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练剑诵经,晚时挥毫抚琴。练剑诵经以图破境长生,挥毫抚琴则是为了在一天结束时能消解修习带来的枯燥苦闷之感。
初时《老子》中是把“剑”归于一种不详之器的,但是在之后内丹养生家将“剑”携入丹道中。隋唐练丹家则开始频频“论剑”。
唐叶法善在《真龙虎九仙经》给出了具体的方法谓:“炼剑者,先收精华,后起心火,肺为风鞴,肝木为碳,脾为黄泥,肾为日月精罡也。肾为水,脾土为泥模,身为炉,一息气中为法,息成剑之气也”。
而在《宋史·陈抟传》中也有记载唐代道士吕岩(字洞宾)为“关西逸人,有剑术,年百余岁。步履轻捷 , 顷刻数百里,数来抟斋中”,是位养生有方且具有传奇色彩的道士。他闻道前,曾流落风尘,在长安酒肆中遇钟离权,“黄粱一梦”,于是感悟,求其超度,得受金液大丹与灵宝毕法,后又遇火龙真人于终南山中,传以日月交拜之法和天遁剑法,他自称“世言吾飞剑取人头,吾甚哂之。实有三剑,一断无明烦恼,二断无明嗔怒,三断无明贪欲。从这 "三剑" 上可以看出 , 吕洞宾的剑实乃无形之剑 。
《列子·汤问》中记载了一个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故事:一个叫来丹的人,因为父亲被黑卵所杀,一直想要报仇,但黑卵太过强大,来丹一直未能如愿。后来来丹找到了孔周,孔周给他介绍了三把传自殷天子的宝剑,分别是上等宝剑含光、中等宝剑承影和下等宝剑宵练。令人奇怪的是,这三把宝剑不仅都杀不了人,反而越是上等威力越小。于是最后来丹选择了威力最大的下等宝剑宵练剑,用来刺杀黑卵,结果只能无功而返。
仔细想来,这个故事有很多奇怪的地方,比如为什么越是上等宝剑,威力反而越小呢?又比如明明来丹是去找孔周索求杀人利器的,为什么孔周却给了他三把根本不能杀人的宝剑呢?
殷天子三剑,宵练为下等,关于宵练剑,《汤问》中原文是这样记载的:“三曰宵练,方昼则见影而不见光,方夜见光而不见形。其触物也,然而过,随过随合,觉疾而不血刃焉。”
简单来说,就是白天只能看见它的影子,而看不见光芒,晚上则只能看见光芒,看不到它的形状。用它来杀人,能够很轻松地穿过去,但随着宝剑过处,伤口会立即愈合,人会感觉到一些疼痛,但剑上不会沾染血水。
在原文中,列子并没有给出其他解释,但我们知道,老子、列子、庄子都是道家代表人物,后世道教分别尊三人为道德真君、冲虚真人、南华真人。那么,要弄清楚宵练剑真正代表的意义,我们不妨从《南华经》(即《庄子》)中去寻找答案。
我们再来看《庄子·逍遥游》中的一段记载:“故夫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征一国者,其自视也,亦若此矣。而宋荣子犹然笑之,且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斯已矣。彼其于世,未数数然也。虽然,犹有未树也。”
“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征一国者”,这些可以说是普通人中的佼佼者了,但宋荣子依然看不起这样的人,因为他已经超脱于世俗的眼光了,能够辨明内外与荣辱,这是一种超凡脱俗的境界,但依然不得逍遥。
仔细思考一下,庄子所说的宋荣子,与宵练剑似乎是在讲同一种情况。宵练剑超脱于其他世俗的宝剑之上,正如宋荣子超脱于凡人中的佼佼者。但在白天,依然可以看到宵练剑的影子,而影乃形之像,这说明,白天的宵练剑还不够“逍遥”。晚上虽然变了样,还是能看见光芒,跟白天相比,只是换汤不换药。
同样的,最后一句话,说宵练剑虽“不血刃”,但是能“觉疾”,也是类似的意思。因此,可以大胆断言:宵练剑,代表着道家所追求的一种超脱常人的境界,但这种超脱还非常有限。一如《庄子·逍遥游》中所说的宋荣子“未数数然”“犹有未树”这一境界。
宵练剑所表为:“超脱凡人之上,但仍有所待。”如吕祖第一剑。
下等宝剑以上,便是中等。中等宝剑名为承影,后世有好事者编造了一份所谓的“中国古代十大名剑”的榜单,这份榜单把承影剑列为第十,称其为精致优雅之剑。这份榜单流传甚广,但实则承影剑与所谓的精致优雅并无干系,我们来看《列子·汤问》中的原文:“二曰承影,将旦昧爽之交,日夕昏明之际,北面而察之,淡淡焉若有物存,莫识其状。其所触也,窃窃然有声,经物而物不疾也。”
单独看这段描述,很多人可能会莫名其妙。但如果对比一下同一文中对宵练剑的描述,就能初见端倪了:宵练剑能“见影”或“见光”,而承影剑则是“淡淡焉”“莫识其状”,这意味着,宵练剑虽然与普通的宝剑不一样,但仍属于“可见”的范畴,但承影剑则已经上升到了“不可见”的状态。
同样的,宵练剑用来杀人时,“觉疾而不血刃”,但承影剑则变成了“经物而物不疾”,也就是说,宵练剑虽不能杀人,但还是会让人感觉到疼痛,但如果是承影剑的话,人连疼痛都感觉不到。
那承影剑是否达到了《逍遥游》中所描述的逍遥状态呢?当然没有,承影剑虽然已经不可见了,但在特殊的时刻,从特殊的角度,依然能察觉到它的痕迹,这就是所谓的“若有物存”,虽然看不见,但依然有所感。正如《逍遥游》原文所言:“夫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后反。彼于致福者,未数数然也。此虽免乎行,犹有所待者也。”
这里,庄子明确提到了列子,说他能够御风而行。列子的境界又比宋荣子更高明一层了,已经非常逍遥了,然而庄子却说他“犹有所待者也”,什么意思呢?就是说列子虽然能够御风,但还是要依靠风,如果没有了风,他又该怎么办呢?
同样的,承影剑属于中等宝剑,境界已经比宵练剑更高了,但依然“若有物存”,跟御风而行的列子一样,尚未求证大逍遥的境界。
承影剑所表为:“虽更进一步,但仍未求证大逍遥。”同吕祖第二剑。
下等与中等皆不得大逍遥,那上等又如何呢?《列子·汤问》中对上等宝剑含光是这样记载的:“一曰含光,视之不可见,运之不知有。其所触也,泯然无际,经物而物不觉。”
通过前文的比较,我们可以很明显地得出结论:含光剑的境界比承影剑又高了一层。是完全的“不可见”和“不知有”,用来杀人时,也从承影剑的“物不疾”上升到了“物不觉”的层次。也就是说,含光剑是存在的,但又是完全无法感知、无法触摸的。这一点,也可以与《逍遥游》相印证:“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
这就是庄子所描绘的大逍遥境界:“无所待、游无穷。”
实际上,如果我们把眼光放得更长远一点,在道家学派创始人老子的《道德经》中,还能找到含光剑的起源,《道德经·五十六章》载:“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是谓玄同。”
这里,老子提到了“和光同尘”的概念,而和光与含光之意相差无几。在此我们不妨大胆推论:《列子·汤问》中的“含光剑”,正是对老子在《道德经》所描述的“和光同尘”这一境界的阐述,等同于《逍遥游》中所说的大逍遥的境界。
含光剑所表为:“和光同尘,得证逍遥”为吕祖第三剑。
列子则把超脱凡人之后再到无为这段历程,分为了三个境界,并分别用了三把宝剑来隐喻。因为这三种境界都是超凡脱俗的,所以故事中才充满了让人难以理解的谜题。为什么越是上等宝剑威力越小呢?因为境界越高,离凡俗越远,离无为越近,既已无为,那么可能威力这个概念都不存在了,自然也就不存在威力的大小之别了。
吕祖的剑大约由此念而练就,今人王沐称其为 "性功中的出世法"。
少年和老道这一脉虽称不得是吕祖的嫡传或支络,但多少也是渊源颇深的。所以少年的法依旧是寻着吕祖的步子不断向前摸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