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然和胡天让二人看到羌王被化身为巫师的螣蛇所杀,此后蛇道魔君化身为王。
再往后看,壁画当中出现的景象更加骇人听闻。假羌王开始大肆搜刮民脂民膏,举国上下兴修法坛、铸造丹炉,执拗于永生之道,置苍生于水火而不顾。古羌贵族争相效仿,倒行逆施,除了醉心于灵丹妙药,更是大肆修建地宫,将死后飞升看做获得永生最后的机会。
画面一转,只见假羌王大肆屠杀僧人和道士,捣毁寺庙和道馆,王城下血流成河、尸骸遍野,将人君之残暴、魔性之恶念宣泄到极致!
再往后,便是胡天让所讲述那个故事里的情形出现了。羌国贵族开始以活人殉葬,在民间强征人丁,以充陵寝陪葬之缺,并抢夺适龄幼童,以做以做接引童子,将其和夔甲武士一样制成陶俑,用于死后接仙引圣,并护佑魂魄安宁、以图长生。
这壁画无一不印证了种种传说,看的李然胡天让两人心惊肉跳,惊惧万分。这壁画将古羌国王庭所行逆事揭露无疑!通过这些史书一般的壁画,一个鲜活但血腥的王朝兴衰史便呈现在眼前,让人扼腕、嗟叹、愤慨,恨不得穿越时空,将那倒行逆施的假国王抽筋扒皮、挫骨扬灰!
然而,时间终究已定格,那是千百年来不可往复的历史哀叹!
可是驻足在这些壁画前,李然忽然心念一动:“这座陵寝到底是谁的?他为什么将羌王的荒谬行径以这种形式留在地窟之中?他不怕被羌王掘坟抛尸吗?”
“老胡,我怎么不太明白,这里简直就是一部假羌王的黑历史,是什么人敢把这些真相刻在自己的陵寝之中?”李然忍不住想要和胡天让交流意见。
“或许,这陵寝修建于假羌王被降服之后?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胡天让答道。
“对啊,老胡,只有这样才是合理的解释!”李然豁然开朗地说,“那么这墓的主人选择将假羌王的黑历史刻在这里,说明什么呢?”
胡天让略一思忖,答道:“说明他希望将真相公之于众,想告诉后人古羌国灭亡的真正原因!”
李然此刻显得非常的兴奋,接着说道:“那就说明,这墓的主人是希望后人能够发现这里的,如果真是这样,那一定还会有更多的秘密会以某种方式告诉我们,而且,果真如此的话,这墓主人便不会与我们为难,那我们就不必如此小心了,放心大胆的往前走就是了!”
“嗯,你分析的倒是有些道理!”胡天让沉吟了一下,接着说:“这里除了壁画再没发现别的,到底还有什么秘密呢?”
李然也陷入了沉思,确实两人在这地窟之中除了看到壁画之外再无任何值得寻摸的事物了。既然别无长物,那就只能硬着头皮再往下看。
正在胡思乱想,忽然听到胡天让大喊一声:“你看这!这他妈什么名堂?”
李然顺着胡天让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所看到的景象竟然让他一时语塞,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原来那壁画画风陡转当中居然出现两个打着手电筒的现代人,心头皆大吃一惊。这壁画按年代推算,至少已经有两千五百年的历史了,那时怎么会有手电筒之类的工业产品?
比手电筒更惊悚的是,那壁画中的两个人背着旅行防水布包,穿着军用马靴,手里端着枪,腰里配着刀,这装束如此熟悉,不正是自己又是何人?
二人心头一震,这一惊非同小可!这一程所遇怪戾凶险之事固然不少,要么鬼邪索命要么恶魔拦路,可自身被莫名被置身于壁画之中,这着实让人头皮发麻、心胆碎裂。
这颇具神通的描摹,是神奇的预言,还是古人调皮的畅想?又或者是,这里是建造石窟时人为设计的机关, 二人不知不觉间已成局中之人,只是被某种神秘的物体将身影反射在石壁上?
二人周遭再度搜寻,只是光秃秃的石壁,再无其他,已然走到了石窟的尽头。
饶是胡天让见多识广,此刻对此种情形也是云里雾里。
李然注视着壁画里的两个人,虽然装饰与自己和老胡一般无二,但总感觉好像哪里不对,仿佛对比才发现,原来壁画里的两个人和他们两个是对面而立的,方向相反。
李然不解,试着将自己的身体转过来,与画中人保持着一样的姿态和朝向,再转头看向那壁画,此刻那壁画骤然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先前记载的羌王和劫若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一个骑着战马的将军,手持长槊、纵马驰骋。
李然心里的惊骇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他连忙又转过身来,恢复先前和壁画中人相对的姿态,发现壁画里又出现了手持手电筒的自己,再次转身,则又出现了座跨战马的将军。
“你干什么呢?魔怔了?”胡天让突然对李然喊道。
李然猛然醒悟过来,大叫道:“老胡,你转过来,快,快,转过来,你再看!”
胡天让满脸狐疑,按照李然的做法也把身体转过来,再看向壁画,这一下把胡天让吓得倒吸一口凉气,一脸惊恐地看着李然。
李然冲他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意思是说:“就是如此,可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胡天让再次回头,看向那个壁画中的自己,画中人居然手持法杖、头戴峨冠、身披长袍,像是天界仙人,又像修道的羽士。
二人面面相觑,完全懵在当场!
过了许久,两人才从惊愕中慢慢恢复了一点神志。
李然保持着和相反的方向,试着往来时的方向回走了一步,神奇的事情再次发生,只见壁画中的将军也随着他往前走,再走几步,画中依然如是,只是壁画中的场景在发生变化,那将军好像在一处庙堂之中,对着高座当中的一人跪拜。
看到此处,李然便对胡天让招手,示意他跟过来。胡天让照着李然的样子往前走了几步,看向壁画,果然画中的场景也在变化,转换成了在一处高山之巅,画中人正在读书,旁边云雾缭绕、仙鹤飞翔。
二人并排站立看向壁画,居然看到的是两幅不同的场景!
“老胡,你看到的什么?”李然问道。
胡天让简略地描述了自己看到的场景,李然也向胡天让大概描绘了自己看到的情形。两人再次愕然,陷入沉思之中。
“我明白了,老胡!”李然忽然大叫了一声,将正在陷入物我两忘的胡天让瞬间拉到现实中。
李然看了一眼胡天让,接着说:“你之前所说的地府之中的《幽冥神策》八成是个谣传,但它确实存在,只不过它不是一本记载轮回因果的册子,而是这刻着壁画的地窟!我们方才所看到的,或许就是我们的前生!我们只有沿着这条地窟往回走才能看到自己的前世,或许重生的方法不是获得不死之身,而是穿越过去,以今人的智慧和对世界的认知,在过去重建秩序!有没有这种可能?”
李然越说越兴奋,一旁的胡天让连连点头,道:“李然你简直是个天才,我觉得极有可能是这样的!”
如果果真如此,倒不枉走这一遭!
两人不再多言,便循着来时的路走了回去,壁画上的场景不断变幻,看的两人时而嗟叹、时而扼腕、时而大笑、时而悲泣,如若不是此番遭遇,前世的功过是非、恩怨情仇本已尘封,像历史长诗中的某一页,偶尔被提起,但世人多淡忘,自己又怎会知晓其中曲直,这会是一个永远的秘密随生命终结、沦落成泥。
及至走回洞口,这地库中的经历才如梦初醒,方才奇遇恍若隔世,真个是“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二人拾级而上,欲回地宫。而回到洞口方才发现,不知何时,那石门居然已经关闭!
李然按照原来的方法寻找石门之上的如意图形,手电筒上上下下扫描了几遍,却不见踪迹。只是在石门上隐约看到了几排文字,笔画非常的细密,却是古篆体的文字,像是几句偈语。胡天让也凑了过来,低声念到:
悠悠众生
吾之故卿
箕裘颓堕
如咽如啜
悠悠众生
吾之良卿
抟月之明
御水而升
悠悠众生
吾之良卿
复吾邦城
归吾坟茔
胡天让念完,李然在心里默默揣摩了半天,似已有所感悟,便对胡天让言道:“老胡,看来这墓主人对家国倾覆之事深有遗恨啊!”
“不光有遗恨,还有眷念故土的深情!看来墓主人希望有缘之人能在前世帮他复国兴邦,将他坟茔迁回故土,叶落归根啊!”胡天让缓缓说道。
但凡在世为人,哪个不对故乡饱含深情、哪个不对母国梦绕魂牵。自己这一行人远离故土,哪个又是心甘情愿的?这等不辞险阻,穷山水之恶,历夺命之险,为的什么?只有满怀回归的渴望,出走的信念才足够坚强!
穿越数千年,李然和胡天让二人居然对这墓葬的主人忽然有了一种惺惺相惜之感,那种复国之切、怀乡之忧无不让人动容。情之所至,二人便再无他念,对着这石门上的偈语长揖到地、匍匐拜倒。
等二人起身,却发现石门缓缓开启,方才进入石窟的洞口赫然就在眼前。二人不再迟疑,矮身穿过石门往地宫而去。
此番地窟之中的种种际遇让二人已然明了自己前世之因果,肩负之使命,至于前世中二人创下何等功业,留下多少颂扬和骂名,此后会一一表明,如今二人所关切的则是地宫之中到底是何等光景!