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倾心立马抓住了她话语里的关键。
思嘉故作神秘,微微一笑,才缓缓开口,“听你们说,此人满腹经纶,才华斐然,又是丞相之子,必定前途无量。刚才观察他的行为做派,此人极度自信,想必是对自己的前途充满信心。这样的人,如果在太平盛世,会是一个很好的夫君。可是,一旦战乱起,他恐怕,承担不了应有的担当。”
“是吗?”倾心又朝着屏风外的男子看了看,皱眉道,“我怎么什么都看不出来?”
思嘉趁机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尖,“看不出来是好事。”原本,只是趁机想逗逗她,谁知,这一伸手,宽大的袖口顺着手臂滑下,精致的手镯露了出来。
半年了,它一直戴在手上,从未取下。
那一刻,思嘉有些失神。有的事情,就像被遗落在角落的箱子,不去触碰,任它布满灰尘。可是,只要稍稍想起,抹去面上的那层灰,它便又像初见时一样,清晰,而鲜活。
“这个东西对我很重要,你要帮我好好保管。”
“不需要伪装,不需要防备,难过就哭,生气就闹,我希望,在我面前,你永远都是最真实的自己。”
“等我们再见面的时候,你愿意嫁给我吗?”
……
少年英俊不羁的脸再次在眼前闪过,也不知道,那个玩世不恭的少年,现在,怎么样了。
“九姐姐,这个镯子真的买不到了吗?”倾心心仪地抚着她手上的镯子,打断了她的思绪。
当她第一次看到这个镯子的时候,就被深深吸引了。的确,这个镯子虽然不名贵,却做得异常精致好看。银环粗细刚好,雪白的石头也被打磨地闪闪发亮,一点也不亚于宫里名贵的金银玉器。
她当然不能说这是苏漾送的,就随意编了个理由,是上次出去的时候看见一个急需用钱的人要卖镯子。她也喜欢,刚好就买了。现在,恐怕是再也买不到了。
倾心听后,可惜了很久。还曾试图让思嘉把镯子送她。
如果是旁的东西,思嘉当然不在意。可这个镯子,她却怎么也不松口。毕竟,答应了别人好好保管,自然没有再送出的道理。
“九姐姐,你想过,你以后的夫君是什么样的吗?”许是受了这氛围感染,倾心突然心驰神往起来。
不知为何,那张不羁的笑脸再次在脑中浮现。思嘉吓了一跳,连忙使劲摇摇头,逃避道,“我不知道,没想过。”
好在,倾心也并未察觉她的异常,反而自顾自地分析道,“我想,姐姐以后的夫君一定是个有担当,有气节的大英雄。”
有担当,有气节,这点,似乎还挺符合自己的要求的。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思嘉把问题抛到她身上。
“我啊……”倾心双手合十抱在胸前,一脸向往,“我希望我的夫君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既有百步穿杨的武艺,也有指点江山的才华。”忽而,又担忧地皱起眉头,望向思嘉,“我的要求,会不会太高了?”
确实不低,思嘉在心里暗自赞同。大渝在天庆帝的治理下,一直重文轻武。所以,显赫世家大族的公子里,少有人练武,几乎都拼命学文。只有少数出身较低,一心报国的男子选择练武从军。这文武双全还样样精通的人,整个大渝,恐怕都很难找出来。
“要求高点也没什么。”当然,思嘉并没有泼她冷水,“毕竟,能够配得上我家心儿的,一定是顶顶优秀的人。”
一句话,便引得倾心喜笑颜开,“配得上姐姐的,一定也是顶顶优秀的儿郎。”
是吗?这话,却没能引得思嘉展颜。身在皇家,那么多事情都身不由己。而自己,一个不受宠的公主。无非,只能作为一颗棋子,被天庆帝随意地赐给一个大臣或外臣吧。
不过,自己也不是刀板上的鱼肉,随意任人宰割。
我的命运,我要自己做主。
屋外,又开始吹吹打打,欢喜一片。好像是,新郎接上了新娘,意气风发地出宫了。每次相见,都是一段缘分的开始;每次别离,会不会宣告,缘分的结束呢?
三月的天空,还有些寒冬留下的灰蒙,就算再欢天喜地的气氛也无法将它驱散。
不知道,其他地方的天空,是不是也像皇城这般,灰暗、低沉。
外面的天空,到底是什么样的?
她有些,按耐不住了!
春花开又落,秋风吹走夏月,不知不觉,寒意又渐渐占据整个皇城。原本翠绿的树叶开始飘落,茂盛的野草开始凋零。萧瑟的秋天,又来到了。
这天,北梁使臣来访,带来一个震惊朝野的消息。北梁愿和大渝结秦晋之好。所以,北梁煜王向天庆帝求取九公主慕思嘉。
使臣这话一出,群臣立刻议论纷纷。这九公主毕竟不得宠,即便嫁到北梁,恐怕也不会有多向着母家。对大渝而言,并不是最好的选择。且这九公主出身也不高贵,与北梁大名鼎鼎的煜王,确实不相配。
于天庆帝而言,他自然也不想把思嘉嫁给苏漾。这个女儿,他实在不喜欢,甚至因为她母亲的缘故,对她有些憎恶。自然,不愿意她有一个高门夫君。
不过,北梁的使臣倒是和苏漾一样性子,不达目的不罢休。他直言:“您当这是买东西呢,这个不好还推销另一个,当我们王爷是什么人。王爷可发话了,您要是不答应,他也不怕‘冲冠一怒为红颜’。”
如此明显的威胁,让天庆帝也不由有些发怵。他心里也清楚,大渝目前的军力国力都不足以和北梁相抗。北梁之所以迟迟不动手,差的,也许就是一个合理的借口。要是因为一个女儿把整个国家安危置于不顾,也实在是不划算。
索性,他也就答应下来。毕竟,嫁出一个女儿也算多了一个姻亲。即便这个女儿与他不同心,可就算顶着大渝公主这个旗号,她也不得不为大渝吹吹耳边风。
得到了天庆帝肯定的答复,使臣也不扭捏。直接让天庆帝好好准备准备,一个月后,公主便从临安出发,嫁往北梁。连一丝喘息的机会也不留。
这场婚事来的太快,快得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原本,思嘉丧母,按礼应该守孝三年,可这才一年半,嫁人确实不合礼数。不过,北梁那边似乎更加着急,使臣只说自己的任务就是接新娘,其余一概不管。天庆帝也无可奈何,思嘉更是无法可想,只能每天看着各种各样的人在自己小小的寝殿内来来往往,将一个个箱子抬来抬去。
这些都是天庆帝和各宫嫔妃赐给她的嫁妆。说来也是讽刺,出生这么多年,这是她第一次收到如此多的赏赐。
不过,大多数嫁妆也就是充个面子凑个数,并没有多少珍贵的物品收拾,甚至有些只是空有一个好看的盒子,里面装的竟是再普通不过的物件。也对,毕竟一个没有母亲没有母家的不得宠公主,即便是高嫁了,又有多少人关心呢?说不定多数人都等着看她出丑。人都是有嫉妒心的,自己过得好,但希望别人不如自己;自己过得不好,便希望别人过得更不好;平时不如自己的人突然过得比自己好了,怎么能甘心呢?
“九姐姐,你真的要嫁给那个煜王吗?”倾心应该是这个皇宫里少数真正关心她的人了吧。
思嘉托着下巴,一点没有待嫁女子的羞涩,“这件事那里由得我做主,父皇要我嫁,我便只能嫁了。”
倾心歪着头,颇有些担忧,“可我总觉得,煜王娶你不是那么简单。你说,他会不会为了报复你才娶你的?”
说实话,连思嘉都觉得,苏漾说要迎娶自己,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计划。到底是什么呢?她也想不明白。她知道,大渝和北梁迟早会有一战,这和自己是否嫁过去没有一点关系。难道,他想把我当做借口?
“等我们再见面的时候,你愿意嫁给我吗?”
梦中那句迷笼的话语再次在耳边响起,一瞬间,思嘉有些心烦气躁:苏漾,你到底搞什么鬼?还有,月皎,不要痴心妄想了。
接下来几天,一切都按照大婚的流程进行着。思嘉每天任各色各样的人摆弄着,活像一个听话的木偶,既不高兴,也不悲伤。明明他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婚事,可在她看来,似乎没有任何感觉似的。呆呆木木,让前来的布置宫女内官暗暗鄙夷轻视。
这几天,除了倾心外,慕茗也来过一次,一脸愧色对她说了声“抱歉”,便匆匆离开。其实,思嘉很像对他说,这并没有什么不好,毕竟,她从没有想过要依靠他。因为,从小,她就习惯一切都要靠自己。
当然,还有一些平常并无来往的人,也破例来到了暮苍殿。
“九妹妹最近还真是风光无限啊。”声音丝毫不掩饰嫉妒和酸楚。
来者长着一双极美的丹凤眼,鹅蛋脸面,粉面含威,美丽,却又带着些咄咄逼人。她是皇后所出的嫡公主——慕轻莜。这位嫡公主,虽然没有倾心这么受宠,却因为出生,从小便带着几分高贵自傲。面对思嘉这样不得宠的庶出妹妹,更是没有什么好脸色相看。
她也听说过,上次苏漾造访皇城的时候,她对这位煜王是极为满意的。况且,她如果嫁给苏漾,无论是对皇后还是两个嫡出的哥哥,都是有极大的好处的。据说,那段时间,她时不时在苏漾面前晃荡,可惜,苏漾并没有把她放在眼里。因为这些事,苏漾离开临安后,她总会时不时找些由头来讽刺思嘉,甚至搞些手段让她受罚。如今,听到苏漾要娶思嘉,估计连杀了她的心思都有了吧。
“七姐姐言重了,妹妹只是听命行事。”对于这样的人,思嘉从不轻易招惹,只是小心地避其锋芒。
“呵,”慕轻莜冷冷一笑,“九妹妹也别太得意,男人嘛,都是三心二意的。况且这煜王要什么女人没有,到时候要是过得不好,可别哭哭唧唧,丢了我大渝的脸面。”
思嘉面色依旧恭顺,“谨遵姐姐教诲。”
“你……”慕轻莜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心中这口恶气非但没出,反而更加憋屈。可思嘉毕竟是北梁要求的新娘,现在也不好过于责罚为难,只得生气地跺跺脚,忿忿离开。
思嘉轻蔑地看了一眼她的背影,嘴角勾出一丝冷笑。
对于这种喜欢没事找事,贬低别人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置之不理。
因着当年娘差点在宁武帝的支持下成为皇后,现在的皇后对娘从来没有好脸色。记得很小的时候,有一天,娘因为病了起晚了一点,导致给皇后请安迟到了。其实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平常这些嫔妃事出有因皇后从不处置。可是,那次,皇后却借题发挥,让娘在御花园跪了两个时辰。那时候正是三伏天,烈日炎炎,饶是过了这么多年,想到那一天,思嘉依旧感觉得到暑气一丝一丝从地缝中升起,蒸的人几乎无法站立。
那天,娘真的跪了两个时辰,而自己也在旁边陪了她两个时辰。晚上,为她膝盖上药,膝盖已经又红又肿了。自己委屈地吧嗒直掉眼泪,娘已经嘴唇发白,却依旧教导自己,“在没有力量去抗衡的时候,只能自己忍着,没有人会来给你主持公道。想要活下去,必须忍。”
所以,自小,思嘉便对她忍让三分。慕轻莜心胸狭窄,仗着自己嫡公主的身份,不喜欢那些比她长得好看的公主臣女。所以小时候,明明看着她的腿伸出来,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手,还是要故意绊倒。明明可以躲过她故意泼过来的墨汁,却依旧让它们落在自己干净的衣裙上……
后来,皇后发现天庆帝确实不喜欢娘,再加上为了自己的名声,没有再为难娘。慕轻莜也似乎想要营造一个贤良的名声,再加上欺负自己或许实在没趣,也不再理会自己。
可惜,自己马上就要离开了,没发把以前吃过的亏一一讨回来,便宜她了。
不过,这些无足轻重的事情,也无需去费心思,毕竟,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还没有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