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茗敬望着茶杯思绪飘远,等他回过神来,觉得屋子里静得可怕,想起自己还未回母亲的话,说出了心底想了许久的事情。
“儿子想再看看,若是找不到合适的,去县里当个账房先生,每月有两百文的铜钱……”段茗敬咬牙道。
做账房先生是他最后的底线了,可他还有些不愿。
乔岚听了心里没什么触动,就跟她设想的那般。打算混到月底,实在不行了再去找个活干。
段茗敬如今这个模样,乔氏这个当“娘”的有很大的责任,过分宠爱次子,没把次子教好。让他在富贵窝里舒舒服服过了几十年,什么也不会。好在性子不算大奸大恶,但也没什么本事。
把地收回来以后,乔岚就琢磨着搞点儿家庭小作坊产出的东西赚外快。
东西买卖得有人照看着,这个责任自然而然就落在段家的男丁身上。家中男丁要是不想做,乔岚也不会强迫他们。
段茗青和段茗琛功课不错,若是日后科举恢复了,都能去考功名。偶尔帮家里照顾生意招待客人倒是小事,怕的是这样的次数过多对于两人的名声不好。
但段茗敬就不一样了,从14岁到24岁,考了十年的秀才都没考上,考到亲爹放弃了他,让他别再念书。不是乔岚觉得他不行,而是他是实实在在不行。
首当其冲的人选就是段茗敬。
这活也不难,不用他多努力,只要出去站着说几句话充当个面子就行。
只是乔岚太了解段茗敬了。
她知道,要是让段茗敬站出去代表段家的主人跟过往的商人谈生意,督促田间的村民干活,没几天他就会嘚瑟起来,摆起段家二爷的谱,那前来讨好附和他的人更会犹如过江之鲫。
所以她得压着段茗敬,让他老老实实做人,踏踏实实做事。
乔岚不指望着他能赚多少钱,但一定要对自己的家庭有所贡献。
乔岚:“你会算账吗?能给人把账做明白吗?”
段茗敬声音极小,“应该是会的。”
乔岚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哎!她常在电视剧里看到炮灰求饶时说着上有老下有小,全家都指望着他来养。
若放任段茗敬不管,就是上啃老,下啃小,啃完亲娘啃儿子。
段茗敬:“娘,您叹什么气啊?”
乔岚:“我叹气,是怕你帐做不好,做错了,那些人到家里要钱,你这工钱没拿到,还把自己家里的钱给搭进去。”
段茗敬听罢眼睛微微瞪大,面露惊疑之色,“还能这样欺负人?”
乔岚:……
“你还是别去找活干了,在自家干活吧。每月一百文的铜钱也不用你交,你踏踏实实干活,我再给你一些工钱,但你得记住,干活不能偷懒。”乔岚努力平复内心的无奈道。
段茗敬看出了自己娘亲面上的不快,想着不能惹娘生气,便利落答应了,“娘,儿子会听娘的话,好好干活的。”
“明日你卯时三刻就给我起来,五刻出门。拿着柴刀背篓上山砍柴去,篓子装满了才算一文钱,知道了吗?”乔岚吩咐道。
卯时三刻到五刻,相当于五点四十多起床六点十几出门。
段茗敬听完这话悲戚浮上心头,段二爷已经很多年没起过这么早,上一次早起,还是刚刚去书院启蒙时。
书院不在府内,得早早过去。
“可是有什么不满?”
“没得,没得,娘亲,儿子一定听您的话。”段茗敬赶忙表明决心。
“行,那从明日起,你一天砍上三篓子柴,一篓子不能少于十斤,柴就堆在厨房旁的屋子,我会去看的,知道吗?”乔岚提点道。
偷奸耍滑的办法多了去了,若不是加以约束,段茗敬明日指不定会给她抱回来一堆轻飘飘的干草条子,所以她得想办法加以约束。
段茗敬怏怏应了句,“知道了,娘。”
惦记着明日砍柴的事,段茗敬晚饭吃得不大痛快。尚氏以往都要给丈夫多盛一碗饭,见丈夫今日只用了一碗,心中琢磨了片刻。
昏黄的灯光下,尚氏抱出了柜子里的旧衣服。
段家值钱的衣服先前都去当了,留下的多是些不值钱的旧衣服。因着要出门找活,段茗敬挑挑拣拣,终于挑了一件稍微好些的绸子衣服,可惜前摆破了洞,穿不出去。
尚氏听丈夫晚上抱怨了几句,连件好衣服都没有。便挤着时间,把段茗敬觉得好看的破衣服补了补。
“二爷,我把这衣服补了,绣了些青竹叶,二爷看看合适不?若不喜欢,我拆了再绣些别的。”尚氏努力讨丈夫欢喜道。
段茗敬斜躺在床上,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尚氏:“那这衣服我放在外头搁着了,明日二爷穿着去县上…”
尚氏话还没说完,就被段茗敬打断,“不去了。”
“怎么不去了?”
“我答应了娘,留在家里做活,不去县里找活了。”段茗敬颓废道。
尚氏听了脸上笑容灿烂几分,不去县里好啊!她知道自家男人本就不是干活的料,不如在家呆着,与家中的幼子亲近几分。便开心捡起了那绣了青竹的衣服,“那我把这衣服放回柜子里,给二爷捡几件做活的衣服。”
尚氏语气中的轻快极为明显,段茗敬听了,幽怨看了会儿尚氏忙前忙后的背影,把被子一盖。
若说以前段二爷是为了穷苦的生活发愁到睡不着觉,现下便是为了明日的砍柴生活痛苦到睡不着。
尚氏常要夜起哄女儿。
往日段茗敬早早睡下,是不知道这些的,今夜难得失眠,听得尚氏夜起哄了一阵子,想着自己还睡不着觉,心中倍觉烦闷。
直到更深露重时,才迷迷糊糊闭了眼。
第二日一早,尚氏把丈夫给喊醒的。
段家的儿媳每日起的极早,一大早就要准备早饭,收拾屋子。
等饭煮的差不多了,就去屋子里喊醒孩子和家人,段茗敬就是这么被喊醒的。段茗敬在床上叹了口悠长的浊气,才不情不愿坐起来穿衣服,换上干活用的粗布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