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景县长吗？我是信息化处的老廖啊，你们渡县的申报材料还没递交上来？本周五就截止，到期不报渡县就要被拉黑失掉申报资格了！”
“啊？！廖处长，别啊，马上落实！马上落实！”
放下电话，景丽娜皱了皱眉，一边在心里骂道：这帮净吃稀饭的！早就安排了今天周一要看到方案，怎么回事？一边按下呼叫铃。秘书牛旭急急地敲门进来，半倾下身问，“请问县长有何吩咐？”
“小牛，叫墨等闲马上到我办公室！”
“墨局长，我是小牛，县长请你现在来她办公室哩。”
“哦，小牛啊，我在企业里呢，县长叫我哪方面的事呢？”
“具体没说，不过看上去心情不太好哟。”
“啊，不会吧？好的，好的，那我十五分钟就到。”放下电话，墨等闲心里犯了嘀咕，难道是项目申报的事？
全国现在推行智慧城市概念，要优选10个省50个区县试点示范，每个试点示范县项目资金3亿元，连续三年补助。山南省正是这十个之一，这可是盘大菜，出成绩啊，不过想来竞争也激烈，咱渡县怕是机会渺茫吧。墨等闲一想到这儿，顿时泄了气。
“乔森乔森，智慧城市方案编得如何了，是个啥进度？”墨等闲电话里大声地问。
“我暂时不晓得，墨局长，我在省医院啊，邹老师基本上弄好了的，赶到周五就出来了。”乔森接完局长电话，望望病榻上的老父亲，握紧旁边老妈的手，心想，邹教授的团队昨天说差不多了，要不是自己医院里耽搁了，催着今天能拿出来，不过也应该赶得上申报时间啊。只是老爸这结肠癌手术刚做不久，正在化疗，等这第一个疗程结束了再回去审编资料。
“景县长，请问有什么指示呢？”墨等闲大口喘着粗气，这三步并作两步爬上楼来，气息一时没调匀，小心翼翼地瞅着景县长乌青的表情问道。
“我问你！啊！智慧城市方案在哪？赶紧给我拿来！”
“周四、周四就行。”
“那你说说，方案的具体内容，特别是每个子项目。”景县长要亲自去省城答辩，她需要对方案内容了然于胸。
墨等闲瞅着空儿调整一下呼吸，“这个这个，项目方案就是一大本书呢，要信息化股股长乔森清楚些，我让他跟您汇报？”
景丽娜眉毛一扬，没好气地说：“不用了，明天，明天我就要看到材料！”
墨等闲怏怏地从县长办公室退出来，拨通了乔森的电话：“老弟，乔叔叔还好吧，你看能不能马上回来，景县长着急得很啦，脸都黑得揪出水来。”
“不行不行，墨局长，离不得人，在化疗。”
“哎呀，你看看你看看，这个可是全县的大事啊，要不是你最初提议申报，我们就没这场事了啊。”墨等闲急得直跺脚。
两个人电话里你来我往了几句，乔森想想，当初确实是自己主动请缨，侦查到项目申报，县里同意给20万元项目编制经费，整个方案的构想他反复和极格创投的邹教授磋商，熬了两个月编得差不多了，这是自己的心血啊，这节骨眼上偏偏老爸又治病，自己更是老爸的血脉啊。怎么办？怎么办？
老妈拉过乔森的左手，指指他，又指指自己。乔森捂住电话，小声问，“咋啦，妈。”
妈妈叹着气，“实在搞不赢你就回去吧，老妈守，回去吧。”
乔森挂掉电话，看着老妈瘦削的身体，双手抓紧妈妈的手臂，轻轻摇了摇，“爸爸弄老火的，我走了你吃不消。”
“当真的，儿子，妈一个人能行，不要耽误工作。”
“22床，换药啦！”这时，护士推着小推车进来，熟练地换了药水，拍拍侧卧着的乔爸爸，问：“22床病人，感觉怎么样？有不舒服的要说啊。”
乔森双手撑着床边，脖子伸过去，猛然看到，爸爸咬着腮帮，脸涨得通红，紧闭着眼。“爸，你咋了？痛吗？”
爸爸没有吭声，护士接过话说，“化疗肯定痛啊，不过这瓶药水就要好得多了。”
听到这话，乔老爷子支吾着，“嗯，还好，乔森你回去嘛。”
乔森拨通墨等闲电话，“墨局长，我明天回来，直接去和邹教授会合。”
省城到渡县的动车个把钟头，舒适快捷。乔森想着智慧城市就像这高速列车，互联互通，高速路网、智能电力、通讯网络、智能小区、便民政务、城市排灌、智慧停车、可视化农业、碳排放智能监测等等，甚至连路灯都是自动感应，具备庞大的数据处理能力，就像飞毛腿导弹那样精确制导，势必会对公共部门管理服务带来深刻变革，对市民吃住行娱购的方式也将极大改观。不得不说，这可是一项系统工程，花费也是杠杠的。常务会讨论的时候，墨局长报的方案编制费用100万元，推荐极格创投邹明辉教授主笔，采用单一来源采购的办法。为啥选邹明辉教授，学者型的创投公司老总，985大学经济学院的客座教授，既有项目操盘实战经验，又有理论素养和科学见解。邹教授相当自信，夸下海口这100万元保证申报评分全省排前三，那不是妥妥的了。又提出，首期只要20万，落选的话，剩下的80万就不要了，申报成功的话，剩下的80万也不要了，如果项目操盘仍然选择极格创投的话。墨等闲这一介绍，县政府领导们坐不住了，有的哂笑，有的凝眉沉思，有的拿出手机百度，有的补充再问墨等闲几个问题。墨等闲对专业问题答不上来，指指身后陪会的乔森，“各位领导，我们经信局信息化股股长乔森懂，他来回答嘛？”乔森一一解答后，领导们听了个大概，初步概念有了，似懂非懂的样子。这时候，常务副县长边应强摁下话筒开关，“大家先不忙说，我发个言啊。”边应强推了推眼镜，趁着这个动作的时候余光刷了一下旁边的美女县长景丽娜，只见景丽娜微笑着还在翻看方案，于是缓缓说道：“我看这个智慧城市除了基础建设以外，数字化应用的方面很多，是发展趋势啊，要不就试试，即使不成，20万做个方案还是有用处的嘛。”
管钱的副县长发了话，一时鸦雀无声，景丽娜抬起头来，收起笑容，问道：“大家还有什么意见？”“喏，都没有了哈，那就原则同意，经信局牵头，财政局住建局商务局交通局农业局政务服务中心配合，按流程办理。下一个议题。”
墨等闲站起身来，朝乔森挤挤眼，二人退出会议室。“墨局长，没想到啊，边常务是副县长里年纪最大的，知识和视野还挺前卫的呢。”
“乔森啦，可别小看县领导，个个除了身经百战，与时俱进学习劲头可是不小的哩。”墨等闲啪地点上一根烟，带着崇拜的目光感叹道。
“尊敬的各位旅客，渡县站到了，本站停车三分钟，请带好您的随身物品依次下车。”听到到站播报，乔森从回忆中回过来，直奔经信局会议室。
邹教授的团队五人，都在会议室里对申报材料进行最后的汇编，椭圆形的偌大会议桌几乎都摆不下资料，凳子上还搁着几大摞。
“大功告成了吗？教授！”乔森大叫着。
邹明辉停住鼠标，抬起头来，指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乔股长，快来看看，你要的。”乔森奔过来，右手撑在桌子上，半侧着身端详起来。
“教授，这个可是130页啊，大手笔！”
申报方案的主要内容乔森是清楚的，三个月来常常与邹明辉朝夕相处，二人早已是兄弟战友情了。收集基础素材，召开各行业座谈会，各种调研，进企业下农村跑社区，旮旮角角都跑高了。这个过程，让这个26岁的信息化股股长大涨见识，几乎快成工农商社会经济民生通才了。为此，乔森特别感谢也佩服邹明辉，这位戴着金丝眼镜的睿智八零后，无论熬多少个夜，依然是西装革履发型不乱，不知疲倦，整洁清爽，给力，给力，给力！乔森不禁在心里连叫三声。
“教授，你看是不是厚了点，搞到一百页以内行不行？”
“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乔森，我也是这么打算的。”邹明辉扬着眉答道。“这样，我眯会儿，你通读一遍。”
乔森掏出本子和笔，仔细阅读这份《渡县智慧城市申报方案》，准备边看边记边改。
不知不觉两个钟头过去了，乔森站起身来，活动一下筋骨，叫了声早已醒了正指挥团队逐项核实数据的邹明辉。
“有何高见啊？乔森。”邹明辉问。
“教授，我觉得这个方案接地气，就是为渡县量身定制的哦。”乔森最看不惯那种大学里带来几个实习生，草草摸底走一圈，然后百度里东拼西凑搞出来的院校方案，这种方案完全就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把渡县换成弓县，换成雅县随便哪个县都成立，看似高大上，实则中看不中用。更气人的，有时候复制粘贴过来原文没改，前头读着是渡县，后面实习生疏忽了没把复制过来的雅县改过来，有的甚至是什么市。一群骗子！乔森想到这儿，继续说到，“教授，除了缩减篇幅，是不是每章节再弄个子项目简表，把业主单位也摆进去。还有，就算一百页也厚，你看我都看了俩钟头，能不能考虑再弄一本申报简案，十五页左右，浓缩精华，方便评审专家看。”
“好哇，乔森，业主单位嘛，嘿，舍我其谁呢？好吧，我把基建类的填充上。”邹明辉说，“简表方案这个有必要，是个办法。”
“那就开干吧！”乔森摊开手，捏了捏拳头。“改好了就今晚上印出来，我给广告公司先说一下，请他们等等咱。”
“用不着，就用ppt演示，乔森，你这还智慧城市啦？”
“哦，那行吧。”
这一改，又是到了深夜。
第二天一早，邹明辉从酒店来到县政府，墨等闲和乔森已经等在门口。三个人上楼在县长办公室外候着，等待牛旭通报。
不一会儿，牛旭招呼三人，“赶紧的，县长已经叫其他汇报事的人等着，让给你们先。”
三人鱼贯而入，在县长的小会议室摆开电脑，连上投影，由邹明辉向县长主讲，乔森补充。景丽娜频频点头，末了说，“不错，以县政府名义上报。再写一份编制说明，总结提炼成四五条。呃，已经周三了，本周必须报送省经信委，廖处长电话都打到我这儿来了！”
“文字说明？四五点，县长可以哦。”乔森跟俩人揶揄道。
“说啥呢？乔森，小声点，当心县长听到。你写！”墨等闲呵斥道。
下午两点，乔森带着资料，赶往市经信局，交给市里过目了转报。
“李科长，麻烦你看看，马上要报的。”乔森说。
“不好办啦，乔森。”李科长淡淡地回他，“你看看这个。”说着丢给乔森一本书。
“啥玩意儿？弓县智慧城市申报方案？不是就推我们渡县去省里PK吗？”乔森惊呼。
“都有机会嘛，市局局长也想照顾一下他老家弓县。”
“哦，那就一起报省厅嘛。”乔森只好说。
“不行，省里明确说了，每个市最多只能推一个县！”李科长顿了顿，讪讪地告诉乔森，局长跟渡县书记也是老乡，书记答应了市局局长的提议，渡县友好退出，把机会给弓县，报弓县去省里。
不是吧！乔森只觉五雷轰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