于是向二位王爷请辞,雷佑仟吩咐了家丁,唤彩云彩霞进来搀扶两位小姐,送至门首。姜淮伊行礼拜别。雷聿阳伺机提醒,“明日乃是决赛,这青巾值不值钱便见分晓。”

姜淮伊不假思索婉言谢绝,“蒙王爷厚爱,为我姊妹三人预留观赏座位,已是感激不尽。怎敢再三叨扰王爷?!”

雷聿阳错愕,没想到她拒绝得如此干脆!

“欸,举手之劳,何足挂齿?!”雷佑仟接过话头,大手一摆,把姜淮伊拉走两步,凑近些耳语,“听闻淮伊妹妹与三姐交好,不知明日能否邀她同来?”

姜淮伊楞了又楞,盯着雷佑仟瞧大半天,才回想起在茶肆他曾问起过三姐。眼下又专门提起,怎地不让人心生疑虑……

“五妹不要多心,本王只是……只是……”雷佑仟见她犹豫一下慌了神,忙思索些求人之话,力求显出些诚意来,“只是……想和她说两句话……恳请五妹……帮本王这个忙,只要……只要她人来了,本王一定重谢妹妹!一定!”说着便要拱手相拜。

此举颇不合他王爷的身份。姜淮伊蹙眉,他为了见三姐一面,肯如此屈尊降贵,虽不合时宜却见其诚意。

“王爷言重。”姜淮伊自受不起他的拜谢,忙拦住他,“小女替王爷传话便是了,来与不来由三姐定夺——”

雷佑仟打断道,“五妹只管邀她来青云社,本王定当重谢。”姜淮伊待要开口问询,又被雷佑仟打断,“淮伊妹妹和三姐两人同来最好,其余姐妹若都来了,本王担心,呃,照顾不周……还请见谅!”

姜淮伊含糊过去便匆匆告辞。回去的路上心中过电影般将相处细节回忆一番,后知后觉意识到一些事情,心中不免鄙夷:这康平郡王未免过于多情!今日见姜妍那模样,口水都要流出来了,竟还惦记着三姐。如此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真真令人鄙夷。

再说这哥哥雷聿阳……原以为是蒙尘之珠,然而人心叵测,他如此攻于算计,不见得是什么正人君子!心不由地灰了又灰。

却说回到姜府,妊嫄接到醉醺醺的女儿,蛾眉紧蹙,“伊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这一个两个竟吃酒吃到不省人事?!”

姜淮伊将所发生之事娓娓道来——只隐下与三姐有关的部分。因心中对兄弟二人鄙夷,免不得转述之中语带不满,被妊嫄提醒,“吝儿喝成这样,为娘固然心疼,然两位王爷毕竟身份尊贵,饶是有些疏忽之处,咱们也不好说什么。以后再与王爷相交,学聪明点就是了……”

恰逢姜尚敬在书房会客,母女两个等客人走后进去汇报,听候下一步差遣。姜淮伊只觉心累,结婚这样的人生大事,为何不能随心而行?偏偏要这许多算计……

回到西林苑,齐妈又来问了一遍,姜淮伊简单说了。又叫梧桐帮手拆了隆装,脱了锦服,往床上一歪,倒头便睡。这一觉,竟足足睡了一个时辰方醒。梧桐、齐妈不知身在何处。喊了两声,进屋答应的是二牛。

“梧桐、齐妈去哪儿了?”姜淮伊边打哈欠边问。

二牛低眉垂眼,答曰:“大夫人派人叫走了。”

“哦?”姜淮伊不免诧异,“所为何事?”

“小的不知。”二牛老实答道。

“铁柱呢?”

“铁柱在门首伫立。”

“噢。”姜淮伊坐在床上一时没了主意,顿觉无所事事,便指挥二牛,“给我端些茶水来吃。睡了这半晌,口中甚是干渴。”

“是,小姐。”二牛依言而行,不一时,茶水递到手边。

姜淮伊大脑仍在宕机状态,随手去接,却未拿稳,啪一声,被这清脆之响唬了一跳,心脏一阵突突。

“妈呀,吓死我了!你怎么回事?!让你倒杯水都干不好!”苛责的话脱口而出,完全不符姜淮伊往日宽厚和善的作风,可她却放任自己继续厉声呵斥:“……还不快拿扫帚来清理干净,还等着我踩一脚上去被划出血来嘛?!……真是的!整日不知你在做些什么?!净是惹事添乱!——”埋怨奚落的话像机关枪一般,接连射发而出,慌得二牛涨红了脸,笨手笨脚地蹲地上一块一块捡那瓷碎渣。

“哎呀,你别捡了,捡半天也不见得能捡干净,让你拿扫帚就拿扫帚,一起扫走便是了……回头再拿糙毛巾将水擦干罢!”

二牛又吭哧吭哧拿来扫帚墩布扫地抹地。末了,蹲地上瞧了半天,又用手摸半天,方回道,“小姐,地上碎渣清理干净了。”

瞧二牛这样,姜淮伊内心五味杂陈,上午姜不吝所说要提防他和梧桐的话,再三琢磨,若照旧发展下去,恐成谶言。故告诫自己,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人性本就是贪婪自私,很多时候都经不起考验,所以不要轻易把自己的幸福与安全寄托于别人,自己努力争取、留心防范才是正经。对于梧桐和二牛,眼下最紧要是让他们认清身份,恪守本分,想想之前自己的做法确实是主仆不分……压下心中烦躁,吩咐道,“你再斟杯茶予我。”

这次二牛陪了十二分的小心。紧盯着姜淮伊将茶喝进肚里,忙双手接过水杯再倒。

一杯凉茶下肚,姜淮伊才觉火气降些。觑那二牛又倒了杯凉茶递来,不免苛责,“如今虽不是寒冬腊月天气,可杯杯都是凉茶斟给我,你就不怕我喝多了闹肚子?!”

二牛一愣,瞧着小姐拿杯的手,不知是该接了杯子再去温水,还是直接去温水,整个人显得愈发笨拙了。

姜淮伊冷哼一声,故意将杯中茶水往地上一泼,又要抡起胳膊摔杯子,被二牛一把拦住,夺了杯子下来,忙去拿了壶水去烧。

“蛮奴才!忒不把主子放在眼里!恁谁教的你,竟敢从主人手中抢夺器物了!这屋中一应物件,我想扔便扔,爱摔便摔!何时轮到你心疼了?!”

二牛听了这话,口中频频应诺,手脚却一刻不停歇,烧水,抹地,一样没落,只盼着能把主子伺候好,别再被指着鼻子骂了!

却说梧桐回来了,见二牛拿着水壶沏茶,便叫停了他,“二牛哥,放着我来,你出去忙吧~”

“额,好。”二牛手中动作停顿,将水壶放到桌上躬身退出屋外去了。

话说二牛才到门首与铁柱打个照面,长舒一口气,被铁柱安慰,“伺候小姐的细发活儿,原就不是咱们这些大老爷们干的,挨两句说,不打紧。”

二牛摇头苦笑,刚要开口,便听得屋内传来摔杯子之声,然后便是姜淮伊的骂声,“一个要冰死我,一个要烫死我,你们一个个都安得什么心?!有没有把我这主子放在眼里?!”

话音甫落,只听“哎哟”一声痛呼,二牛与铁柱对视一眼, 犹豫要不要进屋查看。

铁柱微微摇头,小声道,“再听听动静。”

而后便见梧桐跑将出来,捂住手臂,双眼微红,一言不发往院外跑去。

恰巧齐妈回来,两人打个照面,“唷!这是怎么了?是谁欺负咱家梧桐丫头啦?”

梧桐叫了声齐妈,微一颔首便要绕过去,被齐妈按住胳膊,“你这手臂怎么了?受伤啦?”

“嗯。”梧桐眼眶越发红了,眼见便要哭出来,强忍着委屈急待要走。反被齐妈拉着往屋内,“我瞧着像是烫伤,别往外瞎跑,小姐屋里就有烫伤药,一搽便好,可灵了!”

“不用了,我去后厨用凉水冲一冲就好。”

“何必舍近求远呢!来来来,我知道在哪儿放着,走,我带你去拿。”

"真不用了,齐妈,小姐在屋里呢。"

“小姐在屋里怎么了,她还能不让你用?又不是什么灵芝人参、名贵药材,碍什么事了!”

“主仆有别,小姐的东西做奴才的怎敢乱用?”

“啧啧~平日里你可没少用小姐的东西,这会儿倒紧张起来了???哎唷,来吧,烫伤不比吃喝穿着,到底正经事,能用的,啊,乖乖跟齐妈过去。”

梧桐再三推辞不过,索性说了实话,“是小姐拿水泼的我,因我斟了开水与她喝,烫着了她,她便也烫我一下,让我长记性。”

“哟!”听罢原委,齐妈顿时没了主意。“这……这可真是……”

一旁二牛听闻小姐被烫,便一溜烟跑进屋内。被姜淮伊狠狠瞪了一眼,没好气道,“你来做什么?!”

“小姐被烫到了?!”二牛屏住呼吸,小心询问。

“怎么?我被烫,你很高兴?特意来看笑话?!”

“不不不!”二牛连连摇头加摆手,“小的这就去请大夫。”

“回来!”

“呃——”二牛旋即折返,“小姐请吩咐。”

“请什么大夫!又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左右不过口中起泡,吃饭注意点就是了。”

“小姐万不能掉以轻心,烫伤可大可小——”

“闭嘴!”

“可是,小姐——”

“再说便要掌嘴!”

门外齐妈本欲回屋禀报一声,恰在门口听到这句,知小姐怒气未消,抬起的脚忙缩回去,溜到院门与铁柱耳语去了。

“出去!”一声呵斥,二牛被撵了出来。

齐妈一脸好奇上前询问,“二牛,这五小姐今日吃了枪药啦?何故这般气大?”

二牛径直走到院门外,不搭话。

“唉?……这……?”齐妈见一个两个都出去了,更是诧得张大了口。

铁柱对着齐妈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懂。不过,他倒不在乎小姐气不气的,反正怎么着气都撒不到院门首来,与己无忧。

不知多久,梧桐回来了。眼眶不红了,想必在外边哭过一回了。面上多了小心谨慎,不苟言笑起来。而后,二牛也回来了。跟着欧阳雄大夫。原来他竟擅自去请了大夫回来。

进屋禀告之前,二牛做了挨骂受罚的心理准备,深吸一口气,入内行礼,“小姐,欧阳大夫来了。”

此刻的姜淮伊,躺在床上,向里侧卧,不知想些什么。听闻欧阳雄来了,便要起身。二牛忙道,“小姐稍等,待小的把碎渣清理干净。”

原来地上还残留着热茶残渍以及碎杯片。那梧桐回来,只在外屋忙活,一时还不敢走近小姐床榻前清扫,恐惊扰其睡眠,又惹出事端。

且说这欧阳雄,饶是肚子里的好奇虫蛄蛹得痒痒,也深知有些话主人家不说,旁人便不能轻易询问。只拿着药箱在旁静待。瞧那五小姐举止,口中烫伤不见得严重且多半在怄气,不由暗自好笑。

“欧阳大夫,请。”二牛收拾妥当,朝欧阳雄施礼后退出。

欧阳雄这才上前,示意姜淮伊张大嘴巴。

姜淮伊拉着小脸,心中再不乐意,也还是配合地张开口。

“怎么样?大雄,不严重吧?”姜淮伊问。

欧阳雄呵呵一笑,“不严重,不严重,待卑职开了药,保管不出三日便好。”

姜淮伊叫了梧桐进来,待欧阳雄写毕,梧桐便拿药方去抓药。

欧阳雄收了家伙事儿,便要躬身告辞。只是嘴角玩味的笑意掩饰不住,被姜淮伊觑见,喊他,“大雄,你笑什么?”

“呃,有吗?卑职没有笑。想是小姐看错了。”欧阳雄竭力露出正经模样。

姜淮伊嗤笑一声,翻身下床给自己和欧阳雄各倒了杯茶,请他到外屋就座。“来吧,老朋友,许久未见,咱俩叙叙旧~”

欧阳雄呵呵一笑,行礼答谢,便落座饮茶,好不自在悠然。

这姜淮伊闹腾了许久,看着门外渐黑的夜色,感受凉风微冷,裹了裹身上的衣服,收腿蜷进太师椅里,意兴阑珊。

“小姐当心着凉。”欧阳雄不经意提醒。

门外二牛不时向这边张望,想必是听见了这话,便进屋给姜淮伊拿了衣服递过来。

姜淮伊低头没搭理他。二牛索性将衣服摊开,给她披上了。瞧她没反应,又悄声退出去了。

欧阳雄翘着二郎腿,吃了茶,又抖了半天的腿,也没听见这五小姐叙什么旧,斟酌着便要告辞。刚抬起手要说,被她抢先,“大雄,我大哥、三姐的住处你知道的哦?”

“这……卑职略有耳闻。”

“带我找他们罢。”

“呃……何时?何事?卑职先跟姜大人通个气儿——”

“现在,立刻,马上!”姜淮伊边说边穿了衣裳,换了靴子,便要出门。

“啊?这!”欧阳雄难得的慌乱,“这不好吧?无剌剌上门拜访,总得有个由头呀?”

“做妹妹的要见兄姐,要什么由头!走!”

说走就走的阵势,打得欧阳雄措手不及。拎着药箱跟在姜淮伊屁股后边的模样少不得有几分狼狈。二牛瞧他俩这阵势,走上前来询问,“小姐这是要外出?”

姜淮伊点头:“刚好你来了,二牛,走,跟本小姐出去混吃混喝!”

“远吗?骑马还是坐马车?”二牛问。

“大雄,远吗?骑马还是坐马车?”姜淮伊将问题原封不动抛给欧阳雄。

欧阳雄嗯啊半天,只道,“坐马车。”

管家那里安排了马车,车夫腿脚麻溜,不多时三人便坐上马车从姜府出发。欧阳雄报了姜胜住址,“驾——”一声,马车启动。二牛坐车厢外与马夫挨着,一路疾驰。车厢内姜淮伊忽想起一事,扬声向车夫吩咐,“老刘,路遇蹴鞠铺子便停下马车。”

“得嘞!”车夫爽快答应道。要说这蹴鞠铺,全京都大型商铺有几家,虽不顺路,然而这蹴球十分寻常,上到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爱玩者不少,杂货铺便有得卖。因此不多时便停了马车,向老板询问,老板热情地拿了好几个出来,材质花色各异,向小姐禀报一声,后者甩了把碎银出来,全买下了。铺头老板笑眯眯将蹴球送到二牛手上,车夫便又喝令一声,马儿继续奔驰。

二牛端着这蹴球筐,心中不禁纳闷:小姐买这么多蹴球作甚?

彷佛内心疑惑被听到了,车厢内传来小姐问话,“二牛可会蹴鞠?”

二牛一愣,忙说,“小的不会。”

“可曾见过旁人蹴鞠?”

“见……过。”不知小姐是何意图?

“到了大哥府上,你尽管在院子里找一空处学踢蹴鞠,能找人教便找人教,找不来人教便靠回忆自学。明日便要考你的蹴鞠功夫。”

“呃……是。”二牛不明就里但依然称是。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胳膊忽被马夫碰了一下,扭头看去,只见车夫一脸嘚瑟,“鄙人不才,年轻时曾踢过几脚,呵呵~”

说话间,车已驶至姜胜家宅门前。夜色之中,瞧不清门楣,依稀从轮廓辨得,远不如姜府气派。

欧阳雄煞有介事向守门自报姓名,恳请帮忙通传。那守门老人将手一挥,“既是找姜大人的,进去就是了,他才回来不久,你们来得正是时候。”

欧阳雄躬身行礼,“深夜打扰,还请老人家代为通传一声。”

老人虽已年迈,然身体煞是硬朗,对着宅院喊一嗓子,“姜大人,有客上门!”抬手一指路,便拱手一挥,悉听尊便的意思尽在其中。

姜淮伊边喊“大哥”、“三姐”,边和欧阳雄“登堂入室”,姜胜、姜茹雪听到动静,连忙出来迎入内堂。原来两人正用晚餐。姜胜吩咐仆人加碗筷和酒菜,也不忘给留在院中的二牛、马夫送些吃食。四人分宾主坐下。寒暄一番,切入正题。

只听姜胜道:“自那次与五妹不告而别,你我兄妹三人已数年未见。心中虽时有牵挂,然为兄已发誓与他恩断义绝!恐五妹左右为难,故不曾主动联络。今五妹深夜来访,必定有紧要之事?”

姜淮伊心中无甚把握,只求碰运气,若可行,则尽力促成,若事不成,也不留遗憾,遂将实话和盘托出,“爹爹有意攀附睿王,要我、姜妍、姜不吝三人接近康平郡王。若能嫁入王府,定能在朝堂助他一臂之力。”

“哼!”姜胜忍不住将手中筷子重重一放,冷笑道,“为人父母者,不思为子女谋幸福,却只想方设法利用子女,若有利可图,则婚姻大事亦可调度,好!好!好!真真是位好父亲!”虽他口中连声叫好,但余者皆听出其痛恨之意。

一旁姜茹雪轻声劝解,“官家女子若能嫁入王府,也不失为一桩好事。“话锋一转,问道:”只不知,那康平郡王人品相貌如何?是否乃佳婿之选?”

姜淮伊闻言暗喜,心中略思量:这三姐正值大好年华,即便不曾与男子相交,心中亦必有所期待,约她见郡王一事有戏!

要知道这古代女子不用上学,没有工作,整日待在家中,甚是无聊。这中书舍人府邸虽大但简,仆人不多却清闲,贴身伺候的只有紫鹃和另一生面孔,想来日子过得并不轻巧。

遂拉起姜茹雪纤纤玉手,关切问道,“三姐心中的佳婿之选,不知是何模样?”

姜茹雪登时羞红了脸,嗔道:“哎哟,五妹勿要取笑于我!”

只见她原本雪白的肌肤,晕开点点红花,令人怡然陶醉。不说欧阳雄,就连姜淮伊也觉心动,不由感叹女子之美妙。

姜胜难得摆出兄长的架子,语气生硬道,“雪儿要甚良胥,为兄定妥妥寻来,只一点,绝不跟‘那位’扯上丁点关系!”

姜淮伊知他心中怨恨极深,耐心劝解,“大哥且听我说:这睿王府权势如何,大哥在朝为官,自深有感触。父亲打的如意算盘虽好,却竞争者众多,不见得事情能成。”顿一下看姜胜脸色,似乎有所触动,方又继续:“听闻睿王一家现属意上官鸿之女,究其根本是,更重文韬而轻武略,父亲身处吏部,一路从武官提拔升迁,实在不占优势。”

姜胜沉吟不语,知道她所言非虚,却仍摸不透她的来意。

只听姜淮伊续道:“然而,大哥却不同了。大哥乃是正经举人出身,当今圣上钦赐的官职,小妹虽不才,大略知道中书舍人乃是文官一脉,虽官阶品级不如父亲,却是能替圣上草拟文书的职位——”

“诶——”姜胜挥手打断道,“五妹谬赞,大哥这官职徒有其名罢了,和圣逾无甚关系。”

“大哥过谦了。”姜淮伊拱手敬他一杯酒,又使出激将之法,“权势二字,说起来很俗,却是人安身立命之本。大哥不能否认,没有权势,就要受人冷眼欺负,有了权势才有了反抗的资本。小妹愚昧,却觉权势乃是一把双刃剑,它本身没有对错之分,落在小人手里便为非作歹,握在君子手里却是正义之剑。大哥胸怀广大,何不借机使力,将来好一展抱负?!”

姜胜自幼因生母低贱,在家中备受冷落,怎不知无权无势的滋味?!

瞧他神色松动,姜淮伊加一把火,话说的更直白了,“从小到大,父亲要求一向严格,可只对大哥施罚惩戒时最为残酷。难道是因为大哥所犯之错最不可饶恕么?那姜戎自小调皮,不是打破这个便是弄坏那个,整日搞得鸡飞狗跳,父亲可曾怪罪过半句?大姐姜宁乃女儿之身,父亲为她物色的上门女婿,出身、相貌、谈吐,样样皆为上品。三姐如今已到婚配年纪,父亲却不闻不问,即便是大哥要和他断绝父子关系,三姐却从未在父亲面前说过半句狠话,何以他如此冷漠无情?!竟似完全忘记这个女儿一般?!明里暗里可曾关心过她一次?”

一番话说出口,饭桌沉默良久,姜茹雪眼圈红红,竟被姜淮伊言中,自从姜府出来,再无父亲半点音讯……

“大哥,明日让三姐跟我去见见康平郡王,只是见一见,终身大事还是由大哥你慢慢定夺。”姜淮伊终于说出此行目的。

姜胜望着姜淮伊,态度不再抗拒,只是沉思不语,看来是还未下定决心。

姜淮伊转向姜茹雪,“三姐,明日大早我来接你,咱姐妹俩先去置办些行头装扮装扮。”

“嗯。劳五妹费心了。”姜茹雪本来已有九成心动,见大哥没有反对,便一口应承下来。

临别,姜胜看向欧阳雄,后者微微颔首。

第二日,姜淮伊顺利接上姜茹雪,先去置办衣物装饰,再奔青云社而去。马车颠簸中,看着姜茹雪打扮得似那入凡仙子,面上难掩激动之色,姜淮伊心中不由惭愧:此次会面乃康平郡王再三央求,自己一力促成,雷聿阳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只姜茹雪一人真正蒙在鼓里。有一刻,“老虔婆”一词浮现脑海,很快被大力摇晃出去。

少顷来到青云社,轻车熟路的姜淮伊为康平郡王引见姜茹雪,二人甫一对视,姜茹雪惊诧出声,“是你?!”

康平郡王雷佑仟露出笑容,“姜大夫,别来无恙?”

姜淮伊一脸好奇:雷佑仟称呼姜茹雪为姜大夫?!身为同父异母的妹妹,居然都不知道这位三姐还会替人看病?!

惭愧之余八卦之心渐燃:看来二人渊源不浅呐!

茶座雅间内,雷佑仟主动说起往事。

原来数月前雷佑仟撇了侍卫随从,独身一人微服出游。来到湖边见有人投喂大鹅,一时心痒忍不住上前逗弄,势要一雪前耻,怎料大鹅不管他是孩童还是成人,对他实行无差别攻击。小时候是一只大鹅,长大了是一群大鹅,雷佑仟招架不住,被追着跑。狼狈之中跑到一片湿处,脚下打滑,翻身跌落湖中。

湖水极深,雷佑仟又不识水性,连呼救命之际喝下几大口湖水,再扑棱不动,转眼之间便要沉入湖底。幸而路边行人中有会水的好心人,英勇跳水将他拖上岸来。然而溺水营救之后的心肺复苏人工呼吸之法远没有普及,雷佑仟被救上岸后处于昏迷之中,围观群众叫不醒他便手足无措,好半天才想起,不远处有一间百味药铺,里边有位女郎中,会治病救人,于是两位壮汉架着给送去了。

这百味药铺的女郎中不是旁人,正是姜茹雪。俗话说,久病成医。姜茹雪身中剧毒捡回小命之后,身子大不如前,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为了省下请大夫的麻烦,姜茹雪自学医书,竟逐渐能替人看病。左右家中无事,大哥又忙于公务,姜茹雪便租了间门面,开药铺兼替人看病。

时值隆冬,湖水寒彻入骨,那雷佑仟养尊处优,身体抵不住胸腔溺水及寒冷入侵的双重考验,接连昏迷了三日。期间姜茹雪全力医治加悉心照料,终于救回他一命。经此一病,雷佑仟心存感激之余,对姜大夫的爱慕之情悄悄萌芽。本来医患之间容易产生情感,加之姜茹雪肌肤胜雪,样貌标致,这些年因给人治病而产生的追求者就不少。而雷佑仟甜言蜜语不断,在姜茹雪口中落下轻浮的评价,自然不得美人心。雷佑仟自小众星捧月般的待遇,生平第一次被人拒绝,反倒更加痴情于她,隔三差五到药铺买药“看病”,颇有些穷追不舍的架势。姜茹雪不胜其烦。有一次,顾客拿了刚买的药材回来兴师问罪,说缺斤少两。姜茹雪本想息事宁人,陪他些药材就是了,谁知雷佑仟性情中人,非要与那人争个是非长短,一来二去语言冲突上身为肢体冲突,扭打之中,将铺头里摆放的药材撞得七零八落,满地狼藉。从那之后,姜茹雪再没去过店铺,还编了虚假身世,让伙计告诉雷佑仟,说她已经被家里许配给外商了。雷佑仟想再追问,“哪里的外商?”“几时成亲?”伙计只推说不知。空跑了几次后,雷佑仟不得不接受与佳人再无缘相见的事实。

怎料,昨日姜妍一身白衣装扮,衬得肌肤似雪,令雷佑仟想起真正肌肤胜雪的姜大夫,这一下不打紧,越看越觉得三姐妹与她相似。再回想起第一次在王府见姜不吝姜妍生出的一丝熟悉之感,当时没有放在心上,如今细想,直觉她们与姜大夫有关。因此便有了昨日恳求姜淮伊带三姐来青云社之事。

如今四人围桌而坐,雷佑仟殷勤招待,姜茹雪起初的惊讶过后,反而坦然应对。其实姜茹雪心中憋着一股气——父亲一向宠溺姜不吝,对姜宁姜妍虽要求严格,但也时常关心,而自己和大哥一样,自幼被冷落看低……自从和大哥自立门户,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便想证明给父亲看:我不比其他姐妹差!昨日应承下来,便是因此。

他俩这边热络有礼,姜淮伊和雷聿阳略显尴尬。

昨天的雷聿阳会主动找话,积极接话,今天的他异常沉默,令人捉摸不透。更难受的是,他嘴上没话,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人看,看得姜淮伊惶惶不安。

茶馆叙旧须臾,睿王府随从来报:决赛马上开始,青巾队对战褐衣队。众人随即起身到看台落座。

姜淮伊借口小解叫了二牛去褐衣队的候场区,找到负责人,与他咬耳朵,“听闻青巾队得了嗣濮王承诺:若能夺冠,不仅有重赏日后还有机会为国争光!小女虽不才,愿为褐衣队助力——我这家仆论蹴鞠技巧是比不上各位,然擅长于暗处攻人要害,我留他在此听候您差遣,以备不时之需。”那负责人并不搭话,只上下打量姜淮伊一番,猛然间出招向二牛攻击!三拳两脚试出后者身手,眼中流露赏识之色,只是对姜淮伊仍有疑虑:“小姐为何要帮我褐衣队?”姜淮伊呵呵一笑,“跟人打赌了,不想输钱丢面子呗。”遂留下二牛,独自回看台。

事实证明,当比赛双方实力悬殊不大时,出阴招的一方极易获胜。比赛结果出来,雷聿阳自嘲一笑,将昨日要来的青巾随手扔到地上,“输了。呵呵……”

姜淮伊低头看着地上的青巾,心中完全没有得逞的喜悦。反而自比这青巾,一时被他紧紧攒在怀里,一时又被他随手扔到地上……

果不其然,于青云社门外分别之时,雷聿阳请她借一步说话。

“不知王爷有何吩咐?”姜淮伊礼貌问询。

雷聿阳引她到一僻静角落,方道,“伊儿,我不想拿王爷的身份说事,但如果你因令尊反对而有所顾忌的话,我要告诉你,不用担心,只要你点头,你我婚姻之事全由本王出面,绝不让你为难!”

姜淮伊一滞,不敢相信他竟然主动提起婚姻大事?!还说全由他出面?!这……这也太快了吧?

雷聿阳瞧她神色慌张且不言语,心中只道她是不同意,咬牙说出最坏打算,“若是本王误会了姜五小姐之意……那么,抱歉了,日后定不再打扰!”

“王爷……”姜淮伊低叫一声,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姜小姐——”雷聿阳决然道,“本王将至而立,说来惭愧,但已历经两段婚姻有过三任妻子,无谓在男女之事花费过多精力。今日但听你一言,咱们是聚是散,说个明白罢!”

此话一出,姜淮伊便知他是要逼自己表态了。只是,现代人的婚姻观讲究练习,尝试,磨合,经营,不行就分。古代的婚姻完全就是赌博,赌错了便要用一辈子来赔。太可怕了!

看着眼前的嗣濮王,姜淮伊顿觉对他知之甚少,不禁怀疑自己之前对他的喜欢有几成来自于想象?

久经人情的雷聿阳明白,沉默便是答案。悄然转身。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姜淮伊茫然失措。心中不明,何以斯人情起情终如此之快?

“五妹——”

姜茹雪的呼唤令她回神,见康平郡王也一同在马车前等候,慌忙提裙快步过去。

正要施礼拜别郡王,却被他抬手在脑门一弹。

“嗷!好疼——”姜淮伊吃痛捂住额头,愤愤望向他,怎么回事?!玩笑不是这样开的好吗?!真是的,下手也没个分寸!

“快收起你这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本王还没找你兴师问罪呢!”雷佑仟抱胸望着姜淮伊,似笑非笑。

“兴师问罪?!”

雷佑仟微微眯起眼睛,凑近了些,“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把戏——”

姜淮伊一凛,不由紧张起来。胳膊被他拉起,扯到几步之外,听他附耳道,“是你令青巾队输了比赛!”

原来他是这个意思。姜淮伊暗忖,没想到他心思也如此缜密。面上露出无辜之色,“王爷莫要乱说,小女子惶恐。”

“哼!”雷佑仟不悦道,“你那位忠心的仆人可眼巴巴瞅着呢,光天化日之下满口胡言,当心遭雷劈。”

姜淮伊一扭头,的确,不远处马车旁二牛正往这边看。故向康平郡王一拜,“王爷好眼力!”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雷佑仟得意一笑,“小王爷我可是蹴鞠老手,谁身手好技法好,谁空有身手却无技法,我只消一眼便知,你这家仆居然靠暗地使绊子赢了?!呵!胜之不武啊!胜之不武!”

姜淮伊不由汗颜,正要请罪,忽见雷佑仟凑近挑眉,“不过,能见到大哥如此失风度,输比赛也值了!嘿嘿。”

“此话怎讲?”

“比赛输了就输了呗,我这蹴鞠爱好者都不急他倒急了!即便在家里大哥也没摔过东西,更何况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甩掉一方区区青巾?!”

“这……”姜淮伊犹疑着不知如何接话,被他一掌拍在肩上,“喂!我这声‘兄嫂’你到底要不要应,可想清楚了哦。”

“我……”

“没关系,不想当我兄嫂,当我小老婆也无不可,哈哈哈!”

姜淮伊一个白眼翻过去,“你不怕我日后真成了你兄嫂,把你方才这话原原本本说给你大哥听?”

雷佑仟打个哈哈甩手走了。姜淮伊这才坐上马车,先送了姜茹雪回去,又调转马头回府。

自此之后,睿王府那边好久没有新消息。话说断了雷聿阳念想后,姜淮伊无精打采了好几日。西林苑也安静了好一阵——梧桐循规蹈矩起来,齐妈闲言碎语也少了,二牛与铁柱本身就话少,见识过小姐发脾气后更是谨言慎行。

这日正在内室随心涂画,忽听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接着梧桐满头大汗闯进来,“小姐,不好了,二牛快被人打死了!”

“怎么回事?”姜淮伊搁笔蹙眉,这么多年二牛一向低调,极少与人发生冲突,瞧梧桐神色焦急,怕不是惹上什么事端?!

当下便让梧桐带路,断断续续听她说了事情大概:夫人派人打听睿王府动静,说是康平郡王近日和姜三小姐来往频繁。心中疑惑两人何以结识,一问竟是姜淮伊从中牵线!立时火冒三丈,罕见地当着众人之面大发雷霆。下午二牛如常搬抬杂物,被众家仆刁难嘲讽,本是口舌之争,竟不知会愈闹愈烈!

说话间两人已赶至事发地点——祠堂。这里在翻新,横梁门窗柱子拆的拆、卸的卸,只供奉祖宗牌位的案桌那一片纹丝不动。想来是夫人特意交代过的。难得眼尖的姜淮伊一进来便瞅见地下姜戎的牌子,赶紧捡起来放到案桌上。——开玩笑,大夫人正在气头,这时候姜戎牌位再有闪失,可不触了她的逆鳞?!

安置好了牌位,姜淮伊才从地上找到二牛的身影,他被众人围住踩在地上,血迹混着泥土遮住了大半张脸。

“住手!”姜淮伊厉声喝止。乌合之众散去,瘫在太师椅上的福安轻蔑一笑,对着姜淮伊挑衅般勾起下巴,二人僵持了几秒。下人们喊了“五小姐”,福安才慢悠悠起身,装模作样地行礼,“五小姐好,您怎到这里来了?奴才们忙于施工,若是不小心撞到了小姐,可如何是好呀?”

话说得不算十分客气。姜淮伊冷哼一声,问道,“祠堂翻新由谁人带队?”

福安扬起下巴,得意道,“鄙人不才,得夫人指令带领众兄弟负责翻新宗祠。”

两人说话之间,梧桐去地上搀扶二牛,却被家仆阻止。原来是看福安眼色行事。姜淮伊面色再冷了冷,“福安,既然夫人命你翻修,为何你不督促施工,反而聚众斗殴,竟将小少爷牌位打翻?!是不想他泉下安宁吗?!”

福安一听小少爷牌位被扰,唬得不敢多言,转头恶狠狠瞪手下一眼,那人将姜戎牌位又扶正擦拭干净,推进案桌里面一些位置。

“呵呵。”姜淮伊轻笑,指点福安,“小少爷虽倍受宠爱,然父亲最重宗法家规,这案桌上每个牌位所代表的具是长辈,牌位放错便是乱了辈分,被人看到了徒落笑谈……”

短短两句话说得福安色变,转头便甩手下一个耳刮子,那人踉踉跄跄重新去摆牌位。只是手忙脚乱中差点又弄翻更多!

“废物!”福安低声咒骂一句,亲自去案桌摆动牌位。

姜淮伊冷眼看他弄好,不耐催促,“福安,夫人既命你负责翻新,想必对工期也有要求。我这家仆不知碍了你什么事,竟要所有人停下施工特意对付他一个人?!”

如今的福安早已褪去少年稚气,浑身散发着年青男子冲动莽撞气息。听闻他十分受二少爷器重,府中大大小小的事交给他做的不少。他都干得有声有色。既办事必有油水,他也逐渐培养了些小跟班,态度日益嚣张跋扈。

“五小姐,府中下人虽分布各院,但归根结底是姜府奴仆。你西林苑管教不了的人,自有我福安收拾。就不劳五小姐操心了!”居高临下的福安将下巴尖朝向姜淮伊。

后者被他嚣张气焰点燃,微微涨红了脸,呵斥道,“好大胆的奴才!与主人家说话竟是这般无礼?!真不把姜府的规矩放在眼里!被母亲知道了少不得要怪二哥放纵下人……”

还未说完,被福安打断,“五小姐这话说的是您自己吧?!”

“你——”

“福安我没读过书但也听过一句话,叫上梁不正下梁歪!五小姐生在姜府长在姜府,吃穿用度均是夫人拨调,怎生一朝得势,有什么好处只想着外人!果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吃里扒外的行货子!”

姜淮伊知他所言乃牵线姜茹雪之事,压下怒气,“三姐不是外人。”

“那六小姐是外人咯?”福安嗤笑。

被人抓住话柄的姜淮伊暗自叹气,想必解释这些要费些功夫了。只是,要解释也是向大夫人解释,而不是福安!遂摆出小姐的架子,命令福安,“本小姐让你放人,你敢违抗?!”

福安虽冲动,但不是愣头青,反正人已经打了,看他趴在地上半死不活的样子总算出了胸中恶气,遂眨巴几下眼睛令手下松开了对二牛的钳制。

梧桐上前搀扶,“怎么样?二牛哥,你还好吗?”

满头是血的二牛咕哝一声,听不清楚。姜淮伊担心伤情严重,便撇下福安等人,与梧桐一起搀扶二牛离去。怎知抬起的手臂,被二牛躲开,“小姐离奴才远些,恐弄脏了您。”

姜淮伊听他声音有些沉闷,但神智清晰,于是由着他将大半个身体靠在梧桐身上,踉踉跄跄走出祠堂。

回到西林苑,梧桐帮二牛洗脸,脱掉衣服检查伤势。一面擦伤药一面禁不住抽泣。反要二牛安慰她,“你尽管擦,不疼。”

姜淮伊要请欧阳雄,被二牛拒绝,“不用了。奴才皮糙肉厚,这点伤,嘿嘿,只要死不了就无碍。”

齐妈也偷偷使眼色,暗示姜淮伊不该给他请大夫。于是作罢。

铁柱在外叹气,显然今天这事,挺憋屈的。西林苑的人被无缘无故打了,还讨不来说法。这是明晃晃地打姜淮伊的脸。

齐妈临回家前犹豫再三,还是找了无人的空隙对姜淮伊耳语,“小姐,奴才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齐妈你有什么话就说罢。”

“小姐,你可真糊涂哇!大夫人是哪一点对你不好,你竟然胳膊肘往外拐?!即便是养了条狗,也知道帮主人看家护院。小姐你这么做,实在令人寒心!”

姜淮伊长叹口气,本欲辩驳两句,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好摆摆手,让齐妈回去了。

晚些时候,梧桐来回报二牛情况,“小姐,二牛哥伤口都上了药,这几日让他好生静养罢,值夜都由我来。”

姜淮伊点头应允。心中惭愧,给梧桐些银两,安排她去给二牛买些补品。

翌日,不等妊嫄开口询问,姜淮伊主动过去请早,解释牵线姜茹雪之事。“姜妍那日身穿白衣,得康平郡王热情相待,瞬间便冷落我和不吝。加之郡王席间问起家中姊妹,我便想起三姐,比姜妍更加肤白貌美,故想到借她来消一消姜妍的气焰。”

妊嫄原憋了一肚子气,势要好好责问一番,如今听她言下之意似乎另有算计,皱眉道,“如此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实在不高明。”

姜淮伊继续道,“想必母亲已打听到睿王府与大学士上官鸿来往密切,结亲一事似乎水到渠成……”

“确是如此。”妊嫄不知她何意,静待下文。

“睿王此举意味颇明:正妃之位非上官家莫属!”姜淮伊顿了顿又道,“父亲身在朝堂,必定知晓睿王有意联结文官,而姨娘家里做些字画古董生意,常与文人墨客来往,姜妍从小读书用功,故而能在睿王府一展文采……”

妊嫄听得气不打一处来,“怪只怪我多年忙于府中事务,无暇督促吝儿用功读书,令她半调子水平都不到!”转头又是叹气,“成儿更是令我担忧,眼见姜胜羽翼渐丰、锋芒渐露,他竟一点不急!”

姜淮伊宽慰她几句,又提出,“母亲,不吝打小自在惯了,王侯将相之家虽然荣华富贵享用不尽,然而繁文缛节束缚得紧,且人际关系复杂,处理不好就会惹祸上身,倒不如找个门当户对的甚或寻常人家,只要真心实意对她好,不也挺幸福的吗?!”

妊嫄听罢意味深长地看向姜淮伊,“为娘坚持你们两姐妹同嫁一人就是担心她糊里糊涂被人算计,你跟着过去能多双眼睛瞧着,遇事有个商量的人,总不至于孤孤单单,受了委屈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姜淮伊直言,“杨婆,彩云,彩霞哪个不是衷心耿耿?!她们跟着不吝身边,母亲可以放宽些心。”

妊嫄摆手,“她们自然要跟着。然主仆有别——”说到这里一顿,示意姜淮伊凑近些与她耳语,“床笫之内,她们无法触及。男人的心能不能抓住,关键看能不能让他床上快活。”

不料她竟说出这等话,姜淮伊僵直了身子,心中愠怒。

“伊儿,为娘知道你钟情嗣濮王,但他命格过硬,克死了三任妻子,咱们可别一时头昏脑涨,赔上性命呀。”

“母亲高看女儿了,嗣濮王只不过一时兴起,这不好久未曾寄信过来了……”

“伊儿不可妄自菲薄,你一向稳重明事理,若有意与谁结交,便能想到法子——”妊嫄顿了顿道,“你是聪明人,定能正确抉择。”

姜淮伊傲然:“母亲,女儿只想嫁一心一意之人,王孙贵族哪个不是三妻四妾,不适合女儿。”

妊嫄不以为然,“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天底下的男子,趋之若鹜者,与无人问津者相比,乃是云泥之别。伊儿何苦下嫁,将后半生的幸福断送?!”

“若寻不到意中人,女儿宁可削发为尼——”

“胡说八道!女子不嫁人,如何繁衍子嗣?!”妊嫄怒斥,又叮嘱道:“这话万不可当你父亲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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