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定三十年正月,一场大雪覆盖了整个长安城。皇城中,如往常般秩序井然,白雪皑皑中,宫人步履匆匆,在原本无痕的雪面上踏出了斑斑脚印。
未央宫中,年岁已四十有二的皇后娘娘正在妊娠,四五个时辰依然没有诞下孩子,皇后大汗淋漓,不由得痛苦的喊叫,寝殿内宫女们进进出出,源源不断的热水送进殿内,连太医也不自觉地流汗思索着办法,原本是轻车熟路的接生嬤嬷,一时也无法帮助皇后催生,只能手忙脚乱安抚着皇后。
殿外的皇帝来回踱步,脸上显现出急切的愁容,眉头紧锁,不禁叹气。大周皇帝已是知天命的年岁,鬓发间已有霜白,岁月的沧桑击打着这位年近暮年的皇帝,皇后的这个孩子也许是上苍的垂怜,让他老来得子,以此来宽慰这位勤政二十余年的贤君。
年轻的太子来到殿外,行过礼之后,望见他的父皇急切的面容,宽慰皇帝道,“母后洪福齐天,定不会有大碍。”
皇帝拍了拍太子的肩膀,依旧是忧心忡忡,“你母后相较于其他产妇年岁已高,定然不会太过轻松,宫里最好的太医和接生稳婆都已在寝殿内,但愿母子平安。”
一声清脆的婴孩哭啼声响彻整个宫殿,此时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皇帝立刻喜上眉梢,连忙奔向殿门。
这时,寝殿门打开,皇后的贴身宫女神情喜悦,忙着向殿外等候的皇帝走去,“恭喜陛下,贺喜陛下,皇后娘娘诞下一个小皇子。”
皇帝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立刻快步进入殿中,此时的皇后早已累得奄奄一息,他坐在皇后身边,握起她的手,心怀感激地说道,“朕的好皇后,辛苦了。”皇后只是欣慰地微微一笑。
一会儿,眼见未央宫掌事嬷嬷怀中抱着一个啼哭的婴儿,皇帝接过孩子,一时间喜不自胜。
他看着小皇子,孩子的眉宇间有种说不出的英气,更加喜爱这个小福星,他连忙抱着孩子给皇后看,喜悦地说道,“皇后,你看我们的小皇子,多可爱多漂亮。”
帝后二人,伉俪情深,一路走来遭遇过不少艰难险阻,有着深厚的患难情谊,遥想二十年前,那时的皇帝还只是一个亲王,无奈被选中作为敌国的人质,皇后那时不离不弃,跟着他这位无权无势的落魄亲王,一齐作为人质被敌国看押。艰难困苦的日子里他们相依为命,最终他们凯旋而归,并且在之后的夺嫡中取得最后的胜利。皇帝登基之后,他的王妃毫无争议地被册封为皇后,他们几十年如一日地恩爱不疑,已育有太子和两位公主,虽说皇帝后宫也有佳丽嫔妃,但帝后的真挚情感足以羡煞旁人。
寝殿外,在这个万众庆贺喜乐的时刻,唯有一人脸青如铁,大周的太子殿下胸中能容纳千军万马,怕是连一黄口稚子却不能放过。虽说,那是他嫡亲的弟弟,但是他无法容忍年近半百的父皇母后又给他平添一份烦恼,要知道他的长子已有五岁,他的弟弟竟比他的孩儿还要年幼,他是在无法容忍这种可笑乱象。
太子抬首望了望这高挂的匾额,不禁冷哼一声,便扬长而去。
回到东宫之后,太子赵昱不再伪装,伸手将桌几上的茶盏打翻在地,他怒不可遏,他不是没有用过手段阻止这个孩子的降生,但还是心存怜悯,问过毒师下药后的风险,毒师答稍有不慎母子皆要送命。要是其他妇人,他定然会无所不用其极,但这是他的母后,他最终还是软了心肠。
东宫文华殿内的茶盏摔裂的声响引来了太子妃,她知晓太子的脾气,对于他们这种身份显赫的家庭,别说是天潢贵胄,就是寻常百姓家也会有幼弟降生,着实称不上是什么丢脸之事。但因太子过于在意权力的争夺,难免将这幼儿视作眼中钉。
太子妃闻声却没有进殿,只是站在殿外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一晃五年过去了,这时的周朝国祚力衰,山河日下,有些倾颓之势,内忧外困,战场上几乎到了无将可用的地步,加之淮河水患频发,造成万千损失,但奈何国库空虚,正是燃眉之急。
皇帝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索性把监国重任交由太子,群臣议政时仅提出建议,最终的决断权由太子掌握。
小皇子五岁时,已十分的机灵与聪慧,皇后将他抚养在身边,亲自照料,细心呵护,把他视作自己后宫漫长岁月最后的寄托,孩子的笑声使她忘忧,她在这后宫权力的漩涡中争斗了几十载,妃嫔争权夺利的黑暗龌龊手段早已让她身心俱疲,在年近垂暮之时有孩子常伴此乃人生幸事。
原本,大周祖制妃嫔的孩子不可亲自抚养,即使是皇后,幼子也得交由奶娘抚养。这是周朝第三任皇帝定下的。
起初妃嫔的孩子都是由皇后抚养,可一场宫变让这个王朝记住了这个血的教训。
周朝太宗时期,当时的皇后和太子企图谋反,逼宫皇帝退位,由于此时夺嫡之争激烈异常,皇后和太子深感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于是铤而走险,谋求继承大统一劳永逸。但最终以失败收场,一场宫变多少人命丧黄泉,多少人牵引其中,这都是这个王朝不可明说的伤痛。
皇后坚持要抚养幼子,本就不和祖制,但她已是后宫之主,和皇帝是结发夫妻,她扶持皇帝登上帝位功不可没,后宫无人不服她的决定,她向皇帝请求,皇帝怜她操劳太甚,但拗不过她,最后只能破例应允下她这个的请求。这时太子之位稳固,皇帝和皇后的感情坚不可摧,他一直绝对信任皇后,抚养幼子也无非是排遣寂寞,皇帝认为并不过分。
小皇子排行十六,皇兄皇姐都年长他太多,常常和他逗乐玩耍,给他取了个爱称叫做“小石榴”,他笑得憨傻,有种孩童特有天真无邪的可爱,宫中已太久没有幼童,而他的存在无疑给这压抑沉闷的皇宫带来了几分活力,宫中属他最年幼,大家都不禁让着他宠着他。
皇帝卸下监国重任,常常带着小儿子来上书房教他写字读书,有时候他也听着父皇和群臣商量国家大事,他虽然年幼,可对于这些却有浓厚的兴趣。
宫中人都喜爱他,但仅有一人除外,便是他嫡亲的兄长,人们眼中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他虽年幼,但他可以从兄长的眼中看出那种嫌弃与厌恶,每次兄长给母后请安时,他想亲近一下他的皇兄,却总是被他厌弃的眼神吓退,不敢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