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维九月,序属三秋。浩浩荡荡的车队从南出发,一路向北。
刚刚下过一场小雨,带走了炎夏最后一丝暑气。萧瑟秋风阵阵,吹得人发凉,吹得人胆寒,就像是夏日从未来过一般,就如同大渝,一旦被灭了国,就好像从来没存在过似的。
倾心掀开窗帘,窗外是自己从未见过的景色,树树秋色,山山落晖。稻花飘香,衰草凋零,如果是以前,自己一定会好奇地欣赏这一路风景,可现在,自己实在没有那个心情。
临安城破,大渝国灭。自己也从一国公主,变成了阶下之囚。大渝所有十岁以上的皇室人员、官员统统北上,前往京都,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命运,会是什么。
马车“哒哒”向前,倾心抱着自己的琵琶,想哭,却好像再也流不出眼泪。宫门被攻破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在慌乱吼叫,拼命逃亡。她把自己锁在房里,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绑好白绫,踢掉矮凳……
呼吸一下子变得困难,脖子传来的绞痛让她下意识想要挣扎,好疼,好难受,比小时候裹脚还要疼。
她在心里安慰自己,最后一次了,以后就不会再疼了,她尽力闭着眼睛,意识也越来越模糊,要死了吧,快死了吧……
“咚!”门似乎被人踢开,然后发生了什么,她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她以为她已经死了,一切都是幻觉。
恍惚间,好像有人在说话,“我以为大渝皇室都是些胆小如鼠的人,没想到还有如此烈性。为这么腐朽的国家殉国,值得吗?”
你才腐朽,你们北梁才腐朽,你们北梁人最可恶最无耻最卑鄙。
脖子的灼热一直蔓延到胸腔,想咳嗽,也不知道最后咳出来没有,她只记得自己好难受,好难受……
“大哥,还好你动作快,这丫头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皎皎非和我拼命不成。”
谁在说话,这个声音,怎么好像在哪儿听过。
使劲撑开眼皮想要看清,却发现眼前一片模糊。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
迷迷糊糊中,自己好像被抱了起来,无力的垂下头,晶莹的石头璀璨如宝石,那么耀眼,那么熟悉……
“九姐姐……”
自己好像睡了很久很久,一直都是迷迷糊糊的,朦朦胧胧中好像有人给自己喂药,有人照顾自己,有人把自己抱上马车,马车滚滚出发,离开自己生活了那么久的地方。其实,她有很多事情想不通,想不通北梁为什么要发动战争,想不通为什么大渝这么不堪一击,想不通为什么临安就这样失守,更想不通,自己到底该不该活着?
“小丫头,想不同 就赶快醒来吧,只有活着才能找到答案,我们京都见!”
是谁?她努力想要睁开眼,却发现眼皮好像很沉很沉,怎么也睁不开。
模模糊糊中,一个欣长消瘦的背影,慢慢消失在眼前,吃力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最后,终究,颓唐放下。
等自己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前往北梁的马车上了。有大夫每天来为自己检查伤势,有侍女每天照顾自己,就好像自己还是个公主,可是,自己已经不是了。
倾心也不是没想过再自尽一次,可士兵没日没夜巡查,马车里没有一件尖利物品,侍女也随时随地看着自己,就好像,有人要防止自己自尽。
可是,死过一次,痛苦过一次,那种窒息到痛不欲生的感觉太过恐怖,现在自己好像也没有勇气再死一次。那以后呢?谁知道呢。
其实北梁对待这些俘虏也算有礼,妇孺老幼都有马车,不善骑行的男人也有牛车。每日吃穿并不短缺,只是不似宫里那般丰盛精致,衣服首饰也不想宫里那般繁琐昂贵。为了照顾众人,行程并不快,生病了也会有大夫负责诊断,没有手链也没有囚车,实在也不能要求更多了。
“吁——”马车稳稳停下,天色已晚,北梁士兵开始安营扎寨。
这一路,他们几乎都选择在郊外安营,听侍女说,大军宿在城中,会引起百姓恐慌,因此这一路除非谁身子实在病的难以支撑,都是跟着他们一起驻扎在郊外。
大渝会被灭,和这些也并非全无关系。
明明都还是大渝境内,一路上却没有听到一丝哀嚎,走过繁华城镇时,见到的都是热情相送的百姓。她听说,以北梁大军实力,攻破临安其实用不了那么长时间,之所以临安还能坚守一年半,是因为一路上,北梁大军都在安抚百姓。以至于到了最后,身在临安的百姓竟纷纷北上,逃到北梁军队护卫的地方。
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百姓都已经归心了,那大渝,怎么还会坚持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