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星期六下午、奶奶带自己去爱河史慧娴大姑家,他和奶奶刚刚下了渡船,就见大姑在岸上摆着手喊着:“丫头来了!”启国听到、头也不回地跳到渡船上、幸亏大姑跑得快、到渡船上抱起他上了岸,要不然、启国会乘渡船返回对岸的。
大姑吴青林父五十来岁、在公社里看瓜地、瓜地在爱河的一个小岛上、岛不大,瓜地有十几亩、都是沙土地、这里种的西瓜、香瓜比在市里买的又香又甜、每年隔一两个月、奶奶都会领着启国来大姑家、赶上瓜季、姑父都会把启国带到瓜地里饱餐一顿、那黒籽红瓤、起沙的西瓜、那‘顶心红’、‘ 八里香’、‘白糖罐’、‘老太太乐’、、、、、、和那些叫不出名来的香瓜让启国直到吃得哈不了腰为止、然后躺在窝棚里看着姑父在往鱼钩上挂蚯蚓、姑父是个钓鱼高手、他有买的接杆{几节粗细不一的、可以伸缩的那种}、有自己用比拇指粗的榛树杆前面用细铁丝再绑上细细竹条的那种、还有自己制作的像是大型苍蝇拍子一样长短、前面有个会转动、上面缠满鱼线、站在河水不停摇摆的‘播弄杆’、那些都是钓鱼用的;现在姑父是在往挂鱼的‘底钩’上挂蚯蚓、一条上百米、用猪血浸泡过粗粗的、也就是人们所说的纲绳,纲绳每隔一尺远、栓着条一尺到两三尺不等的细一点同样用猪血浸泡过的线绳、线绳上都绑着两三个很大的鱼钩,纲绳两头栓挂的短些,越是靠近纲绳中间栓挂的越是长些、等着几百个鱼钩都挂上血红色粗粗的蚯蚓后,姑父娴熟地把‘底钩’用一长长的木杆挑着、带上启国到小岛的下游河水的汇合处,只见姑父趟着没腰的、喘急的河水向北岸走去,到了岸边、他把腰间别着的铁棍用石头钉到岸边坚实的土里、然后把‘底钩’的纲绳栓到铁棍上、然后朝南岸走来、挑在木杆上的‘底钩’一圈一圈地被放到河水里、来到南岸、把别在腰上的另一根铁棍同样 用石头钉在坚实的泥土里、把纲绳在铁棍上拴好,对启国说:“国儿,回窝棚!”来到窝棚里,姑父用毛巾擦了擦手,从用几块木板钉成的桌子上、拿起挂着烟口袋的眼袋锅子、从烟口袋里捏出一撮烟按到烟袋锅里、轻轻的按了按、启国赶紧点着火柴、姑父香甜的吧嗒吧嗒吸起来。姑父抽完烟、对启国说:“国儿、回家!”说完、他把烟袋别到腰带上、顺手抓起个土篮子和一条麻袋朝瓜地里走去,启国跟在姑父身后,只见姑父只用眼睛看了看那满地的西瓜、很轻松的就把他认为熟了的瓜放到麻袋里、启国没看清姑父装到麻袋里是四个还是三个西瓜,把麻袋放到小毛道边上、又朝香瓜地走去,嘴里问道:“你爱吃‘顶心红’还 是‘铁把香’?”启国嚷着“什么都行!姑父种的瓜都好吃!”
因为白天瓜吃多了。启国起了几次夜自己都不记得了,好像天还没亮,他提着裤子朝门外跑去、到了外屋、见姑父正从用柳条编的鱼篓里往大泥盆里一条一条抓着看似有两三斤重的大鲶鱼,他好奇的问道:“姑父、从哪儿弄来这么多鲶鱼?”“国儿、姑父昨天下底钩你不是看到了吗?”启国又说:“怎么没叫我同您一起去!”“我看你睡得好香、就没叫你、再说你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姑父说完继续往泥盆里抓着鲶鱼。启国又问道:“姑父、这些鱼有多少斤呀?”姑父说:“大概有五、六十斤吧,一会儿让你姑姑给炖一锅、剩下的你拿回家。”“姑父、太多了、我拿不动!”“你姑姑帮你拿、一会儿我去瓜地再挑几个瓜你们一起带着。”
不知是姑姑的手艺好、还是刚刚出水的鱼儿鲜,启国觉得这是自己有生以来吃到的最好吃的鱼,黝黑的鱼和黑紫色的茄子在红红的辣椒陪衬下、互相盘绕在白色的瓷盆里冒着的热气里流淌着诱人的味道!启国左手抓个和鲶鱼一起出锅的发面锅贴、筷子夹起一著鱼肉、黝黑的鱼皮包裹着的雪白肉是那么滑嫩、鲜香、尤其是那看似鲶鱼的茄子、更让人有一种吃了一口马上还要吃下一口的欲望。姑姑对启国说:“国儿、慢慢吃、别卡着!”启国应到:“知道了。”姑父夹块鱼放到炕沿上、蹲在炕桌旁的猫轻盈地来到炕沿边、先是用鼻闻了闻,发出咪咪的叫声、看着姑父。姑姑嘴里叨咕着:“是不是太热了!”说完下地从窗台上拿着猫食盆、把炕沿上的鱼肉放到猫食盆里。
启国和奶奶、姑父、姑姑大包小裹地来到渡口、渡船在连接南北两岸的索道上正由艄公摆弄着向南岸驶来,奶奶和姑父、大姑坐在岸边的石凳上、姑姑对启国叫到:“启国、来这里坐会儿!”启国把扛在肩上麻袋轻轻地放到地下、坐到姑姑身旁。每次来姑姑家、她都会拿出一小袋麦子、或是大黄米到自家的磨坊里、自己跟在后面看到姑姑把小毛炉套在石磨上、她手里拿个笤著随着磨盘的转动在不停的扫着,当她觉得那麦子或大黄米背磨好了,把戴在毛驴头上的面罩摘下来,把它拴在柱子上,拿起个自己叫不出名的一个圆圆的、一面是细细的网布,她用手把磨过的粉样的东西放到里面、不停地摇晃着、细细的面粉落到簸箕里,她用麦粉蒸出的馒头那种清香、那种筋道是自己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有时她用相同的办法磨出的大黄米面或江米面、再加上用火炒过、再用擀面杖擀压过的苏子或是芝麻一起制作的粘糕是自己的最爱,百吃不厌;记得有一次、自己来到大姑家的偏房里、看到一口大锅里有一大锅冒着热气的食物、自己用一的树条儿挑起一块金黄色的东西、晾凉了放到嘴里、被那甘甜、有些噎人的面面的味道吸引着、正在挑起第二块时被姑姑看到了,她从自己手里夺过那颗树条、对自己说:“国儿、这是喂猪的、不能吃!”我指着那块被她丢在锅里的东西对她说:“大姑、那个东西好吃,我要吃!”她说:“好、大姑今天给你蒸窝瓜,你要面的还是不面的?”我说:“要面的、也要不面的、我都尝尝!”
由长汀开回M市的郊区列车在爱河站停了下来,启国跑到五号车厢、率先登上去,然后跑到离车门最近的窗前伸出头对车下喊道:“姑父、我在这里!”姑父把装着西瓜的麻袋从车窗递给启国、然后把装着香瓜的面袋和装着鱼的水桶递了进去。这时、奶奶和大姑也上了车,他们把麻袋、水桶放到坐席底下、列车缓缓地开动了,启国从车窗伸出头、摇摆着手对站在站台上的姑父喊道:“姑父、再见!到我家去玩!”
火车正点驶入M站第三站台、列车刚刚停稳,启治和启平就来到第五节车厢窗下、这是他们早就约定好的车厢,高声喊着启国的名字。启国先把装着西瓜的麻袋从车窗递给启治、然后把装着香瓜的面袋和装着鱼的水桶递了下去,启治、启国、启平各自拎的拎、扛的扛、背的背、前呼后拥底经过天桥、从出站口来到站前广场、放下手里的东西、等着奶奶和大姑。启治叫来两辆人力车、先把奶奶和姑姑扶上车,把麻袋、水桶放到车上、然后和启国、启平坐到另一辆车上、朝铁路大院走去。
史怀山手中握着他心爱的、已经满身泛着润润地、柔柔地紫红光亮的南泥茶壶躺在藤椅里、在门前柳树下的八仙桌旁正品着‘铁观音’哪特有的滋味,启治哥几个嬉笑着来到身边,把手中的“贡品”放到爷爷面前,启国对爷爷说道:“爷爷、这些都是我大姑父给您带的!您快看看!”史怀山道:“还是我二孙子会说话、这么多东西都是给我的?那你们可不能吃!”启国和爷爷撒娇地说:“我大姑父真说让您尝尝鲜的、我们不吃还不行么!”史怀山笑着说:“看你们谁敢吃!谁吃我打谁的屁股!”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宋雨苑从屋里出来、朝史杨氏和大姑姐迎了过去,接过老人手里的包、轻声道:“妈妈、姐姐咱们进屋吧,先到床上休息一会儿。”说完、扶着史杨氏朝屋里走。安顿好老人,宋雨苑到厨房拿个大盆儿、来到院子里,从面袋里拿了几个香瓜放到盆里,边往屋里走边对启治说:“把麻袋扛到厨房去!挑个好的切了,给爷爷送去吃!”。启治扛上麻袋朝屋里走去。
一会儿、妈妈端着个大大的白色方搪瓷盘、里面摆着黒籽红壤的西瓜、启治用盆端着清洗过的香瓜一前一后来到柳树下,分别放到八仙桌上,启治说:“爷爷、您先吃!”史怀山挑了个‘铁把香’递给了启国、嘴里说:“国儿最爱吃‘铁把香’了!”启国撒娇地说:“我不敢吃,吃了爷爷打屁股!”史怀山笑着说:“你们谁不吃我就打谁的屁股!我看你们谁敢不吃!”说完又哈哈笑了起来。孩子们欢笑着抢夺着自己喜欢的、吃了起来,启国双手拿起一个‘老太太乐’递给史怀山,说:“爷爷,给您个‘老太太乐’又甜又面!”史怀山说:“我不要‘老太太乐’、我要‘顶心红’!‘老太太乐’还是给你奶奶吧!”启国到盆里又拿起个‘顶心红’双手递给了爷爷。史怀山笑着接过来、用拳轻轻一敲,掰成两半吃了起来。
宋雨苑到门前的小园里摘了几个茄子,回屋准备午饭去了。
史镇石坐在椅子上心烦意乱地翻着《官场现形记》,宋雨苑收拾完碗筷、分别到老人和孩子的房间看了看,和史怀山、史杨氏、大姑姐道了晚安、回到了卧室。看到史镇石那副烦躁的样子,依偎在丈夫身边、轻声问道:“镇石、怎么了?”史镇石牵过妻子的手道:“你相信一亩地能打一万斤粮食吗!?简直是胡说八道!”宋雨苑道:“镇石、谁都不会相信的、那只是宣传,再说了、与咱们有什么关系!你就等于没听到他们的胡说就得了!别忘了孩子的太爷是怎么被发配到“宁古塔”的!他老人家是三品,是不是相当于现在的省长、咱算什么!不要操那没用的心、干好咱自己的工作、过好咱自己的日子比什么都强!”史镇石听到妻子说到这,放下妻子的手,去洗漱间了。宋雨苑心里说:“现在什么都凭票、凭证供应,就连洗衣服的肥皂、做衣服的线团、点火的洋火、做饭的柴禾、米、面、油,肉、蛋、鱼、、、、、、除了邮票不用票证外、真不知道还有什么是不用票证才能买到的,幸亏自己家是在城里,不管怎么说,是多、是少还有个保证供应,可是乡下就惨了,前几天回大盘岭,父母及那些亲戚家,日子真是太难过了,一年分的口粮、有的人家不到半年就吃光了,野菜、野果、及通过关系到糖厂买的‘糖渣滓’等代食品是他们赖以活命的唯一、很多人都得了胖肿病、、、、、、爹爹还跟自己说:“你三叔家的老二,一天晚上到队里麦场偷回了几斤黄豆,被更夫抓到,被送到县城监狱里,听说要判刑呢!你三叔说了‘判刑更好,找个有吃喝的地方总比在家里挨饿强!’”、、、、、、
史镇石同雨苑亲热过后、看着她那睡梦里甜美的笑靥,心满意足地给她盖了盖毛巾被、不经意地又想起了今天会上崔书记的讲话。
铁路文化宫舞台台上,各处室、厂矿、站段的头头们按职务、级别的大小坐在摆满鲜花和暖壶、水杯桌子上,崔尙枫书记站在讲台前,口若悬河地讲着早就让人们听得厌烦的、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报纸、电台里那些冠冕堂皇的、让人似信非信的词句。史镇石懒洋洋地坐在礼堂第二排最右边的座位上,看台上自己认识或不认识的领导们和自己一样都是无精打采的样子、有的摆弄着手中的茶杯、有的吸着香烟、有的在交头接耳;史镇石站起来、向侧门的洗手间走去,他看到礼堂里的人们有的在看书,有的在闭目养神、有的在窃窃私语、有的在相互敬着烟、、、、、、楼上楼下都缭绕在烟雾中、使那些原本很明亮的灯光、变得有些昏暗。
史镇石下了夜班,又是大休的日子、可以三天三夜不上班了,他刚刚回到家里,宋雨苑就对他说道:“孩子他爷爷早上跟我说要回宁城住几天,你看怎么样?今天是一号、正好治儿要去宁城把咱爹咱妈这个月的粮米买回来。”史镇石看看腕上的欧米伽、自语道:“好、到图们的233次还得25分开车,你快去帮爹爹和额娘准备准备。”史镇石把启治叫过来对他说:“到门口叫两辆车,咱们和爷爷奶奶去宁城。”
临上人力车时、史杨氏叫到:“国儿、跟奶奶去宁城!”启治见状说:“奶奶、弟弟去我就不用去了吧?”“你去干你的事、几十斤的粮食国儿怎么扛得动!”启治听奶奶这么说,一声不吭地上了人力车。
史怀山没等马车到自己家、就在街边一个大红门前让车停下来了,嘴里道:“我去看看富道运,你们先回家吧。”
虽然没有自己家的院落大、房屋多,但老友的宅院在宁城也算得上是数上数的,他来到正房、敲了敲门,走了进去,富道运听到有人进来,从被子里慢慢爬出来,抬头看了看,用沙哑的声音说:“是怀山吗?”史怀山快步来到炕边,用手按住老友的肩头道:“快躺下、弟妹呢?屋里怎么就你一个人?”富道运说:“今天不是一号吗、她到粮店买粮去了,不怕哥哥笑话、前天我们就断炊了,这两天多亏英儿不知从哪儿弄来的两包饼干才没让我们饿死!”
史怀山道:“富兄、英儿现在不是宁城镇的镇长了吗?他们抱养的那个闺女是不是有十多岁了?”富道运道:“当镇长能怎么?听他说你家镇石的工资比他还多二十多圆呢!抱养那个丫头片子和你家石儿的老三同岁、史兄、这次能多在家里住几天嘛?”史镇石说:“看看吧,街里实在亲戚也就十多家,这次都想见见、如今家家粮食都不够吃、到谁家也只能是看看,不能给人家添麻烦,幸亏我的老院还留有一间房子没出租、这次我内人也来了,每餐糊弄糊弄吧,吃的是小事、我就想见见那些老少爷们,车路过您门前就唐突的进来了、见富兄比前次来填了病,心里很是不安!没去医院好好看看?”富道运说:“看什么看!就这年头、得了这种病医院也没办法!就听天由命吧。”史怀山说:“富兄、今年是不是六十有八了?”富道运道:“我比史兄小四岁、您是属猪的。我属兔。”史怀山道:“人生如梦,一晃我们认识快五十年了、这五十年的风风雨雨也真不易呀!朝廷的灭亡;各派系的争斗、民国、满洲国的更迭;日本人、白俄、土匪的奴役和掠夺、、、、、、我们有幸活过来了、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富道运仍用他那沙哑、无力的语气说:“刚刚太平了、虽然公私合营让我们失去了很多些东西,但比起解放前,我们得到的好处还是蛮多的,起码我们可以堂堂正正做人了!可才太平几天,你信吗?一个公社养的猪、一头就够全公社所有人吃一个月!他边咳嗽着边不停的说着;那些要都是真的、为什么我们还吃不饱肚子?”他咳嗽着、喘息着想坐起来,试了试又躺下。大概他今天遇到了多年的老友,似乎有说不完的话,用他那沙哑、一口唐山‘老覃儿’的腔调有气无力地说:“我在英儿从衙门里带回的报纸上看到、登的文章和照片,有些让我看了很迷茫、很惊讶!这是在干什么!!”富道运咳嗽了几声接着说:“我是赶不上了!史兄、您大概会过上人间天堂般的美好生活!”史怀山见他说的话有些过头,打断了他,说道:“富兄、别扯那么远了,好好养病、您也能享受到幸福生活的!我那天再来看您,该回家了。”说完,史怀山轻轻地拍了拍仍躺在被窝里富道运,抬腿朝门外走去,边走边说:“富兄、您好好休息。”富道运眼含热泪、嘴里不知叨念着什么、望着向门外走去的老友。
史怀山边往外走边思量道:“道运这病看来是没救了、上次来还坐在一起喝茶聊天,才几个月功夫、就卧床不起了,看他那臃肿的脸和苍白的气色、沙哑的、有气无力的语气、无奈、自卑、无神的眼睛、看来他已病入膏肓,镇石前些日子代自己看过道运、回到M市和自己说:“富叔得了高度营养不良引起的‘胖肿病’和肺痨,当时还有点不相信,看来他不会挺多久了!
史怀山推开自己家那朱漆的大门,见老伴儿和国儿正在原本是假山、鱼池、花园改成的菜园里侍弄着什么,来到地边,只见一垄垄、一行行各类自己叫不出名的菜蔬有高有矮、有绿、有紫的排列在哪里。见地边有一堆紫色的茄子、用麻绳捆着的一大捆韭菜、一腰筐大青椒、和一袋不知装着什么的麻袋摆在路上。他本想过去帮帮忙、觉得有些累了,尤其被老友的一席话搞得心情沉重,默默地朝自己的卧室走去。
史杨氏和启国正在地里忙碌着,一个只穿着背心裤衩、留着长长头发、稍稍驼背、満腮胡须、中等个头、走起路一瘸一拐的、看上去有五十多岁的男子从后院来到她们身旁,对史杨氏说道:“干妈,您什么时候到的?”他边说还边用手揉着他那惺忪的眼睛,似乎还没有睡醒。史杨氏直起腰、看着他说道:“来了有一会儿了、旺儿、这地你收拾得还挺好、就是茄子的水杈还得掐掐。”被叫做‘旺儿’的轻声答道:“知道了。”说完就朝茄子地走去。启国知道、这个叫奶奶干妈的人、是爷爷远房的一个亲戚,不知道他姓什么,叫什么,由于他从小失去了父母,还不到十几岁就从唐山老家投奔到爷爷家、是史家把他养大的,他在史家原来一直做着清扫院子、侍弄花草、修剪树木、喂养池中鱼儿等杂活,前几年把那些‘山呀’‘水呀’‘花呀’‘树呀’都毁掉了,使花园变成了一片菜园儿,种上了各类应时的菜蔬,由他侍弄。现在史家人都去了M市,他在这偌大的院落里似乎是主人,满院七、八户房客、都客气地称他“二房东”来戏弄他。每当有史家人回来,他都格外高兴。因为到时候可以吃上些好吃的东西。因为种种原因、他一直孤身一人、平时他轮流在房客家里吃饭,史家会在收取的房租里抵扣他的伙食费的。
直到快吃晚饭的时候,启治和启平都同样在肩上一前一后的搭着两个面袋,启治手里拎着个里面大约有不到一斤豆油的油瓶、回到家里,把肩上的袋子放到厨房的地下,启平对史杨氏说道:“奶奶、把买粮剩下的一块多钱给我们吧!”奶奶边解开袋子看着、摸着里面的高粱米、玉米碴子、小米和面粉、口中对启治说:“治儿、粮本上的都买了?”启治回道:“奶奶、都买了、每回儿都是全部买回来的。”史杨氏又问道:“这个月没有大米吗?还是十斤面吗?”
启治回道:“这个月里没有年和节,哪里有大米呀!面也是一人五斤,豆油还是一人四两,奶奶,您们是四两油、我们市里每人是半斤,不行让爹爹把您和爷爷的户口迁到M市吧?”史杨氏道:“你和你爹爹说吧!”启平又喊道:“行不行啊、奶奶!”史杨氏笑着道:“行!那一块多钱就当你们哥俩的‘苦力’钱了!”启平把嘴贴到奶奶耳边小声说:“没有二哥的事儿、您不要让启国知道!”奶奶微笑着说:“不让你二哥知道,行了吧!”史杨氏心里说道:“看来我们平时都偏爱丫头,他们有意见了!”
石镇石下班回来,先到爹爹和额娘的屋里问候了老人,待他洗漱完毕来到厨房,看到妻子眼是红肿的,就心痛地问道:“雨儿、怎么了?为什么哭呀?”说完坐到妻子身边,拉过妻子的双手轻轻地抚摸着。宋雨苑低声说道:“大盘岭治儿的八舅来了、说治儿的姥姥快不行了,家里早就揭不开锅了。”边说边流着眼泪。史镇石放开妻子的手问道:“老八呢?”宋雨苑说:“回大盘岭了。”“你没给家里带点粮食?”妻子道:“咱们也快揭不开锅了、孩子们正在长身体、爹爹和额娘都勒紧腰带舍不得吃、只想让孩子们吃饱、我怎么能给家里带呀!”史镇石问道:“老八走多久了?”宋雨苑说:“他说坐到东京城的车回宁城。”史镇石看了看表,到米箱子边、打开箱盖看了看,拎起个米袋子朝外走去。宋雨苑见状大声喊道:“站住!”史镇石停住脚步,怔怔地望着妻子那从来没有过的极度忧伤、愤怒、痛苦的表情,对妻子说:“给他们拿点吧!”妻子轻声说:“咱能救他一时,能救多久啊?!你难道要让孩子和爹爹额娘都挨饿吗?!”史镇石说:“雨儿,我会有办法的。”说完大步朝外走去。
宋德财正在M站第三检票口随着拥挤的人们缓慢地向前挪动着,忽然听到候车室的大喇叭里喊道:“宋德财同志,请到问询处,有人找你!”宋德财思忖到:“是谁在找我呢?”他刚刚来到问讯处,就见姐夫正站在那里东张西望着,他快步走过去,对史镇石说:“姐夫、是您找我吗?”史镇石把手中那装有十多斤、连自己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米的袋子递给了宋德财,对的他说:“老八、快去捡票吧,车要开了。”说完疾步朝候车室门外走去。宋德财怔怔地站在那里、心里有一种酸酸的、暖暖的感觉,“旅客同志们、开往东京城的467次旅客列车马上就要开车了,还没检票的旅客请到第三检票口检票!”他回过神来、拎着米袋儿朝检票口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