晟国景帝广明三年三月十四日,初春,日中。
建康郡的太守府,门外是两尊栩栩如生的石狮子,威风霸气。太守府的大门是朱红色的楠木制成,上面有用黄铜所铸造的门钉装饰,牌匾上是烫金的几个大字:“太守府”,门两侧分列着站岗的士兵,铠甲严整。
此刻,府中的宴客厅内,觥筹交错,更是热闹非凡,全郡的官员几乎汇集于此,为太守徐茂行此次的大捷而庆贺。
“各位同僚,大家都静一静,静一静!”荀慎举起酒杯,对着在场的诸官员说道。
听到是荀慎说话,一时间,本还在相互饮宴的官员竟都噤了声,瞬间,鸦雀无声。
“主公此次出征,又新得镇南、泰中二郡,加上主公原有的建康、长度、吴江、苏暨四郡,如今这润州南部六郡已尽数归于主公,统一润州十三郡已是指日可待,荀慎已为主公拟好了奏表,请求朝廷下诏书敕封主公为润州牧!想必朝廷明诏,不日就将下达。各位同僚,让我们共同举杯,同贺主公!”荀慎从席间站起,谄媚地对着徐茂行敬酒。
“我等同贺主公不日将为润州牧!”众官员异口同声,一齐说道。
“荀大人果然是处处为孤着想,孤若果真能为润州牧,这润州别驾的位置,恐怕还非你莫属。日后我徐家攻城拔寨,仍要拜托荀大人鼎力支持啊!”徐茂行笑着说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别驾?那可是一州中的二号人物啊!席间的官员被徐茂行的这番话给震惊了。
要知道荀慎如今所担任的建康郡御史也不过是一个郡里的四把手,且并不掌握处置政事的实际权力,想到荀慎平日里已是如此的苛刻刻薄,如果荀慎真是当上了别驾,那以后的日子……
想到这里,大家都忍不住为自己捏了一把汗。
“谢主公!我荀家自当竭尽全力辅佐主公!”荀慎满足地笑道,说着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主公英明神武,百战百捷!荀大人足智多谋,长于政事!真乃我建康郡之福!更是徐氏六郡之福!也是我等臣属之福!建康城中,主公主外,御史大人主内,相得益彰,实乃千古君臣之楷模!在下为荀大人贺!更为主公贺!”席间一穿着文官官服的男人见荀慎坐回了位置,方才起身又举起酒杯,向徐茂行贺到。
徐茂行盯着眼前这个细眼长髯的男人,一时间竟然有点想不起来这是谁。
“杨……杨祥彬?”徐茂行不太确定的问道,如果不是他站起来敬酒,徐茂行甚至没发现这个人,他印象里这个人是荀慎的门人。
“主公啊!您可真是了不得!在下一个小小御史府长史,想不到主公还记得。”杨祥彬一脸谄媚讨好道。
“父帅,杨大人现已被舅父升任为长度郡太守了,舅父他怕您忙于战事,无暇顾及此事,就还未向您陈奏。”徐茂行身边的徐志尹介绍到。
因徐志尹是徐茂行的正妻荀氏所生,又因他舅父乃是建康的豪族家督荀慎,早已是大家心中公认的世子。
徐茂行听着,面上也仍是笑意满满,:“我出外征战,命荀大人总领政事,荀大人如此行事也是自然。”
只是徐茂行眉宇间微微一蹙,在眉心挤出一道不易觉察的痕迹,锐利的目光瞥了荀慎一眼,可荀慎并未发现。
而周围的官员们则是更加惊惧,荀慎擅自任命一个郡的太守,徐茂行竟无任何表示。
毕竟这徐茂行虽是号称统领润州六郡,可他自己的官职也不过是一个吴侯领建康郡太守,一直没有受封润州牧,这是他的一块心病。
如今荀慎竟敢擅自任命太守之职,如此行事可说是胆大妄为了。
“志尹听诸位大人之言,舅父对我徐家确实是居功至伟。来!我敬舅父一杯酒!望舅父日后继续辅佐我徐家!”徐志尹满脸堆笑,举起酒杯向荀慎敬酒。
徐志尹这一番话说得荀慎喜不自禁,已是有些失态,笑着说道:“尹儿真乃吾家之千里驹,日后吾家气运只在尹儿身上。将来舅父会像辅佐主公一般辅佐尹儿的。”
“荀大人说的是啊……”,酒宴上随即又充斥着官员们的笑声。
齐国景帝广明三年三月十四日,初春,午后。
建康城的街头人来人往,人们刚脱下棉服,青石板的街道上,缝隙间生出几跟小草,嫩绿明亮,风一吹随风摇曳,路旁的梧桐树上亦是生出了不少花苞,果真是一派万物复苏的早春景象。
因这太守得胜回城,家家都是张灯结彩,街上更是人来人往,显得格外热闹。
“大公子,你等等我啊!”荀踽一路小跑,追着徐志桓喊道。
徐志桓回头望了望紧跟而来的荀踽,有些疑惑:“荀大人,您跟我来做甚?其余的大人们可都到太守府庆功去了。”
“大公子,你实在是走的太快了……”荀踽喘着粗气,抚着路旁一棵梧桐树无力地说道。
“我……我正是想问你,你不去太守府为主公庆功,主公怕是会不悦吧?”荀踽缓了缓,有些焦急地说道。
徐志桓苦笑道:“荀大人,劳您费心了,即便是在下不去酒宴,恐怕也无人会在意。方才荀大人已是见到了,父帅对我……哎,算了,不提也罢。”
“倒是荀大人,您不去酒宴,御史大人恐怕会动怒吧?”徐志桓顿了顿,有些同情地对着荀踽说道。
“看来我与大公子也是同病相怜,在下不去酒宴亦不会有人关心。”荀踽听了徐志桓的话,掸了掸他那件有些折旧的官服,刚才城外那一跌,让那件官服显得更加寒酸和局促。
徐志桓看在眼里,关切地说道:“今日城外若非荀大人出言相劝,恐怕御史大人是真的要责罚纪平啊。”
“志桓在此谢过荀大人了,纪平,还不快多谢荀大人。”徐志桓回首对身旁人高马大的纪平说道。
“多谢荀大人!”纪平声音洪亮,二十五岁的年纪已经蓄起了浓密的络腮胡,一副刚直坚毅的样子。
荀踽摆摆手,“志桓公子,纪校尉客气了,在下也没能帮上什么忙,不过是徒增笑柄罢了。”
“荀大人不要这样说,在下正要去拜访一位朋友,荀大人如果方便,何不与在下同往?”徐志桓对着荀踽作揖道。
“公子自去吧,在下也不便打扰公子,现今我还是想回太守府看一看,倘若我真是不去,兄长怕是真要责罚在下。”荀踽苦笑着回礼。
徐志桓看出了荀踽的苦衷,便安抚着说道:“既是如此,荀大人请自便。日后若荀大人得空,也可找在下与纪平出来一聚。”
“如此,在下便多谢志桓公子了。在下告辞了。”荀踽说罢,便急忙转头,向着太守府的方向跑去,渐渐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公子,我看荀踽这人还不错,比他哥算是强多了。”纪平说道。
徐志桓看着荀踽离开的身影,一时有些出神,旋即又回过头,对着纪平笑了一下,耸了耸肩,又向着他们的目的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