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州西部有一高山,名曰昆吾之山,山中草木劲利,泉色如血,多产赤铜。
羽皇听闻此地赤铜经年受灵气孕育,所铸利箭可掩日、可断水、可转魂、可惊鲵、可却邪、可削玉断金。却因此山峻崖峭壁,难以攀越,为采赤铜以作箭矢,遂令镇南将军翼腾前往搭建栈阁,半载为限。
为建此阁,翼腾遣人至各村发榜征役,然数日仍无人应征。翼腾无奈,只得加重赏钱,将国库所拨五千龙璜珠尽数取出,由先前一人三珠增为十珠,这才有人愿往山麓帐内报道,五日内即已募百人。
次日登峰前,翼腾手执图纸,左右各立一护卫,对众高声喝道:“此次所修栈阁关乎我族前途命运,短则一年,长则十年八载。昆吾山山路悬险,搭吊桥,凿石洞,谨慎则安!若遇险情,抓紧缠身青藤,大声呼应,自会有卫士前来搭救!”众人闻言纷纷应道:“将军放心!吾等定当全力以赴,为我族修成栈阁!”
未几,百人携所配器具开始上山凿石铺路。建前众匠先以斧、锤于崖壁凿出宽约六寸、深约十五寸的孔洞,再将六尺粗木横梁插入孔中,铺上木板。若遇巨石挡道,其先以火焚之,后用水激之,见石裂后,方才继续铺设阁道。
一日黄昏,欲将收工之时,有一劳役姓雪,名晖,正要收拾斧锤回营歇息。忽一卫士来报:“雪晖,你家姑娘来看你了!快快下山吧!”雪晖做工已有九月,未曾差信与家人,闻女前来兴奋不已,连连说好。
少时,父女于帐内相会,雪晖泣道:“是爹不好!令你大老远来险峰探我,真是捱苦了!”雪音道:“女儿不累,此是母亲差我带给您的!”雪音打开食盒,雪晖见内盛着叶饼与干肉,俱是自己平日所爱,不禁抹了一把眼角,泣道:“小雪,回去替我转告你母亲,此处还须三月即可竣工,令她多保住身子!”雪音道:“女儿明白,此峭壁之下乃万丈深渊,您切要当心!”言毕,雪晖将兜中三颗龙璜珠交与女儿,并嘱咐道:“此珠你且拿回去,为你们置办些衣裳!我在此有吃有住,一时也用不着!”雪音回拒数次,终还是收下。
二人正说处,忽一匠工回帐,惊叹道:“呦!这谁家姑娘,长得真俊!”此言一出,路过劳役赶巧听见,俱纷纷探头窥视。
雪晖生恐他人觊觎雪音美色,忙收起食盒,携其来到帐外,并指向远山道:“顺此路直下,至鹰嘴崖往西便可出山!”雪音闻言刚要动身,即被一人拦下:“日渐西沉,你女儿这晌下去准摸不着路!不如在此留宿一晚,明儿一早赶路亦不迟!”
众人见翼腾前来,皆躬身而言曰:“翼将军好!”雪晖施礼罢,顾虑道:“将军所言甚是!可我们帐内俱是男丁,亦无有空营,此举怕不妥吧!”翼腾呵呵道:“我帐旁恰巧空出一营帐,不妨今宵就叫你女儿于此落宿!”雪晖心下犹豫道:“翼将军素来刚正不阿,怕是我多虑了!”想毕,即照命遵从。
时至午夜,雪晖心里仍是不放心,遂起身向雪音营帐走去。是时雪音因初宿山野,辗转难眠,忽见帐外立一人影,其形瘦长,吓得她当即缩成一团。
须臾,雪音闻有人呼其乳名小雪,方觉此人倒像父亲的声形儿,遂缓步至帐门,对其轻声唤道:“爹爹,是您吗?”雪晖答道:“是爹!小雪,你在此住得可还习惯?”雪音见问,怕父亲担心,故意道:“我没事儿!”雪晖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早些睡,明儿还要下山呢!”小雪道:“好的!爹爹,您也早些回去歇着!”
雪晖前脚刚走,躲在暗处的卫士即将此事报与翼腾:“将军!雪晖方才来探望雪音,这晌又回去了!”翼腾沉声道:“知道了!退下吧!”卫士语呜道:“将军,小的这就不明白了,您派我整晚监视那少女,却裹足不前,到底为何?”翼腾闻言怒道:“别尽胡想!我此举是为保护雪音安危!我堂堂镇南将军,岂是你想的那种人!”卫士自惭道:“将军恕罪,小的会错意了!该罚!”翼腾厉声道:“就罚你今晚睁大双眼,守好雪音营帐!若有甚闪失,我拿你是问!”
卫士退下,整夜未曾离开雪音营帐半步。直赶到东方日出,见雪音背着行囊出帐,忙上前拦道:“且慢!容我禀知翼将军一声!”雪音道:“我一不起眼的女子,何劳烦将军大驾!”卫士道:“将军甚是在乎你安危,令我于此守了一整夜!”雪音闻言无奈道:“好吧!你速去禀告翼将军!我先去与我爹打声招呼!”
少时,雪音来到雪晖营帐,见其早早就醒来,正欲去寻她。二人撞面后雪晖忙问道:“昨晚睡得安顿么?没甚事吧?”雪音道:“翼将军派人整夜值守在外,睡得还算安稳!”雪晖握起女儿双手,语重心长道:“那就好!那就好!现出工天色尚早,为父送你一程吧!”雪音点头答应。
二人尚未行远,即被翼腾叫住:“此去山高路远,这件赤羽锦衣与你女儿披着,这山阴冷,当心受凉!”翼腾双手捧袍走向雪音,欲为其披上,却被雪音止住。
雪晖见翼腾痴看着女儿,忙上前劝道:“动劳将军一番微情,你且收下吧!”雪音为照顾父亲日后安危,无奈领命道:“我自己来吧!劳烦将军了!”翼腾道:“也好!也好!”
雪音披上赤羽锦衣后,无声自娇妍,怎见得?有诗为证。诗曰:
昆吾山势近青霄,画笔难描火凤娇。
乍起寒风梅影立,冰天梦里色芬芳。
翼腾见状顿时心花怒放,又亲点两名卫士,命道:“你二人务必将雪音安全送下山!不得有任何闪失!速去速回!”二人领命后,一人先卫,一人后卫。翼腾目送雪音远去,此后夜夜思念不尽。
时过三月,栈阁建成,但见凌空之势:
群峰崄峭入云端,栈道蜿蜒立仞间。
匠心巧劈千洞景,临梯无处不消魂。
且说雪晖早看出翼腾相思病来,便暗约其于帐内商议起雪音婚嫁之事。翼腾当场赠与百颗龙璜珠以为聘礼,雪晖收受后,并令翼腾一月后来凤河上门提亲。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雪晖归家后见雪音早已心有所属,断然拒绝翼腾这门婚事。雪晖怒问道:“告诉为父,你钟情何人?”雪音回道:“他乃东海大太子囚牛,我与他早已立下誓约!”雪晖闻言气得半死,缓过神又怨道:“造孽啊!你若一心嫁与那妖族之后,我们父女就此断绝关系!”
时而雪母亦走来劝道:“女儿啊,你父亲皆是为了你好,你可曾想过,你与囚牛一旦成婚,生下的孩子会是甚样?”雪音道:“我断不会嫁给不爱之人!”雪晖道:“你若依旧执迷不解,从此休出我家门一步!”言毕,雪音即被锁进闺房,痛哭不已。雪母虽日日送饭,雪音却丝毫不领此情。
雪母见迎亲之日将近,照此下去亦非长久之计,遂欲入门劝慰。房门开后,但见雪音体形消瘦,一夜间青丝落满飞霜,雪母不禁伤心欲绝道:“女儿呵!莫在磨害自己了!你有甚求,娘亲答应你便是!”雪音低声道:“我要去凤河岸!”雪母见女儿不再提婚嫁一事,便自觉她已想通,只嘱道:“今日黄昏翼腾将军即来迎亲,你且早些回来!”
雪音未应,起身缓步向凤河走去。雪母怕她出事,便紧跟在后,不料被雪音发现,回首斥道:“您敢若一直跟着我,我便再也不嫁那翼腾!”此言一出,雪母喜忧参半,恐其再生事端,又盼其嫁与贵婿。
时转黄昏,雪音虽与囚牛相聚短暂,却幸得上天眷怜。雪音听罢囚牛一番肺腑之言,便回闺房静守,将逆鳞剑缩成似针大小,别于袖口,焦急盼着囚牛带她离开这是非之地。
且说翼腾为办好婚事,广发喜帖,请了羽族各大族长、统领、旗领、将军。当帖子送至皓月府时,羽昊看罢,喜之不尽,偏腿伤未愈,不易跋涉,遂请派羽顺代为道贺。
羽顺欣然领命,并提议道:“族长,属下可否带一人同去?”羽昊问道:“何人?”羽顺道:“羽轩!”羽昊又问:“为何是他?”羽顺解释道:“羽轩这孩子自幼便与亲生父母走丢,养父又出身卑贱,死于非命。他纵生于此等环境,却仍保有一身傲骨,实属可贵!此外,更令属下费解的是,他深夜常做恶梦,梦时全身烫热,醒后虽记不清白,却不知从何习来一套羽魔箭法!”羽昊诧异道:“羽魔箭法?”羽顺道:“不错!来鹤营那日,他便已精熟此箭要领,弯弓姿势异于常人!”羽昊心下思道:“这小子竟与羽魔军有些干系?”
羽顺见羽昊神色骤变,不禁问道:“族长,您有甚疑虑?”羽昊回过神道:“没有!你且带他前去历练历练,日后这小子必可为我重用!”羽顺道:“遵命!”羽顺辞后,羽昊不禁思忆起同羽轩的两次会面,并深陷于当年狩猎痛失爱子的形景之中。
不一日,翼腾婚事传入龙璜殿内,羽玄闻讯即捏指一算,但见其眉不见喜,嘴不带笑,即向羽皇启奏道:“圣上,镇南将军大婚之事乃太岁冲克日主,恐有血光之灾!”羽皇闻言神色骤僵,痴呆半晌问道:“此灾可有化解之策?”羽玄道:“此事牵扯甚广,大势虽难逆,却可用躲星之法,防之引火烧身!”羽皇疑问道:“何为躲星之法?”大祭司道:“躲星,即令众人先勿入翼安府,待凶时一过,此灾便可自化!”羽皇闻言急向一旁传令道:“速速往翼安府传旨,勿要延误时机!”传音使者领命作辞而去,然大祭司仍忧心道:“圣上,现已剩半日,使者若能于半日内赶至翼安府驱散众人,此灾自可解;若迟误,我族与那水下之族必有一场血战!”不知大祭司所卜能否成谶,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