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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权力的游戏

当天深夜,夜色浓重,病入膏肓、气若游丝的宇文赟突然驾崩,走完了他二十二年的短暂人生旅程。此时距离他登基称帝才过了两年,他比他的父亲宇文邕也只多活了两年。

为了完成他们的政治密谋,杨坚、刘昉、郑译等人封锁了皇帝宇文赟驾崩的消息,秘不发丧!

宇文赟刚咽气不久,杨坚、刘昉、郑译等人就开始抓紧时间写文章,文章的题目叫做《天子遗诏》,文章的中心思想就一条:任命杨坚为大丞相,辅佐八岁的小皇帝宇文阐统领百官、总理朝政,同时统管内外军队!

诏书写好后,刘昉、郑译等人立刻签上了自己的大名,并逼颜之仪签字。只有手续齐全,遗诏才有法律效力。但颜之仪知道,宇文赟根本就没有留下任何遗诏,这份遗诏完全是刘昉、郑译等人伙同杨坚伪造的,所以他拒绝签字。

不签字就罢了,颜先生还大义凛然地斥责刘昉、郑译等人道:“天元皇帝陛下已经升天,皇帝还十分年幼,应该由北周宗室亲王担任大丞相,诸位深受皇恩,应当想着如何尽忠报国才是,怎么能把国家大权交到外姓人的手中!我颜之仪就是死,也绝不辜负先帝的厚恩。”

但现在,道理说不服歪理,忠贞感化不了阴谋,颜之仪一番慷慨激昂的讲话没有打动任何人,只是感动了他自己。刘昉、郑译等人知道颜之仪是个正直忠义之人,根本无法说服他参与他们的阴谋。于是,刘昉、郑译模仿颜先生的笔迹,替他签了字,然后盖上了皇帝大印,扣了公章。皇帝遗诏顺利出炉,大功告成!

颜之仪无计可施,愤怒着拂袖而去!在走之前,颜之仪悄悄把皇帝印玺藏在了身上,带了出去。他深知这些公章的重要性,没有这些兵符印玺,杨坚、刘昉、郑译等人篡夺军国大权的阴谋就无法得逞!

颜之仪离开后,杨坚、刘昉、郑译三人才发现皇帝的兵符印玺不见了,而颜先生此时早已不知去向。为了不惊动外界,他们没有立刻去追颜之仪。因为他们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做,现在只需等待天亮!

第二天的太阳照常升起,金色的光芒普照大地!可前来上朝的大臣和将军们却惊奇地发现:朝廷已经变了天!

八岁的小皇帝宇文阐一如往常地坐在御座之上,这时,郑译突然宣布天元皇帝宇文赟已经驾崩,然后拿出准备好的皇帝遗诏(伪造的),高声宣布道:“依天元皇帝令,诏随国公杨坚为大丞相,辅佐幼帝,文武百官都受随国公管辖!”

郑译话音刚落,突然,大臣之中有一个人高声大喊道:“杨坚、郑译等人伪造先帝遗诏,罪不容诛!天元皇帝陛下已经升天,理应由宗室重臣辅佐朝政!”说完,他就拉着大将军宇文仲跪倒在小皇帝宇文阐面前,恳请宇文阐下令,任命北周宗室宇文仲为大丞相,总理朝廷军政大权。

杨坚、郑译定睛一看,这个敢在朝堂之上公然反对他们的大臣正是御正中大夫颜之仪。原来颜之仪走了之后,火速出宫去找大将军宇文仲。

宇文仲是北周宗室,也是大将军,虽然在宗室里排不上号,但颜之仪现在能找到的也就他了。颜先生把杨坚、刘昉、郑译等人的夺权阴谋全盘告诉了宇文仲,恳请他以北周江山社稷为重,明日早朝之时,戳穿杨坚、刘昉等人的阴谋,夺取大丞相之位,安定朝廷局势!宇文仲思虑片刻,答应了下来。

颜之仪到底只是个读书人,他把政治斗争想的太简单了。似乎只要拉上一个北周宗室,再向小皇帝表忠心,就能赢得其他文武大臣的支持,就能打败杨坚、郑译等人。可事实却是,只有拥有足够的实力,才能在激烈的政治斗争中取得胜利!而杨坚、刘昉和郑译有这样的实力。

杨坚在朝廷混了这么多年,人际关系搞得很好,结交了不少人,尤其是军队里的中下级将领。杨坚本来就是武将出身,这些人即将派上用场。刘昉、郑译在朝廷里也发展了很多亲信,所以他们三人的政治实力比颜之仪强的太多。

颜之仪话音刚落,杨坚大喝一声:“颜之仪违抗先帝遗诏,盗窃天子兵符印玺,悖逆犯上,罪大恶极!来人啊,将颜之仪、宇文仲二人拿下!”

说完,几十个全副武装的禁军士兵就冲了进来,将颜之仪、宇文仲抓住。

看着遍布四周、手拿钢刀、杀气腾腾的卫兵,两旁的大臣吓得不敢动弹,连御座之上的小皇帝宇文阐也不知道底下这帮大臣到底在干什么,吓得说不出话来。整个大殿,死一般的寂静!

杨坚首先打破沉寂,他走到颜之仪面前,命令他交出皇帝的兵符和印玺。颜之仪正色凛然、不屑一顾地驳斥道:“此乃天子御用之物,自当有人掌管,你要这些做什么?”

看着连正眼都不瞧自己一眼的颜先生,杨坚勃然大怒!他喝令卫兵将颜之仪和宇文仲押出去,听候发落。杨坚本来想杀了颜之仪,可考虑到这位大学者在民间和朝廷声望太高,杀了他会失去人心,最终将颜先生贬到西部边疆做了郡守。

当然,在颜先生离开之前,杨坚从他身上搜出了皇帝的兵符和印玺。想要掌握朝廷大权,没有这些公章可不行!

对北周忠心耿耿的颜之仪被赶走了,杨坚、刘昉和郑译暂时控制住了朝廷局势。大丞相之位已经到手,现在该分蛋糕、定官职、排座次了。

刘昉和郑译早就准备好了这一步,他们拿出早已制定好的方案交给了杨坚。杨坚看后,不禁一脸苦笑!

原来在刘昉和郑译制定的官职分配方案里,杨坚担任大冢宰,也就是宰相,统领百官,手握军政大权,但那是以前。自从前任大冢宰、权臣宇文护被诛杀后,周武帝宇文邕就大幅削弱了大冢宰的权力,把大冢宰从大怪兽打成了小妖怪,还不如大司马的权力大,毕竟大司马掌握着军权。

而刘昉则担任小冢宰,掌管部分行政大权;郑译担任大司马,掌管军事大权。

如果按照这样的权力布局,刘昉和郑译联起手来就能制约徒有虚名的大冢宰杨坚,中央朝廷基本就是他俩说了算。

杨坚一眼就识破了刘昉和郑译的圈套,他不想当有名无实的傀儡,所以他绝对不能接受这份官职分配方案。

于是,杨坚以“应先为天元皇帝宇文赟发丧”为名把这件事拖了下来。先拖下来,然后再想办法。刘昉和郑译心想,这事早晚得定,也不用心急。

但几天后,刘昉和郑译就后悔了,悔的连肠子都青了!事实证明:有些事绝对不能拖,早办理,早安心!否则悔恨终生!

在为宇文赟举办葬礼的这些天里,杨坚的心情一直很沉痛!倒不是为宇文赟的驾崩而伤心,而是他真的没有办法应对刘昉和郑译。虽然安排官职的事拖了下来,但杨坚敲破脑袋也没有想出来破解的办法。

眼看着宇文赟的葬礼就要结束,杨坚心急如焚!这时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人,这个人一定有办法。

此人名叫李德林,时任御正下大夫。李德林从小就聪明机灵,读过很多书,写文章也是一把好手。李德林原来是北齐官员,后来周武帝宇文邕灭亡北齐,还专门派人邀请李德林出山辅佐,对他是相当器重。

此外,李德林本人还是一位历史学家,曾凭借一己之力,编修过《北齐史》二十七卷,他的儿子李百药后来也成了一位大历史学家。

正是有了这些经历,李德林对权力运作颇为精通!

所以当杨坚心急火燎地找到他时,踌躇满志、也想干出一番大事业的李德林很快就给杨坚想出了办法。

李德林认为,要想破解刘昉和郑译为杨坚设下的陷阱,就必须抛弃北周原有的官职系统,重新打造一套新的官职体系,重新规定官职的权力大小和上下级的从属关系。

李德林为杨坚打造的这套新官职叫做大丞相、假黄钺、都督内外诸军事。其中,大丞相有最高行政权,假黄钺有最高人事权,都督内外诸军事有最高军事权力。三权合一,天下无敌!届时,杨坚将成为北周最有权力的大臣,简称:权臣!

既然做了大丞相,就要开大丞相府,也就是大丞相的办公机构,然后大丞相杨坚就可以选派官员到大丞相府任职。李德林为刘昉和郑译安排的职位是,刘昉做大丞相府司马,郑译做大丞相府长史,届时两人都将是杨坚的手下,为杨坚做事。

李德林的这个办法,说白了,就是修改游戏规则。

其实,所谓官职和权力,不过就是游戏规则。不同的游戏规则就会产生不同的游戏效果。改了游戏规则,谁大谁小,谁管谁,那就不一定了。而要想制定游戏规则,必须得有实力。只有最强者,才能制定游戏规则,也才能成功修改游戏规则。

而杨坚有这个实力,更为重要的是,杨坚现在掌握着军权!就在郑译当众宣布天子遗诏,任命杨坚为大丞相之时,突出强调了朝廷内外的军队必须服从杨坚的命令!听从杨坚的指挥!

所以当这道诏命传到守卫京师和皇宫的禁卫军时,各部队都选择了服从。因为它是以天元皇帝宇文赟的名义发出的,而天子之命,不得不从!

当宇文赟的葬礼结束,杨坚拿着李德林的这套方案找到刘昉和郑译时,刘昉和郑译顿时傻了眼。虽然两人一万个不愿意接受杨坚的方案,但也无可奈何。毕竟杨坚的政治实力比他们强太多,现在手里还握着军权,军队里的很多将领和杨坚还是老熟人,老同事。

如果他俩和杨坚闹翻,恐怕连现在的官职地位也没有了,小命还极有可能被杨坚强制暴力剥夺。何况杨坚也不是吃素的,把他逼急了,砍起人来没商量!

所以刘昉和郑译选择了妥协,选择了合作,接受了杨坚的安排。因为老话说的好:识时务者为俊杰!

按照刘昉和郑译原本的安排,杨坚做大冢宰(有名无实),刘昉做小冢宰,郑译做大司马,三个人都是为北周朝廷打工,刘昉和郑译联起手来还能架空杨坚;而按照杨坚和李德林的安排,杨坚做大丞相,刘昉做大丞相府司马,郑译做大丞相府长史,刘昉和郑译都给杨坚打工,是杨坚的手下。

这下刘昉和郑译对杨坚没了威胁,杨坚逐渐全面接管了朝廷大权,离真正的权臣之位又近了一步。

然而,取得权力不代表彻底掌控了权力。权力的本质和目的是让别人无条件地服从你的意志,按照你的意志行事。

而朝廷里有些大臣是不服杨坚的,从杨坚作为大丞相的合法性上来看,杨坚既不是北周宗室(属于外戚),发布的皇帝遗诏真实性也存疑。颜之仪在朝堂之上公然揭露和反对杨坚的情形,很多大臣还历历在目。所以没事的时候,一些不愿意归顺杨坚的大臣就私下里偷偷议论这件事。

这些闲言碎语不久就传到了杨坚的耳朵里,为了让所有大臣全部臣服于他,杨坚决定玩回狠的!

当时杨坚打算把皇宫里的正阳宫作为大丞相府,于是决定利用这件事让文武百官选边站队。

这天,杨坚把文武百官都召集到朝堂之上,宣布将正阳宫作为大丞相府,并大喊道:“想求取富贵的留在这里,然后跟我去正阳宫!”

杨坚话音刚落,文武百官立刻开始了叽叽喳喳的议论,一部分大臣高喊着:“我愿追随大丞相!”而另一部分大臣则沉默不语,然后急速向殿外走去。

刚走到门口,突然,一帮凶神恶煞、手执利刃的禁军士兵就冲了进来,挡住了想要离开的大臣。

为首一员将领长的豹头环眼,目露凶光,此人名叫卢贲,时任司武上士,掌管大内禁军。

杨坚在召集百官之前,先找到卢贲,让他作为自己的贴身保镖,并带上一批身强体壮的禁军士兵帮自己压场子。

卢贲曾经是杨坚的下属,而且卢贲认定杨坚不是凡人,所以倾心与他结交,两人交情很深。现在,老上司杨坚找卢贲帮忙,卢贲爽快地答应了。

瞪着这帮不愿归附,想要离开的大臣,卢贲大发神威。他大喝一声:“想要离开这里,先问问我的刀答不答应?”

不想归附杨坚的这帮大臣被吓住了,他们识趣地退了回来,加入了归附大臣的行列。因为他们知道匈牙利诗人裴多菲的一句名言:生命诚可贵!卢贲的刀肯定不会答应他们离开。

这时杨坚大喊一声:“大家跟我一起去正阳宫!”说完就带头走了出去。本就支持杨坚的大臣异口同声地附和道:“走,我们跟着大丞相去正阳宫!”而那些被逼着归顺杨坚的大臣也只得老老实实跟在后面,低头不语。走在最后面的是卢贲和禁军士兵,他们要护送(押着)大臣们安全抵达正阳宫,一个都不能少!

很快,杨坚就带着众人来到正阳宫,却被一群人挡住了去路。阻拦杨坚的是正阳宫的守卫,阻拦的理由是:这里是太子东宫,没有皇帝诏命,任何人不得入内!

确实,正阳宫不是一般的宫殿,这里是太子居住的东宫。即使是宰辅重臣,也不能说进就进。

杨坚吃了闭门羹,就喊来卢贲帮忙。卢贲来到东宫卫兵面前,向他们说明情况:大丞相要征用正阳宫作为大丞相府,尔等速速闪开!可东宫卫兵还是没有闪开,依然坚挺地站在宫门前,拦着不让过。

卢贲发怒了,再次大显神威!

他双目圆睁,声如霹雳,厉声怒吼道:“统统给我闪开,否则休怪刀枪无眼!”说罢,就拔出明晃晃的大刀,摆出一副要强攻的架势。卢贲身后的大批禁兵也同时拔刀相向,准备强攻。

东宫卫兵数量少,战斗力也不如禁军,更何况,卢贲带的还是禁军中的精锐。眼看一场血战就要爆发,东宫卫兵们自知不是敌手,便不再坚守,让开了道路。

杨坚立即带人闯了进去,开始将太子东宫改造为大丞相府,并安排卢贲从此负责大丞相府的警卫和安保工作。之后杨坚又陆续招揽了一大批人才到大丞相府任职,包括为他出谋划策的李德林,以及日后帮助他统一天下的牛人高颎。

以大丞相府为核心的杨坚政治集团就此形成,现在,朝廷大权被杨坚牢牢握在手中,他成了中央朝廷说一不二的人。杨坚之所以选择太子东宫作为大丞相府,就是向所有人表明:自己才是真正的实权者,太子东宫那是想占就占!而八岁的小皇帝宇文阐则成了他手里的提线木偶。

掌控绝对权力是必须的,可做人不能太嚣张,面子工程还得搞。为了不让天下人非议:整个朝廷都是杨坚一个人在独裁专权,杨坚故意把大丞相之位一分为二,分成了左大丞相和右大丞相两个职位。

杨坚承包了左大丞相之位,然后把右大丞相之位送给了汉王宇文赞。汉王宇文赞是周宣帝宇文赟的亲弟弟,杨坚之所以让他当右大丞相,是因为这哥们和宇文赟一样,也是个花花公子,整天就知道吃喝玩乐,而且年轻无知,二十岁不到,社会经验严重欠费,容易忽悠。

虽然右大丞相的地位高于左大丞相,但那是表面上的,实际根本没有什么实权,实权都掌握在杨坚手里。但在外人看来,现在朝廷里当家做主的是北周亲王宇文赞,外戚杨坚只是个副手。这样就不会有人非议杨坚这个外姓人专权,天下还是人家宇文家的。

可出乎意料的是,汉王宇文赞担任右大丞相后,完全像变了个人。他不再游手好闲、吃喝玩乐,而是经常和小皇帝侄子宇文阐坐在龙椅上,听取大臣汇报工作,用心辅佐宇文阐处理朝政,严格按照摄政王的标准要求自己。似乎他一夜之间就长大了,想要把北周天下继续搞得红红火火、蒸蒸日上!

当然,宇文赞思想境界提升这么快很大程度上是装的,即使他真心想要搞出点成绩,就他那三脚猫的功夫也不允许。虽然宇文赞没什么大的能力,可哪个领导还不会指手画脚、不懂装懂呢?瞎掺和呗!

杨坚本以为,宇文赞担任右大丞相后,会继续过他风流公子哥的生活,不会对朝政指手画脚。可没想到,宇文赞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有模有样地做起了当家人,朝廷里什么事都要横插一脚,搞得杨坚办什么事都不顺心。

为了顺利快速办成自己想办的事,杨坚让刘昉想办法把宇文赞打发走,省的在朝廷里碍手碍脚。对于奸诈狡猾的刘昉来说,这种事完全就是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

不久,刘昉就来拜见汉王宇文赞,并给他送上一份大礼——几个妖艳妩媚的大美女。一看送来的是美女,风流好色的宇文赞立刻两眼放光,口水直流。

刘昉赶紧趁热打铁,吹捧宇文赞道:“大王您是先帝的弟弟,本就众望所归。小皇帝现在年龄还小,根本无法担负起治理天下的重任!只是现在先帝刚刚驾崩,人心还不稳定,请您暂时待在自己的府第,等朝廷局势稳定后,就立刻迎立您为天子,这才是上上策。”

宇文赞涉世未深,没有挨过社会的毒打,就相信了刘昉的鬼话,从此不再来朝廷上班,而是整天泡在美女的温柔乡里。

没了碍手碍脚的右大丞相宇文赞,左大丞相杨坚办起事来可就顺心多了。

面子工程也搞了,宇文赞也回家享受去了,可杨坚依然不能安心。因为还有一批人始终让他心神不宁,唯恐他们会起兵造反,反对杨坚专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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