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倾心刚起床,清月正帮着自己梳洗,突然听到清霜惊讶地叫了一句,“这是什么呀?”
清霜一向稳定,也不知道遇上何事让她这样大惊小怪。倾心起了好奇心,抬头望去。
清霜从门外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盏花灯。只是这样子……实在不敢恭维。花瓣大的大小的小,相当艰难地聚拢在一起,实在看不出究竟是什么花。不过这颜色,看起来怎么有些眼熟,倾心再定眼一看,一片较大的花瓣上,分明题着那句诗: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字倒是笔走龙蛇,比这花灯好看了不知多少倍。
这不是昨日在别院里看到的那幅画吗?他竟做了出来。心里不由泛起点点甜意,倾心接过花灯,细细打量着,越打量,嘴巴撇的越厉害:这实物和画,差别实在太大了。
“姑娘,这花灯这样难看,奴婢还是拿去扔了吧。”清霜故意说道。
“别。”倾心将花灯往怀里一抱,生怕她真的将它拿去扔了,“这个……虽然样子不……一般,但别人既然送来了,再扔了总归不好,还是挂着吧。”
清霜抿嘴一笑,接过花灯问道,“那挂哪呢?院子里吗?”实在有碍观瞻。
挂在院子里,被风吹坏了被雨淋湿了怎么好?倾心想了想,“还是挂在廊上吧。”
清霜应了一声,刚走没两步,又被倾心叫住,“算了,还是挂屋里吧,省得别人看到丢人。”
他一送花灯,还送了个这么丑的花灯,自己就巴巴地挂上,要是被他看见了,美的他!
原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谁知第二天一早,门口又摆着一个一样的花灯,依旧很难看,不过,似乎比第一个好看一丢丢。
接着,二十天过去了。每日一早,花灯都准时出现在门口,样子倒是越来越标志,可屋子里的灯越堆越多,这可把清霜愁坏了,“姑娘,再放屋子里连下脚的地都没了。”
倾心也愁啊,这个苏晔平日里不是挺会算计人心的吗?怎么现在这么木讷了,你要不送点别的,或者直接来找我也行啊,难不成还要我去找你吗?
倾心越想越气,抱起枕头狠狠猛摔了几下。
愁的当然不知她们,另一座院子里,苏漾一边剥着松子,一边扯头看戏,“大哥这效率不行啊,要这么下去,什么时候能把小丫头感动回头啊。”
思嘉捻起一颗松子放入口中,这么几日她爱上了吃松子,就是剥起来太麻烦了。好在苏漾识大体,决不能让媳妇儿亲自动手,于是他负责剥,她负责吃,分明明确。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死皮赖脸。”
“那是,”苏漾不以为耻,在她白皙小脸上轻轻一弹,“脸皮不厚一点,怎么讨到这么好的媳妇儿。”
思嘉还是很吃他油嘴滑舌这一套,一边吃着松子,一边无奈的笑了。
“你说,我要不要给大哥找两根柴火,让他负荆请罪。”苏漾帮着出主意。
思嘉一听,立马柳眉倒竖,“你是想害死我妹妹啊?”
负荆请罪,那可是要下跪的。如果说,画花灯还算是一段浪漫传奇,可苏晔是天子,只可跪天地祖先。这要是传了出去,倾心就是以下犯上,可以杀头的。
“我错了我错了,”苏漾连忙安抚,“怪我脑子笨。”
你脑子笨,天下恐怕就没几个聪明的了。思嘉白眼一翻,一个念头突然从脑中闪过,对苏漾招招手,“我有个办法……”说着,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还是皎皎聪明。”苏漾兴奋地亲了亲她的脸,忙起身往外走,“我现在就让人去布置。”
“诶,记得告诉你大哥一声。”思嘉慌忙叮嘱道。
“没事,”苏漾倒是看得开,满不在乎,“大哥身经百战,皮糙肉厚,吓不到的。”
还真是亲兄弟啊!思嘉抽了抽嘴角,吩咐着墨儿去找管家来。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旦被有心人知道了,掀起无谓的风雨,也就不好了。
夜晚,窗外下起小雨。对于北方干燥的气候来说,这春雨,还真是宝贵。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听见屋檐上偶尔落下的“滴答”声,倾心觉得异常平静,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地准备进入梦乡。
“轰隆”一声,大地好像震动了一下,倾心猛然惊醒,从床上坐了起来,忙问道,“怎么了?”
“不好了,”清霜慌乱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西院塌了。
西院,那不是苏晔住的地方吗?怎么会塌了。
倾心来不及细想,慌乱掀开被子就往门外冲。出房门后没跑几步,就撞上一个坚实的胸膛。抬头一看,黑色玄衣虽沾上些尘土,但苏晔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看起来似乎没有大碍。
“你没事吧。”她还是害怕地拉着他的胳膊,仔细打量着,想确定他真的没有受伤。
苏晔没有回答,反而皱了皱眉,“怎么不穿鞋就跑出来了。”说罢不待倾心回答,一把将她横抱起来,走进屋内。
又是熟悉的胸膛,又是熟悉的怀抱,倾心抬头看着他俊朗的侧颜,清晰地听见,自己心脏,越来越猛烈跳动。
算了吧,似乎就在那一刻下定决心。谁叫我还是那么,喜欢他。
苏晔把她重新抱回床上,问清霜拿了块干净的帕子将她脚上的水渍擦去,拉过被子盖在她身上,又伸手抚了抚她的秀发,放心道,“还好,没淋湿,要是受凉了。”
一旁的清霜有些无奈:这点小雨,连衣裳都沾不湿,哪里会打湿头发。再说了,姑娘总共也没淋几下。
虽然心里这样想着,但她还是很识趣地对清月使了个眼色,两人都不动声色地退出了房间。
“我没事,睡吧。”他像哄小孩子一般温柔。
“你住的地方塌了,今晚你睡哪?”倾心当然不放心。
“那……”他勾起嘴角,狭长的眼睛像只狡猾的狐狸,“我今晚可以睡在这里吗?”
倾心脸一红,没有说话,扭扭捏捏地将被子越过越紧,身子却乖乖地往后退,蜷缩在角落,给他留足了位置。
苏晔也不客气,快速解下外衣,脱下鞋袜,躺在她身边。
熟悉的气息越靠越近,越来越浓烈,滚烫从脸颊传递到全身。倾心有些胆怯羞涩地看向身边人,发现他也在看着自己,目光越来越滚烫,好像有一团火快要喷发出来。
心里翻滚着一股莫名的冲动,她连忙侧过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这时,她才忽然意识到,被子全被自己紧紧裹在身上。
抑制着哪种莫名的冲动,她挣扎着起身,嘴里喃喃,“我去找清霜拿床被子再拿个枕头……”
“倾儿……”苏晔拉住她的手臂,有一个转身,将她压在身下,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脸上,“跟我回宫吧,我们成婚,一生一世一双人,白首不离。”
只隔着一层亵衣,他灼热的体温快要将自己点燃,心里的冲动越来越猛烈,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好!”是下意识脱口而出。
“不过苏晔,你以后不要再骗我了,”几乎拼着最后一丝理智,“我真的害怕,我们的感情会在谎言中一点一点耗尽。”
“好,我发誓。”他也极力克制着内心的欲望,承诺着,“我向亡母灵魂起誓,绝不再欺骗你,绝不辜负你,若……”
话还没有说完,香唇已然送上,覆上他的嘴唇。谁要再听他说那些恶毒的誓言,她只知道,此刻,她好爱他,好想,亲吻他。
稚嫩柔软的唇吞噬了他最后一丝理智,烈火就在那一刻熊熊燃烧。他指尖轻柔,卸去她最后一件衣裳。她突然觉得有些冷,只能用力地抱紧他。他的身体那么滚烫,那么火热,给足了她温暖。她软软地摊倒在他怀里,化成一湾春水。
软轿缓缓前行在巍峨的皇城之中,这里不同于临安,没有那么多粉黛青砖,而是红墙绿瓦,少了些风韵,多了份威严。
倾心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归宿,是从一座皇城,到另一座皇城。不过还好,嫁给的是自己喜欢的人。想到这里,心里有些期待,又有些忐忑。
“娘娘,到了。”清霜扶着倾心的手,小心地将她搀处软轿。
陌生庄严的宫殿,三个大字熠熠生光:“椒房殿”。
这是北梁历任皇后居住的地方。
搀着清霜的手缓缓往里走,宫殿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大得多。跨进殿门后,是一大片空地,石桌石凳,秋千藤萝,各色花卉,繁多却不凌乱,一看就是好好设计过的。前院是厅房,后院是卧房,由两条长廊相接。前外后院之间,是一片梅林,一到冬天,整个长廊都是梅花香气。长廊上,早已挂满桃花灯,都是从王府里带来的。
“他还真是一点不藏拙。”倾心嗤笑一声,扶着清霜的手继续往前走。
来到卧房,门口也赫然挂着两盏花灯,比起走廊那些,倒是要精致许多了,和画上的几乎一模一样。
房间比翊王府的大很多,设施却别无两样,各类俱全。房间正中,大红喜字格外显眼。喜字下面的案台上,两对喜烛等待着被点燃。喜烛前面,红枣、花生、桂圆、莲子整齐地摆放着,倒像是普通百姓的婚房。来到这里,有一种熟悉轻松的感觉,让原本心里的忐忑也轻松不少。
“娘娘,陛下吩咐过了,您要是哪里不满意,可以自行修改。”清霜对这里似乎很了解,“左边是小厨房,右边还有两座小院,陛下说了,您要是愿意,可以把夫人也接宫进来。”
她口中的夫人,指的是倾心的母亲怡贵妃。
“母亲还是留在别院吧,她半生都生活在皇宫里,换到另一座皇宫只怕会不自在。”倾心一边打量着自己的寝宫,一边回答,“可惜,难为了六哥,以后只能进宫练武了。”
清霜捂嘴笑道,“无妨,进宫多走走,对武艺精进是有帮助的。”
“对什么有帮助?”苏晔没有让人通报,无声走进房中。
清霜行李后并没有回答,只是留下一句,“奴婢去看看清月把娘娘的东西都整理好了吗?”然后识趣地退出房间。
“可还喜欢?”苏晔从身后将她拥入怀中。
倾心点点头,没有出声。只是转过身,扑进他的怀抱。
“怎么了?”苏晔轻拥着她,关切问道。
“我有些害怕,”倾心诚实地回答,“我不知道怎么做好一个皇后。”
“那就做你自己就好。”苏晔加重手中力道,把她抱得更紧了。
倾心受到鼓励,一下子有了信心,郑重地点点头,“好!”
四月初九,立后大典正式举行。这天,整座皇城挂满桃花灯。夜晚,花灯璀璨,胜过天上宫阙。
北梁武帝苏晔,立大渝十公主为后,生二子一女。
北梁翊王苏晔,迎羌戎公主为妃,生二子二女。
两人一生均只有正妻,再无妃嫔妾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